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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之上 第48節

    陸昭皺了皺眉:“那你要怎樣?”

    元洸道:“現在我還不知要怎樣,且先算欠下,日后再說,如何?”

    “我自是無妨。”陸昭道。只是日后我是否還會履行,便不由你說的算罷了。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言出必行,到最后不過是實力說話,利益做算而已。

    元洸對于陸昭爽快地應下也并不疑心,他看了看已經整理好的信件,不由得暗自感嘆陸昭若為君王,一定會十分勤政。不過再勤政的君王也要吃飯,此時已至午時,元洸抄起陸昭:“走,我知道有家揚州菜,做的最是地道。”

    第111章 蠶食

    對于吃飯問題, 陸昭并不關心,僅僅跟隨元洸到達該去的地點,腦海中仍思索著信中每一句話可以挖掘的東西。為了增加陸昭在外逗留的時日, 元洸已經將許多非公文性質的信件轉移到了陸昭這邊,其中便不乏許多家書。

    陸昭看著元洸在一旁興高采烈地布置菜肴, 一面讓人在自己所領的扈從, 把帳記在北軍中侯府的名下,心中頗有所動。如今賀祎之弟賀斌領北軍中侯一職,掌監屯騎校尉、越騎校尉、步兵校尉、長水校尉、射聲校尉所領北軍五營, 秩六百石。對于賀家這種關隴第一門第來講,這個官位可以說輕如鴻毛, 但是其權甚重,乃是京師之北——也就是保太后所居長樂宮附近, 常備禁衛軍的長官,所以賀家將自家的中堅力量安插于此, 以在關鍵時刻得以呼應。

    雖然相比于衛尉楊寧等人所掌的宮禁不同,但北軍中侯對外可以對其他世族以及地方與中央的通信形成壁壘, 對內甚至可以震懾皇帝, 完全可以滿足賀氏權力網絡目前的需求。畢竟如果賀家連宮禁都能掌握,那也不必侍奉今上了。先找個小皇孫在保太后手底下養幾年玩玩,然后廢位改立新帝, 從而全面把控朝政,豈不是一步登天。

    不過陸昭特別矚目的是北軍中侯可以開府,這意味著能夠自辟僚屬。權利網中正因為有這一環節, 才能使得各方魁首能夠將自己的嫡系深植其中。對于這些僚屬的背景要盡快掌握, 看看是否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地方。畢竟如果不能瓦解這股力量,扳倒賀氏就不可能,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皇帝就第一個不同意。

    不過好在如今北軍中侯的開府規模仍受品軼所限,不過區區四人而已,調查起來工作量并不大。

    相比于北軍中侯,她的兄長所領的車騎將軍在這方面可謂豪奢。車騎將軍開府,府屬有長史、司馬各一人,從事中郎二人,掾屬二十九人,令史御屬三十一人。將軍以本號領軍的,還各有部曲、校尉。當初陸昭之所以敢替兄長辭去萬戶封侯之位,就是看在車騎將軍可以開府這一樁好處上。

    當然,魏帝也有他的打算,畢竟是有意直接遙控這股力量。而對于自己的兄長而言,麾下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也要加以安撫鞏固,其中不乏雜胡部曲以及涼州世家的子弟。魏帝之所以愿意給出這樣一個龐大的編制,還是希望從體量上能吸納一部分未被關隴世族染指的力量,不可謂不老辣。

    如今魏帝又扔給元洸一個長水校尉的兼職,劃在賀斌手下,既不會觸動保太后的利益,也能讓這個小兒子有所歷練,甚至掌握一股不小的力量。所以,陸昭至今都不敢低估這位在世家股掌中茍到現在的傀儡皇帝,能在自己最劣勢的時候,還能做出如此有力且有效的反擊,就足以彪炳宗廟。不過欣賞歸欣賞,魏帝以封忠肅縣主陷害她差點死在涼州,這筆舊賬陸昭還是記下了。

    陸昭看著元洸花錢如流水的手筆,不免感慨這又是一樁上位者挪用公款的實例。不過世風如此,世家大族們靠著權力的壟斷來為自家牟利,元洸這種公款吃喝在許多地方豪族中都看不上眼。像富庶之地的太守,一筆賦稅搜搜刮刮,挑挑揀揀下來,光那些不大觸犯律法的收入,就已是巨萬。上層財富的累積哪有什么勤勤懇懇,權力的壁壘才是最終法門。

    只怕不久以后,自家兄長也不得不和王謐兩人同流合污一番,在安定之地打造一個自家在北面的大本營。若不早早為此,就算不被其他世家吃掉,也要被擠兌死。

    想至此處,陸昭忽然問元洸道:“據我所聞,賀氏原為涿郡世家?”

