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把錢要回來。”

    “那你把給你爸媽的錢要回來。”

    吳來運一點不讓。

    李來娣支支吾吾，她怎么?要，沒辦法要，她弟弟娶媳婦的錢都沒有呢，自己還得?給他攢錢。

    吳來運不想跟她廢話，只輕舒一口氣，“咱倆沒法一起?過，你去找個愿意給你錢貼補娘家的。孩子不用你cao心，咱倆趕緊離婚拉倒。”

    在?李來娣印象中，吳來運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自己不給孩子做法，他下班回來默默做。頂多就是找她聊過幾次，是不是想好好過日子。

    自己把家里新買的家具床，鍋碗瓢盆都搬回娘家，他也不說什么?。把自己的工資全給娘家，他依然不說。

    唯獨不把自己的工資交給她，像她爸媽說的那樣，吳來運一直防著她呢，不是和她齊心過日子的樣。

    這兩次，吳來運只有跟自己提離婚，話才多。她沒從吳來運的語氣中聽到?什么?挽留可惜之類的意思，只有放松輕松和期盼。

    他是真想和自己離婚，一點不后?悔。

    李來娣怕了，她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但她不想離婚。自己離婚回家，爸媽不會讓她在?家里住的，會把她嫁出去。嫁給誰呢？她前天晚上聽到?了，對接一個死?了老婆的男人，快五十歲了，年輕時候是殺豬的，現在?也在?國?營市場殺豬切rou。長得?很丑，但力氣很大，他經常打他頭一個老婆，那個老婆實?在?受不了，跳河死?了。

    自己小時候見過，那個女人被水泡得?很大，面目擠在?一起?，特別嚇人。

    后?來那個男的想討老婆，沒人愿意給他介紹了。

    李來娣不敢想下去，也不敢接吳來運的話。

    她跑了，慌不擇路的跑了。

    一氣兒?跑到?處原來被炮轟過的廢棄廠房，當時那個炮下來，直接把廠房里幾十號人全弄死?了。所以這個地方一直放在?這，沒人敢進來。

    李來娣小時候被攆出家門?時，實?在?沒地方去，就會來這里。

    別人都說這不干凈，她倒覺得?挺好的。

    她熟練的走到?里面，挨著黑漆漆的墻角，立著輛簇新簇新的自行車。

    李來娣看著這輛自行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竅的給推出來了。這是蘇小春的，她從窗戶看到?她把車停在?車-庫。

    其實?李來娣以前也有過自行車，是吳來運給買的。但后?來她媽說她弟弟還沒有呢，就給要了過去，再后?來，那車就沒了。

    是被換了錢還是被賣了，李來娣不太清楚，她只知道車沒了。

    蘇小春和她不一樣，看起?來不諳世事，好像沒有任何煩惱，永遠都是快樂的。她每天吃食堂，偶爾還去國?營飯店吃飯，她在?柜子里放了罐麥乳精，自己值班那天看到?了，悄悄泡了杯嘗嘗。

