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次來世界杯之前，我也想過很多種我們可能會在世界杯上遇到的情況。我也幻想過我們在世界杯上進球時我會是什么感覺……可是想來想去，都沒想到最后當進球真來臨時，我真正的反應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說到這里，姚華升笑了一下：“下一屆世界杯我應該是參加不了了，所以我得把這屆世界杯上發生的事情牢牢記在腦子里。”

    “你要退出國家隊？”毛軍正聽著覺得味道不對，連忙問。

    “當然不。最起碼現在不。咱們這些好不容易參加了世界杯的老家伙，有了點世界杯的經驗，退了算什么話？不得再帶一帶年輕人？”姚華升解釋道。

    “唉，但我聽說施指導不會再執教咱們了……”毛軍正壓低聲音。

    聞言姚華升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不管誰來做咱們的主教練，我們這些老家伙都得把球隊穩住，更不能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毛軍正還是嘆了口氣：“我覺得施指導帶的挺好的，和球隊也磨合出默契了，為什么就要不干了呢？我知道他當初和足協簽的合同就是打完世界杯。可世界杯成績這么好，總應該續約吧？”

    “施指導想要急流勇退也沒什么問題吧？別瞎猜了，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你可別對外面亂發表意見啊……”

    “知道，我就是……覺得可惜。”

    兩人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

    “老李啊，你那洗碗機用著怎么樣？”

    “沒用。”

    “啊？沒用？”施無垠很吃驚，“不好用嗎？”

    “我老婆用不來，總嫌洗的不干凈……”

    “那不能啊！我看了好多評測，都說洗碗機比起人手洗碗，用的水少，還洗的干凈……”施無垠說到這里突然頓住了，然后他看著李志飛笑起來，“我懂了。哪兒是洗碗機洗不干凈啊，根本就是嫂子想你了，哈！”

    李志飛有些不好意思：“這次出來確實挺長時間的……”

    施無垠笑道：“放心，老李。這次到頭了，以后都不會再像這次一樣。你真的可以在家里待到嫂子煩你了。”

    “可我又有點舍不得。他們……”李志飛回頭望了一眼后面不斷換來笑聲的機艙。“他們真是一群好小伙兒啊！”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的歷史使命完成了，就應該趕緊退下來，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嘖，你這話說的……我懂，急流勇退嘛，免得到時候帶隊成績不好，被人罵的狗血淋頭，反而把世界杯上積累的好感都抹掉了，嘿！”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哈！”

    “你就真沒舍不得過？就沒想著要改變主意？”

    施無垠笑著搖頭：“肯定有啊，但每當那種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施無垠你算老幾啊，真以為中國足球沒了你就完了嗎？趕緊滾蛋！還能讓人以后念著你的好，而不是罵你晚節不保！’……”

    聽見施無垠這么說，李志飛默然無語，因為他發現這種情況還真是有極高的概率發生。別看現在中國隊在世界杯上發揮不錯，不少球迷在網上喊出了什么“此生不黑施指導”這種話。

    但如果他們繼續執教，帶領中國隊沒有取得讓大家滿意的成績，比如亞洲杯小組賽就被淘汰，或者世界杯沒出線……你看到時候有沒有人罵他們，只怕罵的更狠……

    所以其實帶隊打完世界杯，取得好成績之后就迅速辭職，給所有人都留下一個完美的背影才是正確的選擇。

    “……再說了，老李，我也累了……我現在啊，就想在大樹下躺平，乘涼睡覺。”

    說著施無垠還真的把椅子靠背放倒，斜躺在上面，閉起了眼睛。

    李志飛看著已經是滿頭花白頭發的施無垠，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位其實才四十三歲呢，比自己小了足足十七歲，是名副其實的“少帥”。

    但卻已經被中國隊主教練這份工作的沉重壓力折磨的未老先衰。

    他回想起他們在一起搭檔的那些歲月點滴，從國青隊到國奧隊，再到國家隊。

    奧運會首場比賽前的緊張、世界杯首場比賽前還是緊張。

    明明自己心里都沒底，卻還在球員們面前裝出信心十足的樣子。

    說不定心里其實已經認輸了，但是在看到胡萊進球后，又死里逃生的緊張刺激……

    想到這些，李志飛都還有些心悸，仿佛又重溫了一次世界杯之旅。

    對于中國球迷們來說，這是一個無比美好的夏天。

    對他和施無垠來說，也是如此。

    就是美好背后所付出的代價有些大，心臟有些受不了……

    確實累了，還是好好休息吧。

    他沒有再出聲打擾施無垠，自己也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

    ※※※

    不知道過去多久，機艙里響起機長廣播：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還有五十分鐘就將抵達首都國際機場。我謹代表全體機組成員歡迎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全體球員、教練和工作人員們回家！感謝你們在本屆世界杯上為我們奉獻的精彩比賽！希望我們四年后，能夠相約西班牙和葡萄牙，謝謝！祝你們旅途平安，身體健康！”

    機艙里響起了歡呼和掌聲。

    球員們紛紛從座位上直起身，扭頭探腦通過舷窗望向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