    元洸聞言,還夾著佛手芽姜煨鴨子的筷子在空中一滯,皺了皺眉道:“太后確為涿郡人,只是當初太后被選為乳母后,賀家闔族喬遷才入雍州,經營兩代,竟成巨業。你怎么忽然問起這個?”

    陸昭道:“我方才瀏覽信件,其中便有一封扶風茂陵馬晃寄與京中好友萬捷的信。信中多言涼王之亂沖擊三輔,產業多遭侵奪之語。因其家道艱難,想入京拜訪舊交,謀求生計。”

    “這與賀氏何干?”元洸將鴨子夾入陸昭的碗碟中,一邊在桌上尋找可能合乎陸昭胃口的菜式。

    陸昭淡漠地看了看鴨子,然后解釋道:“賀氏發跡不過兩代,又是僑門,竟能一躍成為雍州乃至關隴世家中的第一門第,掌握相權,想必除了才具之外,在財資獲取上也有自己的門路。”

    自古錢權相易,像賀氏這種頂級世家,自然能夠窺得如何用錢財來換取最大的權力。且龐大的世族也同樣需要龐大的家業來維持,各個莊園產業必須要安插在關隴之地。倒不單單是為了節約運輸的成本,信息上與中央乃至于其他世家的交互才是最重要的。

    近水樓臺先得月,世家子弟們相互走動,哪里上任的新刺史是何人推舉,宿衛變動又是哪個軍府換來了替補,一場宴席便可以知曉。至于人情世故上,子弟們自小玩在一處,便會有著相似相同的經歷,情分是一方面,交流方式的不同會讓這些人形成一個獨立的圈層。因此在雍州京畿附近大量興造產業,便是賀氏應有之舉。如果賀氏獲取權力后,反倒反哺涿郡老家,那才是焚琴烹鶴,糟踐東西。

    “僑族立世艱難,能在關隴世家中做大,除卻當朝丞相自身清名與才干不俗之外,還要悉心經營田畝鄉資。不過兩代人能成如此巨業,唯有為亂鄉里一途。”

    元洸看著陸昭絲毫不留情面的評論驚訝不已,而陸昭則繼續道:“皇權式微,法序難維,唯有以武力威懾,才能夠毀掉關隴舊族的根系。賀氏自掌權以來,想必也曾出任三輔地方,借由郡縣兵和開府從屬的部曲,先將涿郡轉移到此的私人部曲給予正名,分配武器,便可以橫行鄉里。”

    “至于這立足之始,必然要先給本土的一流門第做一做臟手套,撐一撐體面。高門么,清望最是要緊,總有不方便出手的事情。之后賀氏因賀祎入中樞,地方所求想必也有不少吧。地方向賀家傾入大量財貨以及莊園土地,賀家便可從中樞運作為其子弟謀求任事。至于莊園田產,大可通過地方行政侵奪,如此為害一方,想必各家怨懟頗多。”

    其實到了這一步,以賀家人才的品質,做到關隴第一豪族便算的上是水到渠成了。說到底,世家在鄉土之上的沖突,比朝堂之上的博弈更為露骨。這一點上,賀家和陸家的崛起并無任何不同。只是陸氏本身就是本土首望,謀求利益的手段也要更為柔和。直接侵奪鄉民財產顯然并非最好的手段,相互扶持,世家之間彼此得利,吸納各方,進而可以打造一個共同的利益體。一旦遇到危機,對方將面臨的則是江東世族和鄉民的集體反撲。這也是魏國雖然打敗了吳國,但遲遲不敢伸手會稽等江東腹地的原因。

    至于賀家,侵占的手段可以更多變,或者更直接。對于大世族,拉一打一那是常態。至于那些小世族,尤其是在政治上已有頹勢但產業尚存的,賀氏便可以先給個官讓這些人做一做,然后再拿捏他們的錯處,革職罷免。如此往復,這些士族不得不投入更多的資材來給賀家,如同被農戶豢養的雞鴨,雖然一時免于一死,但也要不停地下蛋,直到再無可利用,才能結束悲慘的一生。

