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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第7節

    她打了個噴嚏,耳畔忽然傳出說話聲,嚇得她往后退了一步,抬頭看見來人,不由抿唇,又往后退了一步。

    “盧世子。”

    盧辰釗看她手里拿著詩經,指頭尖通紅,便問:“怎么沒帶手爐?”

    “出門匆忙,忘記了。”李幼白本想背過身去繼續,但盧辰釗沒有離開落座的意思。

    “先用我的吧。”他從氅衣內遞出裹著絨布的手爐,見李幼白遲遲未接,眼神上移,對上她清澈的眸子。

    李幼白蜷了蜷手指:“我不冷,多謝盧世子了。”

    說罷,便稍微側身繼續念書。

    盧辰釗沒強求,畢竟盧詩寧說完那番話,只要不是個蠢笨的,都明白話里的意味。

    他本想再問幾句李幼白考得如何,但見她對自己避之不及,便也打消了念頭,去了桌案前翻書。

    待人陸陸續續來齊,書堂里也熱鬧暖和起來。

    李幼白悄悄把腳往炭盆處挪動,熱乎乎的暖流頃刻間溢開,她搓著手,放在脖頸處取暖,便見諸葛瀾老先生抱著一沓卷紙進門,身后的書童亦抱著一摞。

    盧辰瑞的墊底毫無懸念,故而當他上前取卷時,便決定回家前先把屁股保護好,塞些棉布紙板什么的。

    其余幾房也都穩定,沒有什么波瀾。越往后,等待的人便越緊張,畢竟他們都是族中有望上榜的郎君,是備受期待的。

    孫映蘭見李幼白的名字尚未念到,不禁生出危機感,故而走神時,并未聽到自己的名字,直到前排人回頭看她,她才意識到在叫自己,忙上前躬身取來卷紙。

    可李幼白居然還沒念到,孫映蘭掐著掌心,又看向同樣沒念到名字的盧辰釗,就剩四個人了,難不成李幼白能進前三?

    緊接著便是三房盧辰睦,興沖沖拿著寫有“甲等”的卷紙落座,

    盧辰瑞一臉喪氣,恨不能奪過他的寫上自己的名字。

    便只剩下三人了。

    李幼白懸著的心終于落定,好歹保住了機會,至于到底第幾名,便也沒有那般重要了。

    第三名不出意外,落在二房盧辰澤身上,他起身時回望了眼李幼白,深知這位李娘子不是來鬧著玩的,她是有真本領,不能小覷。

    盧辰瑞朝李幼白扔了個紙團,朝她擠眼:“你可真厲害,剛來便得了第二。”

    孫映蘭的臉陰的快滴水了。

    其余幾房郎君也紛紛點頭,的確,能在書堂里得第二著實不凡,以往都是盧辰澤穩當居守,沒想到這回被李娘子踢了下來。

    就當眾人覺得接下來會是李幼白時,諸葛瀾抬頭,卻是點了盧辰釗的名字。

    堂中登時靜謐無聲,隨即又發出驚呼。

    盧辰澤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幼白:“三哥可是回回第一名啊!老天爺,你竟然比三哥還高!”

    李幼白去接卷時,盧辰釗正好拿著卷往回走,他面色如水,然抬眼瞟她時,卻帶了幾分凝重。

    諸葛瀾老先生便開始講解,首先便是批判。

    “有些人至今沒改陋習,依舊喜歡投機取巧,用陳詞濫調寫阿諛奉承,滿卷堆積華麗辭藻,實則是拾人牙慧,毫無想法。

    在此我不說是誰,但她自己必然知道,卷面上我已經用筆批注出來,若要跟著我學,不能總想著偷懶,拿過去先生教的玩意兒應付考試,到頭來非但沒有長進,還會故步自封。”

    孫映蘭看著八股文被朱筆抹掉的字跡,臉登時漲紅,又羞又臊,沒注意力道便把卷紙揉成一團。

    盧辰瑞張望,又被諸葛瀾點名:“當然,這也比有些人強,畢竟還能寫出東西來,哪怕是堆積起來的,總好過有些人的敷衍應付。”

