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這個問題,沉吝沒有回答。Omega柔軟的指尖沾著膏藥撫過傷口,清涼的草藥味彌漫,她抿著唇深吸了一口,五臟六腑都沁入令人清醒的涼意。 沉吝不是傻子,她當然知道疼。 如果命運沒給她開這個玩笑,如果父母健在,別說是刀傷槍傷了,就算翹課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她也要叫苦連天地躺在家里,讓父親親手給她包扎涂藥,讓兄長從世界各地搜羅奇珍異寶給她解悶,讓幼弟忙前忙后端茶遞水地伺候她。 可惜人生無法重來。 沉佑施展抱負的權利,楚鳶高潔的心性,季兒的天賦和成長,還要讓封玄青平安地回來。她想得太多,以至于想不起疼是什么樣的感覺。 “那個,你還有多少治傷的好藥?開個價,我全要了。” “啊?我今天帶的也就夠你這次用的…明天,我再拿些來幫你換藥。”艾蘭尼一邊仔細地抹勻藥膏,一邊回答,“還有,我叫艾蘭尼。” “不是我用。”沉吝記下這個名字,向通道另一頭揚起下巴,“還有一個傷員。” 還有別人啊… 艾蘭尼手指一頓,撇了撇嘴:“Omega?” “嗯。” 又來一個!果然是個薄情負幸的壞Alpha! 他氣呼呼地鼓起臉,不說話了,專心致志給她肩頭的傷口貼好紗布,接著低頭去處理腰側的槍傷。 “嗯?” 沉吝還在等他的回答,虎口托起他的白皙的下巴,強迫對上自己的眼。 微挑的狐貍眼濃得沒有一丁點光,比那黑洞洞的槍傷還滲人。艾蘭尼像是受到驚嚇的貓咪似地哆嗦起來,手一抖,將繃帶扯得嵌進rou里。 “嘶——”沉吝瞇起眸子,眼神更兇了。 “啊—對不起,呼…呼…”艾蘭尼慌忙松手,半蹲著沖她平坦小腹上勒出的紅痕吹氣。 這沒長腦子的笨蛋,Alpha的小腹是能讓隨便對著吹氣的么! 一股壓了幾日的無名火重新復燃,沉吝緊了緊腹部肌rou,撈起垂在胯骨兩側的繃帶,隨意在正中打了個松松垮垮的結。 “你這樣包扎不對,要扎緊了才不會再流血。”艾蘭尼伸手去抓那個結,卻被沉吝退后半步避開了。 這里空間狹窄,沉吝靠著冰冷潮濕的墻壁,陰雨天的灰藍光線透過帷帳,斜斜地打在她修長的雙腿上。 空氣里似乎有淡漠的鈴蘭香氣。 艾蘭尼盯著搭在腿側的素白手指,感覺一道目光始終落在自己頭頂,心里五味雜陳,半晌才妥協地開腔。 “好吧…先說好,我的藥很貴,原本就打算拿來賣的,給你用也罷了,給別人用我可不做善事。”他抿了抿唇,一副在商言商的模樣。 “沒問題。我按開價的三倍給你,算是為之前的事情道歉。”沉吝一口答應,套上單薄的內襯,把外衣批在肩頭,“那明天見。” “誒!等會兒…你別著急走。”艾蘭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匆忙叫住她,“我得去看看那人的具體傷勢,才知道明天拿什么藥呀。” 沉吝回頭,傾身看他,吊帶內襯的領口向下垂了兩寸,露出纖細幽深的鎖骨。 她凌厲的黑眸恰似支起尾巴保衛領地的孤狼。 “好啊。”平直的語氣怎么聽怎么像是在威脅,“只要你能管住自己的嘴。” 推開一道不起眼的鐵門,艾蘭尼一步不落地跟著沉吝刻意放輕的步伐,才沒有撞倒四周壁龕里散發著奇異光芒的玻璃罐。 屋子里陰郁的霉味被泠冽的雪松氣息所壓制,床上躺著個白衣清瘦的男子,這信息素應該就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天哪,這么濃烈的信息素,他是流了多少血啊? 