    這些陸昭在江東都是親眼見過的,因此對于賀氏隱藏在下面的黑歷史,也就有著更為直觀的脈絡可以疏理。賀家與陸家因地緣問題與訴求,必然不能用相同的手段。柔和的方式雖可減少鄉土矛盾,但畢竟耗時太多,需要幾代人的積累。而賀氏想要在短時間內崛起,就必然要用更為激進的方法。

    “這個馬氏在三輔的家產遭受侵奪,涼王軍為害是一方面,但薛、賀兩家同掌部曲出兵,所過之境,要說與人秋毫無犯,那也不可能。”

    聽完陸昭所述,元洸也豁然明白:“他進京來,除了請親友出手相助,想必也是極有可能請見賀氏,望其收手。”

    “扶風茂陵馬氏也曾是有根基的舊族,寥落至此已有自卑之感,若再于賀家門下見辱,豈非要以命相搏。”陸昭淡淡一笑,用手指扣了扣那封馬晃所寫的信,“找出和扶風馬氏有相同境況之人,若有此等人拜會賀氏府上,豈非擾亂丞相安居。屆時你這個維護京畿之東的長水校尉,可要盡職恪守為好。”

    元洸心領神會,聽到此處已然拍手稱妙,正要為陸昭奉酒,卻見一大摞信件已經被陸昭堆到了自己的眼前。“今日我觀信件頗多,眼目不適,剩下的便勞煩大王了。”她的聲音很是平和,不過神色并不乖巧,但這已讓元洸不忍拒絕。

    他不禁回頭看了看侍奉在側的斐源。斐源囁聲道:“是方才縣主命奴婢取來的,奴婢以為縣主想在這里多坐一會兒。”

    元洸無奈地再看向陸昭,此時她已經開始吃碗碟中的食物,并且下一筷子直接挑走了鱸魚臉頰上的一塊細rou。

    堪稱眼疾手快。等等,自己好歹一個諸侯王怎么就被縣主下令支使了?

    沒有再理會元洸的聲聲叫苦,陸昭將魚頰放入口中細嚼。她要安心吃飽飯,補一補在隴西吃菜喝粥虧了的身體。畢竟禁中要封她為女侍中,就在這幾日了。

    第112章 昭陽

    暮春時節, 長安城東郊已滿是落花,一輛馬車疾疾行來,最終停在長安城東門的亭下, 排隊等待入城之前的檢查。

    三輔慘遭戰火荼毒,如今雖然局勢漸穩, 仍不乏鄉民入都投奔親朋好友。更多的則是無家可歸的難民, 家園盡毀,錢糧又遭匪兵劫掠,不得不入城乞討。即便中樞已籌措糧草分散到地方, 但是也不乏世家有所克扣。如今長安的政令還未涉及到安撫這些出兵出力的世家,為防止鄉間有大族借機吞并, 世族們對于這些戰時物資的把控更甚于往日。

    長安北門不開,西門因戰事只放官文通信, 南門因便于調用南方糧草便只為轉運物資的車輿開放,因此東門便成了尋常人等出入的關卡。這幾日, 元洸也不得不在東門附近值守,指揮下屬將入城的人進行分流。他手中的錢帑尚還闊綽, 以保太后之名開設的救濟粥棚便在東門, 但元洸僅僅令這些難民在此處飲粥管飽,并不放其進入城內。

    如今,便不乏有世家大族莊園內的掌事和仆從三三兩兩過來, 走到粥棚附近,和那些難民們攀談。若對方有意為蔭戶,便可以拿到一筆不小的安置費。此時便已有一名年紀三十上下的難民對著前來收留蔭戶的掌事不停地磕頭, 他家有妻子重病, 老母又剛剛過世,急需一筆錢。

    元洸在城頭上看著眼前頻頻出現的畫面, 有著保太后這一層關系在,元洸也樂意徇私,對其他世族的仆從多有驅趕,唯獨讓賀氏莊園的人在此處招攬。此時,一名士兵俯在其耳邊,說了些什么。

    元洸聽罷了然一笑:“他們果然到了。”

