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純 第1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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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宇下的電瓶車車棚排成長長的一列, 棚頂灰暗,尤江楓視線落在灰色棚頂上,聲音逐漸沉緩。 “他腳上那雙鞋,要我兩個月工資, 之前我們領導的兒子就想要那個牌子的,我們領導還要他期末必須進校前一百才給買?!?/br> “我只怕他……” 能一個人承擔起養家糊口的責任, 請護工照顧病患, 尤江楓的月薪也超了這座城市的一大半人。 他兩個月工資才能買得起的鞋…… 任槐柔視線頓了頓, “家庭背景差距大也未必會受委屈,簌簌她清醒的?!?/br> 柔風順著窗戶飄進客廳,混著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果香。 任槐柔見開解不動他,也暗自嘆了口氣。 她握著輪椅扶手,挪進廚房,忽然發現地板上不知何時落了個帶著刺繡的掛件。 她咦了一聲,費力撿起, 才發現是個平安符。 “什么時候掉在這的?!迸说脱劭粗?,輕念出聲, “諸事順遂……” - 爺爺從她上高中就被查出患癌,到現在已經堅持了四、五年,針對他的身體情況來看,也算是個奇跡。 其實她早在了解過這個病,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離開,但當事情真的發生,當下那一刻還是無法接受。 人死了,不過就像水消失在水里。 尤簌漸漸知道死亡是無法逆轉的,而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努力學習,努力生活,讓爺爺安心,讓身邊人安心。 初冬來臨,冷空氣全面席卷了l省,隨之而來的還有整個l大的噩夢—— 快到學期末,考試周要來了。 尤簌抱著英語六級卷子和各種專業課書,早六點半準時出現在圖書館外排隊。 蔣馳期每天跟著陪讀,白天又在課上睡大覺,不過他腦子好使,之前家里也帶他捋過金融方面的東西,考試沒問題。 已經下午五點,他的卷王女朋友還在握筆奮戰。 蔣馳期低頭去看她熬紅的眼,怕影響別人,學中學生偷偷遞小紙條。 [休息會不?] 尤簌剛對完一套六級答案,成績大概在570左右浮動。 她本想著過線就行,但查網上資料說,可能會有一些外企公司會對六級成績有要求,才又撿起來再刷幾套。 紙條上已經堆了五六條,問休不休息的言論,尤簌總算抽時間給他回。 [你別總盯著我。對面的同學之前傳紙條給我,說祝我們99。] 蔣馳期輕笑,提筆回她,[祝99不好么?] [但我更想讓她祝我綜測第一,六級600。] “……” 在圖書館一眾,??佳许樌?、考公順利的上進氛圍中,她居然被祝了一個和學習一點關系都沒有的詞,心里多少有點小落差。 手指又扶在卷上報復性地訂正了會,但似乎是被打斷后也沒了心情,一直沒進去狀態。 尤簌看眼一邊叩著耳機打游戲的蔣馳期,敲了敲他肩膀,小聲道,“走啦。” 剛走出圖書館,就察覺到一股冷風席卷而至。 尤簌被吹得皺眉,倒著走,蔣馳期和她牽手,壞心思地把人往水洼帶。 “…蔣馳期!” 她差點真的踩進去,幸好最后被男人拽了回來。 蔣馳期嗯了一聲,笑著剛扭頭,就看見她想打又落不下的手掌。 “還打人呢?”他忽地挑眉。 “誰家男朋友陪學一天,出來還要被打啊。”男人語調拖著,渾不在意地,沒一會又牽住她的手。 尤簌又有點不好意思,任他牽著,友好提議,“不然你明天別來了?” 他早上就在宿舍樓下等著,一直陪到晚上十點學完再回宿舍。 贏天揚最近在朋友圈連連呼喚他的好兄弟,甚至在動態已經寫了一部名叫《消失的兄弟》的連續劇。 尤簌每次刷到都覺得不好意思。 “想好要去我公寓學了?” 蔣馳期瞧她。 