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佛子換心之后 第64節
“等這里的事情結束后,我們去幽冥。”湛塵說道。 花燃愣愣重復,“幽冥?” 幽冥只能從風陵渡進去,是凡人死后魂魄的去處,他們會在幽冥進行輪回轉世,也是凡人口中的陰曹地府。 湛塵:“幽冥不管蓬萊事,但你生于天地卻并無親緣線,另一條虛線是某個和你和你有過親屬牽絆的人,至于為何魂魄未散,這一些都要去幽冥一探。” 花燃用力閉上眼睛,掐緊手掌,“好,等夏家事了,便去幽冥。” 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她已經守了十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天,她還需要時間調整好自己的心緒和狀態。 無數次的經驗告訴她,沖動永遠只會壞事。 次日,花燃和湛塵出門時遇到周家派來的人,請兩位去一趟周府。 周家人始終無法坦然面對夏家人,畢竟是自家兒子有錯在先,不聲不響地跑到寺里出家,實在對不住夏家女兒。 對于昨天需要打聽的事周家連夜派人去查,一得到消息便急匆匆告訴花燃。 若是告訴他們拆掉洛水寺能讓周谷禮恢復正常,說不定他們能帶上工具馬上動手。 洛水寺的存在已有二十來年,但外出講佛、送圣水是在半年前才開始,他們的佛經講座十分受歡迎,不少人被他們所感化進入寺中剃度為僧。 這些人進入洛水寺沒過多久便會外出講學,并不是像俗家弟子那樣在周邊宣傳,而是離開潮州去到更遠的地方,這半年也沒見他們回來過。 出家的人不只有男子,女子的數量也不少,甚至還要更多一些,尤其是一些在家中地位低下,不想被遮著眼睛嫁人的女子或是已嫁為人婦卻受丈夫、婆婆欺壓的婦人。 尼姑庵不像洛水寺大張旗鼓地外出講佛,基本上只是在女子們之間口口相傳,看似知名度不大,實則其知曉和推崇的人數不亞于洛水寺。 除去平民,有不少達官貴人也會選擇出家,只不過數量沒有那么多。 新入寺的僧人很多,全部是受洛水寺感召,也有一些人家家中兒女鬧著要出家,被父母綁回去關在家里。 這些被困住的人會想方設法逃離,若是實在難以逃脫便會用不吃不喝的方式來抵抗,最終都是父母先撐不住心疼孩子,任由他們出家。 從周家離開后,花燃和湛塵去往洛水寺的方向。 介于錢千文在洛水寺,兩人簡單做了些偽裝,花燃佝僂著腰,臉色蠟黃,兩條眉毛向下撇,一臉苦相。 她找了一頂假發套在湛塵頭上,沒頭發時湛塵是雌雄莫辨的佛,一旦多了頭發,眉間紅痣就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邪。 紅痣太顯眼,標志性極強,她捏出一張像皮的東西將紅痣遮蓋住。 進入洛水寺,兩人順著標示牌找到引路的僧侶,表明自己要入寺的想法。 引路僧人目光在花燃身上來回打量,最后定格在她臉上,臉上的笑容淡去幾分,至于湛塵,他簡單瞥過一眼就不再看。 他語氣淡淡:“兩位隨我來。” 路上,引路僧人問道:“你們知道落水寺是什么樣子的吧?可別什么都不清楚就一頭扎進來,到時候后悔想出去可就難了,寺廟可不是能夠讓你們隨便來來回回的地方。” 花燃連連點頭,膽怯的目光因狂熱變得大膽不少,“我、我知道!洛水寺是個好地方,會發圣水,在這里不會受欺負,可好可好了!” 引路僧人輕哼一聲,“知道就好,那你呢?怎么不說話?” 湛塵:“……洛水寺,好。” 要他違心地夸,他夸不出口,一個“好”字已經是極限。 老實木訥也是一種性格,引路僧人沒太放在心上,不管什么樣的人,來到洛水寺之后都會變得忠誠。 花燃觀察著引路僧人,對方并不是修士,只是個會點功夫比較強壯的普通人,滿身匪氣連僧袍也遮不住。 這樣的僧人竟然是引路的,就不擔心被對洛水寺不了解的人看見從而產生不好印象嗎? 一路從門口走進去,遇到的香客紛紛朝引路僧人行禮,引路僧人冷漠點頭,其他人也不在意,姿態依舊虔誠。 