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自然風的熱風,都比空調機里吹出來的冷冰冰的人造風,撲面而來的感覺更加鮮活。他站在窗邊,身后站著周楚瀾跟宋清銘。兩人的對話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似的,李卓曜每聽一句,都要反應半天,才能正確地輸入腦海。 他聽到宋清銘問起了周楚瀾結婚這件事,又聽到了周楚瀾那個回答,立即轉過身去,緊緊盯著周楚瀾。 周楚瀾卻避開了他的眼神,微笑著望著自己的老師,但眼神的底色是黯淡的。 “哎……本來我以為,你這么好的孩子,也許會有人……”宋清銘說不出話來。 “老師,我現在在劇組里給李導演打工。他有幫我很多……我的一幅畫還中選了大聲美術館下半年的巡展。前面的那些年……都過去了。” “我知道那幅畫,聽我老婆提過。居然是你的作品……畫風很純熟,跟你學生時代的筆法也完全不一樣了。這么多年,沒少練筆吧。” “畫的確實不少。說實話,如果沒有畫畫,我可能……”周楚瀾抬起頭,一眼便對上了李卓曜的眼睛,對方緊緊地盯著自己,但眼神似乎沒有焦點,似乎透過現在的自己,在看著誰。 他看著的是,剛才所講述的那個故事里面的自己,李卓曜看起來甚至比自己還要難過。 “可能就快堅持不下去了……”周楚瀾輕輕地說,眼神流轉,又望向宋清銘。“但我這么多年,沒有一刻放棄過自己。” “哎……”宋清銘坐在沙發上,一聲嘆息。 “這樣的日子……怎么是你該過得。你本不該……” 周楚瀾搖搖頭,手心不由攥緊,話語卻很輕:“除了在里面的時候難捱了點……其實出來以后,這些年……我過得還行。” 這叫過得還行? 周楚瀾,你他媽的。 cao。 一股血氣涌上李卓曜的頭頂。 作者有話說: 打碎牙齒活血吞 第四十七章 "能重來嗎” “老師,您之前一直教導我們,繪畫其實是自我的一種表達。一眨眼過去七年了,我從未丟下過自我。作為您的準學生,我沒丟人吧。” 周楚瀾猶揚起臉,臉上依然是一種云淡風輕的神情。他天生傲骨,即使一朝零落成,依然本色不變。 錚錚傲骨是什么,漂亮又華而不實的東西,一條只會吸血的水蛭,牢牢地吸著你的骨髓深處。你要養出一身傲骨,就得隱忍不發,就得堅韌不拔,就得打掉牙齒和血吞,打斷膝蓋也不能彎腰。 李卓曜承認,周楚瀾的驕傲正是吸引自己的原點所在。但此刻,他卻想把他的傲骨全都抽出來,丟到地上,告訴他,你沒有傲骨也可以,你的身體變成一堆軟骨頭也可以。過剛易折,軟弱的東西,比如皮rou,才會保護你的筋骨。他想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把周楚瀾逼到墻角,把他裹在外面的衣服和面具扒光。然后指著他渾身的傷口,一條條的指明又仔細剖析,這條是監獄里的那個王八蛋給的,那條是村里的人給的,最深的那條,刻在心里,是你那個沒良心的前男友給的。 你應該生氣、應該憎恨,應該滋生一切黑的灰的負面情緒。你應該發泄,用一切形式,罵人也好,cao////人///也罷,你做什么都可以,你想做什么我都會陪你。你想cao///人////,那我就二十四小時給你/////cao////,想在什么地方都聽你的,村里的生姜地、你家屋后的墻角、荒郊野外的小樹林……你可以像野獸一般瘋狂抖動,吸我、咬我、咬出血都沒關系。你可以一邊動,一邊說盡世界上骯臟下流的dirty talk,你應該大聲罵出來啊,你為什么不罵,你就該罵世人、罵造化、罵這個cao了蛋的社會,罵一切不開眼的神明。 但你怎么能那么云淡風輕地笑著說一句,“我過得還行。” 李卓曜看著周楚瀾,覺得自己的眼睛,仿佛跟點燃了的酒精一樣的,一半是洶涌的火焰,一半是濕漉漉的液體。 液體掛在眼眶里,風一吹,就順著臉頰流下來了。 “我實在是覺得可惜……”宋清銘長嘆一口氣,在沙發上疲憊地坐了下來。 “你要知道……你是我最得意的門生。我帶了這么多年研究生,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像你這么有靈氣了。你暑假的時候來我畫室學習,第一眼見你,我就覺得你不一般。” “謝謝老師。有一天我還有機會能聽到這些話,真的很開心。”周楚瀾嘴角上揚,但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開始土崩瓦解。 腦海中有個人發出了一聲唏噓,好像是宋清銘,又好像是李卓曜,也好像是自己。他陷入某種困頓,暫時有點分不清那個聲音的來源。 “繪畫確實是用色彩來表達自我。頂級的畫家一定是很real、很自我的狀態,極度驕傲、又極度銳利。” 宋清銘用鏡布擦著眼鏡,又重新戴在了鼻梁上。 “楚瀾,老師最欣賞你的就是你身上的這股勁兒。也正是這股勁兒,是你的靈氣所在。但你不能用這股勁兒來苦了自己。” 這股勁兒么。周楚瀾說不上來,但他打小骨子里就是很韌的一個人,甚至還帶著某種偏執,認準了某件事物就絕不動搖,就算是遇到艱難,也獨自咬碎牙齒撐著。 他曾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韌下去,自己的內心已經變成了一塊千錘百煉的皮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