    反正蘇小春有錢，家里條件好，喝她一杯麥乳精又沒關?系。喝一杯，喝兩杯，等她發現的時候，好像已?經少了很多，她就不敢再碰了。

    她看了兩天，蘇小春的車就停在?那。因為她去小學給孩子體檢了，沒空騎。

    也不是沒空騎，李來娣覺得?蘇小春就是不在?意這么?貴的自行車。別人的車都打了拍照，印了鋼戳，就她沒弄，明晃晃一輛新車，多招人眼啊！

    本來她只是覺得?機會不錯，順手就推走了。其實?她是想著，如?果吳來運愿意給錢，就再把車還回去。總不能真拿，真拿的話，就是偷了，萬一別人死?活要找怎么?辦？

    但現在?吳來運堅持要和她離婚還不給錢，李來娣也沒有辦法了。

    雖然市面上不允許自由買賣，這么?大的安城市，還是有黑市的。

    李來娣悄悄到?了黑市邊上，一個人面容很緊張的站在?那。不敢把車推過來，目標太大了，聽說公安那邊會來找交易的人，怕自己弄著自行車不好跑。

    她很著急，想今天就把自行車出手。不出手她今晚就回不了家，自己都這么?大了，還回不了家很丟人的。

    其實?她也想過直接把車給弟弟，只是目標太大了。她還沒那么?笨，比如?把車賣了，再重新買一輛。不買鳳凰牌的，買個普通便宜的牌子。

    反正那吳艷艷就是說要自行車，也沒指定?要什么?牌子的自行車。

    黑市這邊沒多少人，基本都是落單的。她一氣兒?等到?天擦黑，心里又是罵又是怨的，正打算走，不遠處來了個人，看起?來比她還著急的樣子。

    那個人問了好幾個，一氣兒?問道李來娣。

    “大妹子，有自行車票沒？”

    李來娣抬眸看他，大概三十來歲的年紀，面容憨厚。

    她左右看看，低聲道：“我沒自行車票，但我有自行車，你是要買自行車對吧？”

    “對對對，我侄子要結婚，女方要自行車。這臨時臨了的讓我們上哪弄啊，只能跑這里來碰碰運氣。”

    李來娣更不懷疑了，“可不，這些?女孩現在?……算了，你要不要自行車，剛買來兩天，就是新車，還是鳳凰牌的，你弄回去也有面子，還省了自行車票。”

    “剛買來兩天你就賣，來路沒問題吧？”男的有點懷疑。

    “那，那能有什么?問題？”李來娣磕巴了下，“我，我媽病了，要錢治病，不然我也不會把剛買的車賣掉。”

    這個理由說服了男人，“那你車在?哪，給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新車。”

    “我帶你過去看，沒在?這邊，你去看了就知道有多新。”

    李來娣趕緊帶人過去，一氣兒?走到?停車到?地方，那男的左右看看。

    “你車怎么?停這呢？”

    “方便放，你等著我把車推出來。”

    李來娣把車推出來，男的開始檢查，她站一旁絮絮叨叨的解釋。

    “真的新車，一個劃痕都沒有，商店里買的。自行車票都弄了好久，鳳凰牌你也知道的，比一般牌子好，車子也好。買自行車就得?買好的，買次了老壞。你又不用整票了，多省事啊，錢我也不要多，就三百塊。”

    “三百塊是不貴，你這車怎么?沒上牌啊？”

    李來娣眼睛眨了眨，“沒來得?及呢。”

    男人笑笑，不再說話。這會天也黑了，李來娣想趕緊回去，就問他。

    “你是要還是不要？要就給錢，不要我賣給別人了。”

    “要，怎么?不要。”

    男人樂呵呵的樣子，在?她松了口氣的時候，男人陡然變了臉色，非常嚴肅的上前扣住李來娣。

    “我現在?懷疑這輛自行車是你偷的，請你跟我走一趟吧。”

    李來娣大驚，“什么?偷的，我，我買的。”

    “是嗎，有票嗎？買東西給票的吧？你把票拿出來。”

    李來娣當然拿不出來，她掙脫不開，只能又哭又喊又求的被送到?公安。等她到?了，才發現公安居然派了好多人抓在?各個地方私下賣車的。

    看到?這么?多人被抓，李來娣突然就松了口氣。

    沒事沒事，沒準不是在?找蘇小春那輛車。

    而且蘇小春那么?有錢，應該不至于為了輛自行車大動干戈。

    ……

    蘇小春等到?周一去上班，坐班車轉公交，踏進醫院大門?，恰好碰到?了王昌蘭。

    “蘇醫生，那自行車還沒找到?呢，我問了好多人，都說沒看見。我懷疑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偷車。”

    王昌蘭覺得?怪對不起?蘇小春的，人家才來上班多久啊，新買的自行車就被偷了，這要是被她知道了是誰，非得?送去坐牢不可。

    “沒事沒事，也怪我自己不鎖車。”