    說罷,眸光銳利地掃向盧辰瑞。

    盧辰瑞摸摸后腦勺,心道這老先生真不講究,給旁人留面子,怎么就不給他留一下。這般注視下,誰不知說的是他盧四郎。

    不過好在他臉皮厚,也沒把這兒當回事,畢竟就算日后考不上,也能憑著國公府的蔭封混個閑職,不至于餓死。

    他是沒出息,家里的哥哥們有出息便好了。

    “開霽我便不多說了,你的策論寫的倒是新穎,但也得在八股文上多下功夫,這點你可以看看李幼白的試卷,她的八股文堪稱一絕,我教過那么多學生,毫不夸張的說,她的文章,扎實穩重,且并不死板。”

    盧辰釗捻開自己的試卷,他不喜寫八股文,但也沒想過李幼白會寫的這樣好。

    如此,李幼白便順利留在男院。

    這一日,她很高興,又不敢太過高興,便故作淡定地繃著臉,照例溫習背誦。

    相比于女院的淺顯走過場,男院這邊講的著實深刻透里,李幼白聽得很是認真,尤其是諸葛瀾老先生對于前幾年頭甲策論的分析,可謂鞭辟入里,一針見血。

    傍晚雪還在下,依著慣例書堂要去暖閣小聚。

    李幼白收拾書袋,盧辰瑞拿起她桌上的試卷翻看,看完就嘖嘖不斷:“你這筆字寫的簡直太好了,我練那么久館閣體也練不出你的三分力道,你怎么寫的這么好,有訣竅嗎?”

    盧辰釗瞥了眼,走來說道:“四郎是想問你,有沒有閉著眼偷著懶就能練好字的法子。”

    盧辰瑞嘿嘿一笑:“還是三哥懂我。”

    李幼白便知他們是玩笑話,見都要走,忙與盧辰釗說道:“盧世子,今晚我不過去了。”

    盧辰釗皺眉,不待回話,盧辰瑞就伸過頭去:“為何不去?每個月書堂都要小聚,又不是只這一回。”

    “都是郎君,我去不大方便。”

    盧辰瑞轉身朝孫映蘭方向指了指:“還有孫小姐呢,以往她自己一個姑娘都沒說什么,你怎么反倒別扭起來。”

    李幼白沒抬頭,還在琢磨借口,便被盧辰瑞拉著手腕拽起來,隔著衣裳,他掌心的溫度透到肌膚,溫熱的像個小火爐。

    似乎覺察到異樣,盧辰瑞捏著那腕子抬起來,“你手怎么這么涼,冰坨子似的,沒帶手爐嗎?”

    盧辰釗的目光順勢看去,只見盧辰瑞的手抓著李幼白的手腕,雖沒有直接接觸皮膚,但他覺得不妥,遂咳了聲,說道:“四郎,注意分寸。”

    盧辰瑞便放開李幼白的手腕,卻是轉頭掏出自己的手爐,不由分說塞進李幼白手中,爽快道:“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得注意防寒,省的傷了身子。”

    盧辰釗皺眉,四郎總是這般唐突,自來熟。

    轉頭瞥向李幼白,以為她會拒絕,誰知她竟道謝,且收了手爐,盧辰釗頓時覺得五味雜陳。

    然,盧辰瑞還沒完,又要解自己的灰鼠皮大氅,盧辰釗忍無可忍,抬手摁住他領口,沉聲說道:“四郎,自重。”

    接著便轉頭看向李幼白,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解釋:“今晚幾位先生都在,并不是尋常小聚,或許席間會說到旁的東西,對于日后備考會有用處。”