真是稀奇,進入洛水寺的香客都跟被人下降頭似的,覺得洛水寺哪哪都好,就算寺里出現一具尸體,估計也會想盡辦法將其合理化,反正千錯萬錯都不會是洛水寺的錯。 兩人被帶到一個偏殿內,殿內擺著一尊佛像,佛像前是一個小箱子和一瓶水。 偏殿里沒有其他人,引路僧人拿起那瓶水,倒入兩個杯子中,“這就是圣水,你們把它喝了。” 花燃接過圣水飲下,這和從錢千文手中拿到的圣水是一樣的,只不過藥量稍稍加大些,若是平常人,現在應該感覺精神飽滿,渾身是勁。 她適當露出激動的神色,睜著眼睛說瞎話:“不愧是圣水,我原先還有些不舒服,現在什么感覺都沒了,多謝大師,大師真是慈悲為懷,普渡眾生!” 引路僧人對吹捧很是受用,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拍拍身旁放在桌上的箱子。 “我見你們兩人悟性尚可,與佛有緣,想要入寺只差最后一個條件,就是為佛祖鍍金身,只要每個人都獻出一點多余的錢財,就可以一起為佛祖再塑金身。” 巴拉巴拉一大堆廢話,重點就兩個字:給錢。 花燃差點就笑出聲來,第一次聽說剃度出家竟然還要先交錢,若每個寺都是如此行事,凈光寺也不會窮成那個鬼樣。 無語歸無語,寺還是要進的,但擺在面前的有一個難題——他們沒錢。 金銀對修士來說跟石頭沒有區別,就算是首飾也都是用各種靈石和靈玉雕琢而成,在風陵渡頂多算個漂亮石頭做的工藝品。 花燃:“請問大師,我們需要捐多少香油錢才能助佛祖鍍金身?若是太低,實在愧于洛水寺,我們出門出得急,身上沒帶夠香油錢,要是價格超出些,我們還得回去籌一籌錢。” 引路僧人滿意地看著花燃,舉起手張開,露出五根手指頭,“你能想到這點,說明確實有心入寺,我便提點你一句,怎么也得這個數才夠誠意。” “五十兩?”花燃驚訝出聲,苦著一張臉。 “我們平常人家實在湊不出這么多錢,全部家當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兩。” 五十兩對于風陵渡的平常百姓而言,就算忙碌一整年也掙不到,再減去日常開支,能攢下的錢寥寥無幾。 引路僧人臉上不見太多意外,他嘆口氣,“佛祖體諒眾生,實在籌不到也不要緊,二十兩也可,我們看重的是誠意。” 花燃了然,看來這香油錢不是洛水寺背后的人立下的關卡,只不過是底下人陰奉陽違,想撈些油水才弄出來的招數。 想入寺的人基本上都已經盲目信任洛水寺,別說全部身家,說不定讓他們去偷去搶來籌錢入寺,他們也不會拒絕。 看來二十兩還是說多了,對方竟然這么爽快地答應,早知道就再往低里說。 第68章 差錯 ◎被綁回夏家◎ 不過現在花燃身上別說二十兩, 就連一兩也沒有,她跟引路僧人說回去籌錢,然后在寺中繞一圈, 悄悄跟在他身后。 引路僧人不會一直是同一個, 到時間后也會換人值守。 兩人跟在引路僧人后面去到一座小院中, 小院面積不大,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假山流水、稀奇花草竟然都有,一看就是需要不少花費才能養出來的好景致。 周邊還有不少類似的小院,每個都獨立隔開。 這里并不是標志牌上所寫的僧侶宿舍所在, 花燃和湛塵到過僧侶宿舍, 那里的屋子密密扎扎緊挨在一起,和這里截然不同。 兩人直接進入引路僧人的院子,在對方發現之前就將他一拳打暈,扔到旁邊草叢里。 花燃拍拍手向里走去, 她看這個假和尚真是怎么看怎么不爽快。 在屋中,她不出所料的翻出許多金銀、銀票和珠寶首飾、工藝品, 都是值錢的東西。 也不知道到底貪了多少才能攢夠這一屋子的錢,更何況這只是他一個人的屋子,還有其他院子估計也不干凈。 花燃拿著一百兩銀錠往外走, 她不需要太多銀錢, 拿得比入寺需要的錢多一點也只是為避免引起對方的懷疑。 兩人找到新的僧人, 用二十兩銀子換取入寺的機會。 入寺后第一件事就是剃度, 這對兩人而言沒有什么難度。 