    人群中,馬晃一身葛袍,雖然仍能看出有習武之人的魁梧,卻未免憔悴消瘦。他在長安附近輾轉多日,旅店多已客滿,而如今他捉襟見肘,世家提供的寓園也承擔不起。況且以自己如今的打扮,即便能認出他是茂陵世族,也不愿意相認。

    馬車已被拉去另一邊查驗,戰時未騸過的馬匹皆要征用為戰備。雖然朝廷也不會強行掠奪,但一般也只會用一些老弱不堪的軍馬進行替換。馬晃便與一名仆從站在隊伍中,等待察看身份勘合。

    然而還未輪到他,便已有幾個賀家莊園的掌事過來看人。比起孱弱的難民,馬晃身量不差,農耕重活或是補充部曲都頗堪用。其中一人便上前探問:“遭逢戰亂,立世不易,壯士可愿意隨我入莊園謀一份差事。”

    馬晃聞言,并不理會,反而昂了昂頭。

    另一人又勸言道:“我家莊園主人乃當朝賀氏一族,供給充足,從不虧待。”

    馬晃此時忽然怒目而視,道:“賀氏為禍鄉里,吞沒我家祖上兩代田產。如今爾等又在這里散播誑言,殊不知被爾等攬去,又要做何惡事?大丈夫立于世,自有求活之道,怎能助紂為虐!”

    此時周圍也有不少人圍觀,不知這是哪家剛烈之人,竟敢辱罵當朝第一門第。

    幾名莊園掌事頗為尷尬,方才原本已經交涉好的人,有的也有些猶豫,問起成為蔭戶后要具體做何事。流民紛紛擾擾,幾名掌事也不好貿然與這些人沖突。兩方正僵持著,忽見一隊騎兵從門內疾馳而出,幾響長鞭劈落在地。

    “何人生事!”為首的長官一眼便盯住了馬晃。

    馬晃只冷笑道:“血涂野草,豺盡冠纓,增yin助虐獨擅于當今者歟?我自為王執杖,驅此茹毛飲血之狼。”

    那長官聞言,神色冷肅,然而抬手便向馬晃抽了一鞭,頓時血rou橫綻,他怒喝道:“鞭楚明刑在我,當朝丞相堪比周公,怎容你一白身饒舌。”說完又補上一記鞭,“小民刁鉆,速離此處,若再生事端,便以擾亂安治之罪下獄。”而后,再不由馬晃分說,幾名士兵便將其逼出隊列之外。

    “主人,我們的馬車。”

    那仆從話音未落,便見在旁邊查驗的人將馬拖入城中,之后用刀斧棍棒等物將馬車拆了個粉碎。

    見此情景,馬晃早已雙目眥裂,然而他亦知,既然已經得罪了賀家,以他如今鄉望家世,即便能夠入都,也無人再敢讓他入門了。日后求生,想來也只有投靠那些與關隴對立的世家。可如今,又怎么會有這樣的世家?

    待馬晃走遠,元洸才徐徐走出,笑著對掌事道:“小民敢毀丞相鄉譽,本王便第一個不答應。若再有此等生事者,掌事無慮,盡管言明與我。”

    賀家莊園的掌事雖然能夠橫行鄉里,卻還未猖狂到支使一個諸侯王,連賠禮道:“叨擾大王,實乃小民罪過。這幾日扶風縣在營造新園,頗缺人手,這才前來招募。待莊園建成,不敢求大王賞光蒞臨,愿奉產物,感謝大王今日庇護。”

    元洸笑著擺了擺手:“丞相位高,難于分身,你們也是為其分憂。”

    掌事道:“那這些人……”

    元洸此時已騎馬轉身回城,邊走邊道:“掌事園中親屬,自領回便可。”

    清風拂過,郊野的花瓣便如飛雪一般散落,然而再注目而視,亦不覺有缺。花開有時,花開亦不盡,總有凌寒者晚開,總有后來者居上。空曠的莊園自有無數流民填補,而空出的權位也自有無數上位者競逐。

    “陸昭。”元洸抬頭看了看明艷如許的昭陽,“棋局已開,你準備如何布局呢。”

    時至三月末,元澈已在略陽進駐,軍隊分守在各個險要之處,并在可以耕種的地方設立軍屯,組織耕種。經過天水郡的嘩變,彭通與劉莊等人已得到了相當可觀的田畝、牛羊以及人口,并在劉莊等人的一力運作下,記入祖產,已完全合乎律法。