    他這么一說,李幼白便改口說去。

    話音剛落,盧辰瑞笑嘻嘻地從后推著她肩膀,出了書堂大門。

    盧辰釗看四郎不時歪頭逗笑,兩人今日的衣裳顏色倒是搭配,皆為雪青色做底,走到臺階處,四郎還體貼的伸手攙扶,落在他眼里,竟有些扎眼。

    他走出廊廡,見孫映蘭擎著傘站在雪地里,不由蹙了蹙眉。

    “世子,我今日穿的繡鞋鞋底打滑,能否勞你攙我一程?”她稍微拎起裙擺,露出軟底繡鞋,已然被水浸濕,鞋面上的珠子掉了一顆。

    盧辰釗知道她的心思,遂回身看了眼,卻沒找到蓮池,便嗯了聲,走在孫映蘭前面。

    待濕滑處,便伸出手臂讓她扶著,如此約莫一刻鐘,兩人才走到暖閣。彼時閣內炭火燒的極旺,膳桌上的炙羊rou和鍋子都散著nongnong香氣。

    他抬眼,便見四郎跟李幼白坐在角落處的小案邊,嗑著瓜子,親切地像是早認識八百年了。

    第7章

    暖閣內溫度高,李幼白冷了一天的血總算熱乎過來,原先蒼白的小臉泛起紅暈,亮晶晶的眸子像是天上的星星。

    盧辰瑞看呆了,捏著瓜子殼一動不動。

    “李娘子和四郎很是投緣。”孫映蘭順著盧辰釗的視線看去,李幼白端起茶盞,抿了口,盧辰瑞又殷勤地給她添上,目不轉睛的模樣可當真不知避嫌。

    盧辰釗低頭瞟了眼她,深邃的眸光泛出幾分森寒,孫映蘭捏著絹帕,面上保持笑意。

    “四郎心性豁達,坦蕩直率,便是對著根木頭都能侃侃而談。”

    孫映蘭看他疾步離開,心里愈發憤懣。

    再看其他人,亦是陸續拖著凳子湊過去,似詢問李幼白答題技巧,就連二房盧辰澤,也彎腰認真聽著,那李娘子被圍在當中,偏還面不改色,應答如流,一副早已習慣的模樣。

    原以為她是個乖巧小白兔,不成想竟是個心機小狐貍。

    看著沒有威脅,實則悄無聲息就收服了人心。

    周遭都是人,炭火又旺,李幼白熱的滿臉是汗,但見旁人意猶未盡,只得耐著性子解釋,其實說來說去最關鍵的還是勤奮,盡管她強調了數回,可盧辰瑞仍不肯罷休,非要纏出來個捷徑似的。

    “你若實在想練字,可以臨《靈飛經》,先前我學不進去時,就是用此來打發時間,既能提升筆力,又能修身養性。”

    盧辰瑞喪氣:“沒有更簡單的法子了嗎?”

    “學習貴在堅持勤勉,沒有一蹴而成的。”李幼白篤定地搖頭,“熬過最累的階段,往后便會覺得異常輕松,因為形成了固定習慣,便不會覺得疲乏,反而是一種無形鞭策。”

    “我聽著頭都疼了。”

    盧辰澤默默記下來,心道李娘子果真不是碰運氣考來的成績,回頭他也要試試。

    盧家家學好,但不意味著盧家學生也好,他們出身望族,本就可以憑著蔭封獲取官位,無非是閑散些,位低些的,橫豎盧家人是不準入朝堂內閣的,考的太好也沒甚用處,何況讀書這種事還得看天賦。

    盧辰釗坐在一隅,看李幼白的汗珠沿著額頭一顆顆滾落,她皮膚白皙若雪,如此便有種瑩潤細膩的感覺,隔了這般遠仿佛能聞到香氣。

    她坐在一群郎君中,偏沒有半分

    拘束,不論是誰問話,皆真誠望著對方,眸眼間的沉穩超乎她的年齡,盡管熱的跟蒸熟了似的,但仍舊耐心從容。

    只是,盧辰瑞等人把外裳脫了扔到衣桁處時,李幼白還裹著斗篷,領口處的絨毛早已被汗珠打濕,腮頰緋紅如霞,一張一合的唇像是櫻瓣,但吐氣間能看出她快熱昏過去了。

    盧辰釗起身,朝人群走去。

    “先生要來了,都先過來坐著吧。”

    族中大都聽話,除了盧辰瑞,沒點眼力勁兒,還坐在那兒唉聲嘆氣,想來是在擔心今夜四叔要打他的板子。

    “你也過去。”盧辰釗拍他肩膀。

    盧辰瑞還想說話,但見兄長一臉嚴肅,只好耷拉著腦袋起身,去洗了手,跟著坐在屏風后的膳桌前。

    如此,小案邊只剩下盧辰釗和李幼白,沒了簇擁,李幼白總算能喘口氣。

    她抬手擦了擦汗,感覺從水里爬上來似的,低頭看斗篷毛領,猶豫了少頃,還是沒解。

    盧辰釗曲指叩了叩小案,她仰起頭來,額間的發貼著肌膚,愈發顯得唇紅齒白。

    “隨我來廂房。”

    廂房就在暖閣西側間,盧辰釗從墻角處的柜中取出一套女子裙衫。

    “換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