他白租個公寓,天天睡宿舍,好不容易期末周能當個免費自習室,小姑娘說什么也不去。 “去公寓怎么學啊……” 尤簌小聲嘀咕。 “怎么不能學?我專門買了人體工學椅,給你收拾好一間房,那裝著隔音,比圖書館早起排隊不舒服么?” “那你還不是在……” 她囁喏出聲。 “噢……” 蔣馳期稍稍了悟,噙著絲笑,口無遮攔道,“別擔心尤同學,你男朋友最近禁欲,不硬扯著你做什么。” 尤簌心跳快了點,又不自覺地想到什么,耷拉著頭不說話了。 一路靜著走到超市,蔣馳期幫她買了瓶熱牛奶,低頭把東西遞給她的時候,才發現, 尤簌不知道什么時候眼尾紅了。 “怎么了?” 他眸光微暗,伸手碰她眼角。 尤簌搖頭不說話,握著牛奶,怕他多想,又硬著頭皮補了個理由。 “……我不喜歡不上進的男朋友?!?/br> “……”蔣馳期嘖了一聲,肩膀微松,“我以為出什么事兒了,至于紅眼睛?” “學,明兒就學?!?/br> 手中的牛奶瓶溫熱,尤簌稍稍暖了暖手心,沒擰開蓋子。 跟在他身邊的腳步減緩,她躊躇了半晌才試探性地開口,“……蔣馳期,我爸是不是跟你說什么了?” “什么?” 他稍停了會,又攬住她,像是剛想起來似的,“他說你從小成績優異,要我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得上你?!?/br> “什么啊,”這說法編得太離譜,尤簌別過臉,“我爸從來不會這樣說話?!?/br> “老丈人對她女兒男朋友能有什么好臉?你爸挺兇的,對我?!?/br> 他漫不經心地,聽著尤簌沒音了,又忽然開口,“對了……你mama那邊,我找個醫生去?” 他家養了幾個醫生,有些公立醫院里也有關系,不知道她mama有沒有去首都城市看過病。或許有一天,也能治好呢。 畢竟才40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牛奶瓶子扣得很重,尤簌指甲嵌進一層薄薄的包裝膜,良久才緩緩搖頭,“先不麻煩你了?!?/br> 身側的陰影忽然轉移到頭頂,尤簌腦袋抬起來才發現蔣馳期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她身前,黑瞳緊盯著她。 “尤簌,你又開始了。” 女生蠕了蠕唇,硬著頭皮道,“不是不讓你幫忙,只是想等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是多久?” “……寒假,等放寒假吧。” 她聽見自己聲音很輕地開口。 蔣馳期到底還是沒逼她,只說了句,他這邊隨時能找醫生過去。 尤簌點頭,快走一步進了食堂。 距圖書館近的食堂三層沒多少人,她問清楚蔣馳期要吃什么,握著飯卡走了上去。 窗口是位勤工儉學的同齡男生,蔣馳期沒攔她。 尤簌最近有意識地開始挑戰自己,打飯還是排隊這種事都能自己來了,雖然有時候跟他們對視還是會低頭,但能看出來有好轉。 蔣馳期事先在微信上問了家里醫生,她這種病該怎么治。 那邊說具體要拍個腦ct和什么抽血化驗,零零碎碎說了一堆沒用的。 最后才說,聽著癥狀不算太嚴重,可以讓她自己摸索突破,心理疾病其實有時候自己想開比吃藥更有用。 他這才放心讓她來。 握著飯卡的手指細長干凈,尤簌緩緩斂下眼皮。 那次醫院繳費幾乎花掉尤簌存下的所有積蓄,之后爸爸給她又轉了幾千塊,告訴她,現在家里負擔比之前小了,不用太省著,要照顧好自己。 是實話, 爺爺去世后,少了一大筆的治療費。 尤簌哽了會還是把錢收了,這段時間蔣馳期也變著法的給她錢,光棍節,24節氣都發,出手就是五位數。 她沒敢收,偷偷退回去,后面又發現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她飯卡充了很多錢。 等餐窗口前的擋板透明,虛虛映著男人落拓的身影。 天色漸漸暗下來,食堂頂部的暖黃色燈光照得他很有溫度。 尤簌看見男人低頭沒一搭沒一搭地劃著手機,而后有女生紅著臉,舉著手機要他微信,他就頭也不抬地,指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