    蘇小春現在?覺得?這事主要責任還在?自己，一沒去□□，二放在?車-庫兩天。那么?大目標，不被偷才怪。

    “我已?經報公安了，先讓他們找找吧。”

    “是得?報公安，他們比咱們會找。”王昌蘭點點頭。

    蘇小春走進兒?科這邊的走廊，藺云君她們也剛換好衣服。

    “蘇醫生，車還沒找到?呢？”

    “沒啊，別提這個了，我心疼得?很。”她捂著心口，實?在?太心疼了。

    任穎哈哈大笑，笑完問蘇小春，“蘇醫生，我聽云君說你打算我們介紹軍人？”

    “我已?經跟我男人部隊那邊提啦，他們會組織相親，怎么?安排由他們來。你們就負責打扮得?漂亮，等那天過去就好。”

    趙翎昨天就跟部隊里提了，正好部隊修整戰士們都閑著，昨晚看大電影，曹建秋拿著大喇叭宣布這個消息時，那個興奮的叫聲，在?家屬院看書的蘇小春都聽見了。

    “不過我得?跟你們說好啊，雖然云君說部隊的戰士經過了國?家的考驗。但也只能說，他們保家衛國?非常偉大，不要有什么?特殊的濾鏡，他們是人，人都有劣根性，每個人品質各不相當。我是不能保證每一個都是完美的，總而言之，人好不好，還得?你們互相接觸。”

    蘇小春小臉嚴肅，她和任穎刁靈玩得?好，可不想她們只看到?軍人身份，看不到?別的。特意說了這么?一通話，讓她們保持清醒的頭腦。

    任穎嘿嘿一笑，“知道啦蘇醫生，我們能分辨出來。喜歡軍人主要原因，其實?還是聽說，軍人的身材，都特別不錯。”

    刁靈抿唇輕笑，微微偏過臉，臉頰有點紅。

    蘇小春眨了眨眼睛，很認同這句話，她小聲說，“我跟你們講，他們夏天訓練，都不穿上衣的。有機會，我帶你們看看。”

    都是男人，一排排一隊隊精壯的男人。當然，就一點不好，聞著有些?臭。

    蘇小春進了自己的接診室，打算去接水的時候又打開自己的柜子，拿出麥乳精后?眉頭一皺。

    哇，她確定?了，就是有人偷喝。

    之前還只是少了一點，現在?好了，只剩個底。

    蘇小春第一反應就是李來娣，但之前懷疑她偷車了，現在?有懷疑她偷喝自己的麥乳精，好像不太好。

    好歹也是拿工資的，應該不至于偷喝麥乳精吧？

    自認倒霉，蘇小春把那點底倒進杯子里，突然靈光一閃。

    她想到?了那天保衛科的大爺說了句話。

    端著杯子蹭蹭蹭跑去找到?藺云君。

    “云君，你們和李醫生共事這么?久，有見她給你們分過什么?吃的沒？”

    “吃的？哈哈哈，又不是所有醫生都和蘇醫生你一樣，慷慨大方，買點啥好吃的都愿意分給我們。”藺云君笑。

    在?一旁掰藥瓶的刁靈插嘴，“李來娣很小氣的，哪怕是從家里帶來的一口袋花生，都不會給我們留一個花生殼。她什么?東西都會給她爸媽，給外人要心疼死?。”

    “那她為什么?會給保衛科大爺一個蘋果？”蘇小春小聲問。

    “不可能，給蘋果別人，你要說給蘋果核我還信。”刁靈斬釘截鐵搖頭。

    藺云君也聽到?了啊，她說，“那個大爺確實?說了，李醫生給了她一個蘋果。”

    “所以……”蘇小春鼓鼓臉頰。

    刁靈轉了下眼珠子，“所以……”

    藺云君滿腦袋霧水，追著問：“所以什么?啊所以，你倆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