花燃不想為這點小事犧牲自己的頭發, 在臉上施了個幻陣, 讓人看上去以為她是個沒頭發的, 至于湛塵, 小小施法再將假發一摘,就是活生生的和尚。 之后兩人被分開,這里是和尚廟,花燃無法待在這里,被一個尼姑接走去另外的地方。 花燃進入尼姑庵,尼姑帶她去到住處。 小小的一間房里擠著四個床位,連走路都顯得有些逼仄,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尼姑庵范圍很大,卻將宿舍建得這么小。 太狹窄的地方總給人壓抑的沉悶感,花燃的三個室友都十分沉默寡言,就算她開口搭話也無人理會,嘴里無時無刻不在默誦著佛經。 這些佛經并不是完整的經文,而是不知從哪兒東拼西湊來的,被他們當做至寶時時念誦。 第一天晚上,花燃安然睡去,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還沒亮,屋外的鐘聲響起第一下的時候,花燃就已經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在陌生的地方她永遠保持警惕,無法深眠。 其他人陸陸續續醒來,下床穿衣洗漱,大家身上的衣服都是統一的,花燃昨日也分得兩套。 因為是成衣,她又太過高挑,尺寸不太合,衣服又偏寬大,穿在身上有點短還松松垮垮。 頂著一身不倫不類的衣裳,花燃隨大流跟著眾人向前走。 周圍還是一片漆黑,月亮仍掛在天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過上太久按時睡覺和醒來的安逸日子,都要忘了晝伏夜出日夜顛倒的作息是什么樣。 來到正殿里,每個人都找到屬于自己的蒲團,安靜坐下,花燃坐在最末尾,看著臺上的一臉嚴肅老尼姑。 老尼姑:“今日早課開始……” 難道天不亮就起床上早課是每個寺都有的傳統?還不如千殺樓自在,花燃百無聊賴地想。 不知道現在湛塵是不是也在上早課,他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佛經說不定又要生氣。 “作為女人,我們的不幸來源于個人自身的愚昧,只有遵循佛的旨意,我們才會獲得幸福和安寧,接下來請一些有所頓悟的弟子來說一下自己是如何想明白的……” 老尼姑在前方高臺上抑揚頓挫地高喊著。 “我今年已經二十五,成親十年,早年生母早逝,父親娶了續弦,后娘對我非打即罵,我還沒及笄就為一兩銀子把我賣出去嫁人,一定是我沒拜過佛祖才會得到這樣的懲罰……” “我家老爺在我嫁過來后沒幾年就開始納妾,不愿與我同房,公公婆婆還責怪我沒能為家里生下孫子,為此我常常痛苦不已,自從剃度出家之后才感覺心中一片安寧……” 一個又一個凄慘的故事在相信佛祖之后得到救贖,在座的尼姑們紛紛淚灑當場,相互訴說著進入尼姑庵后得到的平靜生活。 她們感恩佛祖帶來的這一切,結束她們的苦難。 花燃對她們的信仰嗤之以鼻,什么佛渡世人,難道這些人不明白她們之所以感覺現在的生活更好,是因為脫離了那些苦難的源頭。 被父母磋磨、被丈夫苛責、被公婆刁難……她們自認為是自己的錯,想要向佛尋求解脫。 若說她們勇敢,她們不敢反抗家人,若說她們懦弱,她們卻又有勇氣進入尼姑庵。 花燃旁邊一個年輕女子嗚嗚哭著,其經歷似乎也和這里的其他人一樣,十分凄慘,她聽得斷斷續續不太詳盡。 對方大概的意思是在她還未出嫁時,定親的男方就出事去世,她此后就被人指指點點說是克夫,甚至連家里人的態度都冷淡下來,幸好家中人信佛,她便提出要進入尼姑庵,這才不用過上被人嚼舌根的生活。 花燃心中的不屑慢慢淡下,尼姑庵在她眼中是纏著毒蛇的蛇窩,在這些人心中卻是讓她們可以合理從痛苦生活中解脫的圣地。 洛水寺太懂人心,也不怪乎進入尼姑庵的女子比洛水寺的男子多,因為她們在這世道遇到的不公平待遇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