    元澈對二人并無太大動作,畢竟彭通與劉莊是與自己合作的世族典范,此時懲處,對于日后的招降有損聲望。況且近幾日,因為停戰而得以喘息,許多金城的世族和百姓都相繼逃到隴西、天水等地,這與陸昭所設計的幾乎無差。而天水因其地貌,甚至還要略好于隴西郡。

    元澈借此也不乏招納世家充入幕府,如今他有著最充裕的軍糧,解決百姓的溫飽不成問題。但是如此大量的人口涌入,還是給治安造成一定的困難。想要解決這些,和劉莊、彭通這些地頭蛇們是達不成任何交涉和共識的,他如今只能借王嶠之力試探中樞,再以自己兵力甚眾這個優勢,給予關隴世族一些壓力。

    因此,元澈也分外關注著長安的任何動態,各樣的信息也源源不斷地匯入到了略陽來。其中最為矚目的便是渤海王當街求好靖國公嫡長女,兩人出則同車,入則同室。如今世風對女子并無太多束縛,既然當朝保太后都能自辟僚屬,面見朝臣,男女當街相會,騎馬共乘也并無不妥。前朝看殺衛玠,今日窮追陸女,在輿論上,都是值得稱道的風流韻事。身為高門如果連這些風評都沒有,那才是入朝無望。

    緊接著映入眼簾的則是保太后推舉陸氏為女侍中一事,與今上親自征辟陸氏為女侍中卻遭拒絕一事一并寫入了邸報。元澈幾乎懊惱的將這些信讀完,最后只有放虎歸山之感。當初就應該把她繼續扣在崇信縣,哪怕在自己身邊攜來洪水滔天,也好過在長安攪風弄雨。

    陸昭回去不過幾日,竟然與關隴世族搭上了關系,還和諸侯王曖昧不清。別人不知其目的,元澈卻深知陸昭這一次只怕所圖不小。不過對于陸昭與元洸的事,元澈覺得以陸昭的性情,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即便此事發生,背后一定也有著向關隴世族表態等諸多考量。

    元澈沉思許久,終于將這兩封邸報放回了幾案上。比起長安這些風言風語,另有一則消息令他警惕。今日早晨,他收到了繡衣御史屬的密報,賀祎遣長子賀存南下奔赴子午道,與坐擁重兵前來支援的崔諒部碰了頭。而父皇對于此事頗有隱憂,如今大軍在外,關隴世族與強鎮勾連,西進可以圍堵漆縣、汧縣,抄己方后路,使自己腹背受敵。向西則逼近京畿,與關隴各家形成包圍之勢,意圖控制禁中。

    這一動作太過曖昧,無論崔諒是否懷據這等悖逆心思,賀家哪怕僅僅拿出一個以表親切的交涉作為結果,都將在關隴地區形成極強的號召力。而這一舉內含的暗勁,與對皇權的威壓,如同籠罩在長安上空的烏云,隨時可降天漏之雨。

    元澈重新拿起那兩封邸報。字字如刻,描繪的是王孫與其金粉的耳鬢廝磨,親同形影。筆筆如刀,雕琢的是藩王與其謀主的雙生傅翼,軒服珠旒。指腹劃過光潔如雪的紙張,這般恍若無物的觸感,也不及拊捫其頸項所得的三分真味。

    而這三分真味,也早已有人嘗得,百般貪戀,萬般糾纏,以至于甘為蘿蔦,攀附其身。關隴世族又如何,他甘為輿梁,任她與浩瀚星辰對望。恥載青史又如何,他自做珥筆,看她書成血海業風的春秋。何必要引她不快?做一個傀儡閑王又有何不好?

    元澈輕笑著,他的弟弟自有其相處之法,而他亦有其儔匹之道。

    “奏明上表,申請入都,孤與陸車騎同往。”潔白的紙張順著指尖凋落在地。

    如今停戰兩月,封功請賞之事未定,只需將前線軍事安排妥當,此時入都于情于理都無可挑剔,只需要一個具體的事由。

    “殿下所為何事?”魏鈺庭雙手趨奉,卻未曾成功托得半片紙張。

    元澈目光深幽:“陸車騎討逆有功而賞賜拖延,忠肅縣主全節卻未得實封……孤要為陸家張目發聲。”

