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沒關系,在這場跟時間賽跑的漫長拉力賽中,他覺得自己最終是贏著的那個。 眼看著二字開頭的日子越來越短,父母漸漸開始催他早點結婚成家。 結婚?成家?李卓曜沒什么這種概念。尤其是出事之后。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很多事情他都看得很輕,對感情也是。多年空窗,心中好像有一個破了的洞口,風從那里魚貫而入,空蕩蕩的。 洞口無處著陸,也無法填補。 他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圈子里不乏很多想要踩著自己往上爬的男男女女,光怪陸離又瑰麗詭譎,很多觥籌交錯跟燈紅酒綠的瞬間,借著酒意他窺見對方眼中流動的情—有時真,有時假。 他只覺得厭煩。 外向型的高嶺之花。這是高峻對自己的評價。他覺得很精準。 直到他在貴州的大山里遇到周楚瀾。 遇到他之后,自己像變了一個人。過去對于感情的規則、界限、自持,通通不見。想要與他親密的沖動,宛如某種本能。 不是本能的話,不然怎么解釋,第一眼見周楚瀾的時候,自己心中那種強烈的、異樣的感覺。 人在一見鐘情的時候會面紅耳赤、會心跳加速、會腎上腺素瘋狂分泌、會很容易快樂。但是那一眼,卻令自己產生了一種微妙的痛感。這種感覺隨著二人關系的推進而愈發清晰,卻又帶著神秘隱在霧霾之中——我們之間,我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么。 他握緊手中的日曜菩薩像,忽然聽見了廟里的鐘聲。 金屬的聲音在空氣中碰撞,燦爛輝煌如梵音。 有什么東西快要散開了。 日光普照,穿破冥暗。但云層太深、太厚,難以立即穿透,日光只能沿著縫隙慢慢地、一點點地漏下來。李卓曜握著玉像,覺得眼前開始被照亮,可以看清視線,有一面不見天日的高墻隱隱浮現出來,黑磚灰瓦,青苔黯淡,橫亙在自己跟周楚瀾的世界里,遮天蔽日。 它攔住了所有的過去,及來處。 墻的背后是什么呢? 李卓曜看著它,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他的名字有一個“曜”字,恰如其分,他喜歡明亮,貪戀光明。即使這點非要不可的光明,必須誕生在廢墟之后,自己也愿意。 摧毀它。 哪怕自己摧枯拉朽,轟然倒塌。 第六十章 周楚瀾是他的執 李卓曜深吸一口氣,做了這個決定。但心底又涌上某種下意識的不安。 “施主?”正在門口打掃的小沙彌打斷了李卓曜的思緒。他雙手合十,對李卓曜行了個禮。 “施主有心事,方來我佛之處拜謁,求取心安。可您為何躊躇已久,不愿入內?” 小沙彌微笑著,對李卓曜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卓曜定定神,朝殿內走去。禪寺里亦燃著香燭,供著鮮花與水果,幾種截然不同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反而涌出一股獨特的潔凈氣息來,令人想起松柏、雨露、花果、檀香。似是有某種魔力,李卓曜嗅著這股味道,覺得內心澄明一片。 他剛才確實在廟門口躊躇多時。掃地的沙彌早已把地面鋪落一層的葉子掃凈,又立在邊上靜靜地看著這位眉頭緊鎖、手中攥著玉像的英俊男人,那枚玉像應該是廟里供奉著的某位菩薩,沙彌沒看太清。 啟華禪寺主要供奉的是藥師如來,很多重病有災的香客都來這里拜謁,香火很好。寺廟內也有玉像這些法物,都是他的師傅——本寺的住持凈空禪師親自開光的,抹上朱砂后再進行誦經儀式,挑一日最為晴朗的天氣曝曬,吸收日光之靈。 男人又把那枚玉菩薩像在手中握緊了幾分,似乎在做著某個決定。沙彌看了一會兒,覺得男人應該是已經下定決心了。但自己還是做了那個順水推舟的人。 路遇他人之難處,可做一只命運之推手。這是自己的師傅,凈空禪師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訓*。所以他剛剛,推了剛才那個男人一把。 “師傅,凈空禪師今日可在?我有事相求?!崩钭筷讍?。 由于梅萍信佛,常來啟華寺捐贈香火,從記事的時候開始,李卓曜沒少跟著他媽來廟里。第一次來的時候只有6歲,孩童調皮,在殿外門廊下奔跑,不慎撞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僧人,他只看到了僧袍的一角,被風吹得揚起。 雖年紀尚小,李卓曜也知這里是佛門重地,如今自己有了沖撞,心中害怕,差點嚎啕大哭,又記起這是在清凈之地,連忙捂嘴,生生咽下去那一聲嗚咽。 那位僧人笑了,低頭把自己抱起來。他聽見旁邊的僧人叫他的法號,凈空禪師。 這個名字他聽mama說過很多次。凈空禪師,是寺廟的住持。 他到現在都記得那天凈空禪師臉上的微笑,很像剛剛在大殿內看到的佛像,安靜、莊嚴,但是又比佛像看起來柔和很多。 梅萍這時快步走過來跟禪師道歉。 禪師卻指著李卓曜眉心一點痣說,這是釋迦痣,這孩子有慧根跟佛像,懂得隱忍,長大定是悲憫之人。 但那顆痣卻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淡了下去,如今已經隱而不見。 沙彌領著李卓曜前往主殿,主殿門外的回廊內站著一位高大的僧人,后背微駝,手心托著一只麻雀。 “禪師。” 李卓曜開了口,打破廊下的寂靜,這點聲音令麻雀一驚,丟下口中銜著的碎米粒,跌跌撞撞振翅,卻由于力量不濟而即將跌落。旁邊的小沙彌立即一個箭步沖過去,把這只麻雀接住,捧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