艾蘭尼咽了口涼氣,憑著門口昏黃的燈光抬眸望去。 淡光落在男人薄如白紙的后背,紗布厚密地包裹著他的身體,雖然看不見傷口,但僅從不斷透過紗布的血印和他在夢里也痙攣的身軀,就可以猜想到他傷得有多嚴重。 “這是什么傷?”艾蘭尼打量著僅露出一小片的皎潔側顏。 “火矢。”沉吝指了指頭頂,“從天那么高疾速射下來,炸裂在他背后。” 什么?! 艾蘭尼捂著唇連連后退,貼著鐵門搖頭:“這治不了的,一定是震碎內臟了,就憑我帶的那些草藥…沒有用的。” 清脆的金鈴聲在空氣里撞出回響,楚鳶似乎被擾了一下,屈在枕邊的長指微微挪動。 “噓!” 沉吝怕把人吵醒,拎著艾蘭尼的領口將他提溜出去,抵在門板外。 “你都還沒仔細看,”她眼里血絲交錯,撐在艾蘭尼臉側的手不自覺地顫抖,guntang氣息灑在他額間,“為什么說治不了!” 艾蘭尼被她摁住肩膀,疼得直抽氣,灰藍瞳孔浮動著盈盈水意。 “我…我…” 他發覺沉吝竟為這個Omega急得發狂,與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的冷酷模樣判若兩人,心里又酸楚又委屈,眼淚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縮起身子就想從沉吝肘下鉆出去。 “跑什么?”沉吝反手把人拽回來,這下連腿也用上了,一條修長有力的腿屈膝壓在艾蘭尼雙腿之間,“我又不吃人,好好說。” 艾蘭尼哆嗦著死死夾住雙腿,那沒出息的玩意兒居然有自主意識般企圖向沉吝的方向延伸,他羞臊地不敢抬眸,聲音帶著舉手投降的哭腔。 “我,我是說自己帶的藥不適用…又,又沒說完全沒治好的可能。嗚嗚,你這人怎么這么兇,嗚嗚嗚…” 兇么? 沉吝愣了下,自我反省地松開手:“別哭,我只是一時情急…不是有意兇你的。別哭了。” 她發愁地嘆了口氣,皺眉。 “他身份特殊,不能去那些大型醫院。白鷺現在情勢不穩,我怕醫療隊里會被安插進居心叵測的人。哎…我這也是亂投醫。” “誰說亂投醫了。”艾蘭尼仰起哭得臟兮兮的小臉,恨不得伸手撫平她緊蹙的眉宇,“既然這兒不方便,大漠的圣醫…或許能治。他這樣復雜的傷勢不能用粗暴的治療方法,大漠有各種珍奇草藥,慢慢養著總能好起來的。” “真的?”沉吝那深沉的雙眼逐漸透進光,如同日頭照著祈福圖騰里的黑水晶。 “嗯…”艾蘭尼吸了吸鼻子,肯定地點頭。 “那我們這就隨你去大漠。” “啊?現在?” 艾蘭尼腦子里突然閃過佑哥的臉。壞了!這…這要是遇上,沉吝身邊還有個別的Omega,不知會引起怎樣的天崩地裂。況且佑哥還懷著寶寶呢,萬一小生命出點什么事,他艾蘭尼豈非不會被真神寬恕的罪人了! “怎么?不方便?”沉吝問。 “額…我,我還有草藥沒賣完,等,要不再等兩日?” “不能再拖了,早一日就多一線希望。”沉吝斬釘截鐵,“你的草藥我都買了,錢不是問題。” “哦……”沒借口了,艾蘭尼哭喪著臉低下頭。 “對了,還有一事要麻煩你。”沉吝沒注意他的微表情,“我的手環丟了,開不了飛行器,還需要你開飛行器帶上我們。” 飛行器? 艾蘭尼舉起戴了兩根金鏈的潔白手腕,“你看,我們不用光腦的。” 他覺得沉吝震驚到表情有些好笑,忍俊不禁道:“等明天,明天我把它牽來,我們就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