    第113章 御試

    云吐朝陽, 景煥明霞,一抹奇異的緋紅色如珊瑚帶般曜于東方的天際。四月初一,天顯祥瑞, 而這一祥瑞隨著朝陽再次沒入云層后,讓人始覺有異兆之感。晦暗而壯麗, 這是天象, 亦是長安的人間象。

    在頹生出這條緋紅云帶的鴟吻下,是靖國公府斜逸的飛檐,飛檐之下則是三十二名女官翅列于正門, 另有數十內侍儀衛無算。如此煊赫之勢,對于迎接一個位同中書監的女侍中而言, 并不夸張。且自關隴世族獨領朝堂之后,丞相霸府, 三公復其尊位,尚書與中書同被抑位, 女侍中一職因設在同為關隴世族出身的保太后門下,實際地位反倒更尊崇于另二者。

    而今日, 前往靖國公府的儀衛比往日更多數倍。皇帝數日前征辟靖國公府嫡女陸昭為女侍中, 被其婉拒。或許是窺得了對方有布局邀好關隴世家之意,魏帝因此盛怒,揚言欲收其入詔獄。然而當日, 在保太后從長樂宮趕至未央宮出面之前,皇帝又悔而再詔陸昭奉職。而陸家闔府恐懼,陸昭便從命應詔。

    此時于道義而言, 陸家避免屈從于保太后所施恩義。而魏帝的強行征辟, 意味著對于陸昭的出仕,皇帝單方面有著強烈的渴求。因此陸昭所任的女侍中被打上了強烈的皇權印記, 日后即便有著這樣或那樣觸及皇權利益的舉動,只要不過分,皇帝一方皆不好對其加以指責。至于先前魏帝對陸昭所包含的殺意,也能借助這次強行征辟有所化解。

    而正是魏帝的憤怒與這一點點用強的的意味,也足以在保太后處獲得些許親近之感,不失為一種委婉的政治示好。

    對于這樣的結果,陸家已是頗為滿意,自家有人能以較為中立的姿態參與到朝政之中,以后便可以做出更多的布置和有更多的政治選擇,而不必顧及時評與道德所帶來的桎梏。

    此時,陸昭已換好闕翟,上繡華蟲、火、宗彝、藻、粉米、黼、黻。章服為靛色,紋金大擺,委地雖未至三寸,但著在陸昭纖挺的腰身上,便有迢遰秋水,迤邐青山之態。

    國朝女官服飾紋章皆與男子同,以女侍中的品軼,已可穿七章,配通犀玉玦,用十字髻,綴花鈿七枚與金步搖。待最后一枚花鈿貼合妥當后,陸昭走出居所,一名女史徐步向前,微笑施了一禮,之后托起她一支臂,在眾人奉迎之下,穿過廳堂。步搖金絲墜墜,似有秋陽薄而鋒利之感,平行著頸線與背線,在一片無聲中竟走出了一場朝會般的勝如有聲。

    前來觀禮者,除卻一些關隴世族子弟,也不乏南士。外有陸歸經營方鎮,內有陸沖、陸昭等人參與執政,如今陸家已經不需要再喑聲自處。緩緩恢復已有的人際脈絡,慢慢重塑以往的世家構體,才是陸家目前的訴求。

    鳴笳飛蓋,翠幄重門,陸昭登輿后,車駕緩緩行向宮城。清道率府校尉等六人于前開道,隨后便是青衣六名,并行障坐障數具。車駕周遭,最外有執戟六十人護衛,內圈則是一眾女官與大量侍奉的內給使,或捧香爐寶鏡,或執團扇拂塵,浩浩蕩蕩,充盈街坊內外。

    絮柔與瓊霏一一掠過金鞍寶轡,蹄下塵囂翻如雪陣。陸昭慢慢攤開左手,女史在攙扶她的同時給了她一張字條,墨黑紙白,徐徐鋪開。那早已熟悉的字體,好似勒金鑄鐵般烙在掌心。

    “清河注,渭水流,別劍有光同在斗,敢問夜壑藏舟。”

    花風有信,清瑩的指尖探出絳紗重幃,紙屑便化作荼靡,隨風而落。生于暮春的最后一場花事就此了結,陸昭從車簾的縫隙望向天空,此時赤色而guntang的濃云如奔騰的戰馬,自天際悍然相逼,似要趕赴盛夏的鏖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