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佛子換心之后 第6節
看著木頭人般不痛不癢的湛塵,花燃牙根有點發癢,很想動手。 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憋屈的體驗,罵他他當聽不見,嘲諷他他聽不懂,動手也就是打個平手,不能解恨,著實無奈。 還真是藏在深山里修煉的佛,空有七竅玲瓏心一點不知世故,據說凈光寺的人都修無情道,但無情道也不是這種什么也不知道似一張白紙般的道吧? 她干脆直白道:“掌柜贈你這壺茶是想讓你坐在這里招攬客人,你樣貌好,自然有女客會被你吸引而來,在這里吃飯。” 湛塵抬眸巡視,對上許多視線,有的慌忙躲開,有的則越發大膽,朝他眨眼,甚至還舉起手邊散發著同樣味道的紫玄月茶朝他敬茶。 湛塵:“皮囊而已,我們走吧。” 客棧里的目光被他甩在身后,花燃背著手,悠哉悠哉跟在后方。 見湛塵一路向前,花燃問道:“要去哪?” 湛塵:“繼續出發,去飛云宗。” 花燃停下腳步,“我累了,今日不走。” 湛塵:“若路上拖延,很可能無法按時趕到飛云宗。” “那是你的事,總之我今日不走。”花燃歪頭笑道,“不如我們把心換回來,你一個人去飛云宗,不然我不走你也走不了,還是你要在這里跟我動手?” 湛塵無視她后面那句話,“那你何時走?” 花燃:“那就不知道了,說不定哪天心情好就想走了。” 靈光刺目,湛塵動手想要把花燃打暈,然而花燃的動作比他更快,靈活躲過他的攻擊,柔軟的紅線瞬間變得如金石般剛硬刺向湛塵心口。 “定。”湛塵嘴唇微動。 一個字帶出的聲音交織成困陣,靈力爆開的瞬間吹起寬大的僧袍,衣擺獵獵作響。 花燃頭發被吹起,眼睛微瞇,手中紅線在困陣中打開一個突破口,猶如一只靈巧的燕子般一個兔起鶻落便逃脫開來,還沒得以喘息便又迎來一道攻擊。 她嘖一聲,“音修就是討厭。” 站在原地八風不動,還能從頭到尾擺個好看的動作,不像她到處跳來跳去。 兩人動手的地方在城中的一個僻靜角落,沒有引來太大動靜,兩人都十分克制,沒有傷及周邊的房屋。 誰知道哪個破屋子里可能會突然沖出一個大能,花燃保命的第一守則就是小心謹慎,之前在凈光寺搞破壞則是知道凈光寺不會殺她。 至于湛塵,大概率是習慣不傷周邊事物,畢竟先前在寺里守規矩守久了,習慣刻進骨子。 湛塵靈力深厚,花燃更為靈巧。 花燃刺殺技巧精湛,一直在找機會近身,然而一直沒能找到湛塵的破綻,凈光寺的佛子怎么說也不會是個脆皮殼子,戰況就這樣拉扯下去。 “不玩了,沒意思。”花燃先收手。 湛塵:“我們不能在百花城耽擱太久。” 花燃:“過幾天就是百花城的賞花節,等過了賞花節之后再繼續走。” 湛塵同意:“好。” 花燃走出巷子,拐進左邊街道,這回輪到湛塵跟在她身后問道:“去哪?” “一大早上什么都沒吃,你不餓我餓。” 花燃打量著街道兩邊的店鋪,抬腳正要走進一個餛飩店,一道身影從右側沖來,她往前一躲想避開,但還是被對方撞了一下。 穿著破舊粗布的小女孩低著頭,連連彎腰道歉,繞過花燃要往后方走。 “等等。”花燃出聲喊住對方。 第6章 竊賊 ◎難道她看上去像冤大頭?◎ 女孩置若罔聞,低著頭快步向前。 “扣下她。”花燃又道。 湛塵移動,封鎖住女孩的去路,花燃轉身伸手抓向女孩。 她的手在離女孩肩膀還有一寸距離時,像是被嚇到一樣一動不動的女孩忽然以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姿勢躲過她的手,一眨眼就往前竄去五六米。 花燃饒有興趣地盯著女孩的背影,留下一句“跟上”后先一步追上去。 她不緊不慢地跟著女孩,距離固定在三米,像是貓逗老鼠般不靠太近也不離太遠,還有心情和對方聊天。 “速度不錯,步法雖粗糙但嫻熟,若是遇上速度慢些的說不定還真會被你甩開,可惜你今天運氣不大好遇到的是我,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是會遭到懲罰的,你想留下左手還是右手?” 女孩不答,埋頭拼命向前跑。 她頭上原先戴著一頂厚氈帽,帽子在跑動的過程中被甩落在地,沒有扎穩的頭發瞬間散開,凌亂飛舞的頭發遮住她的臉,只隱約看得見慘白的臉色。 跑過密集的房屋區域,經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道,女孩逐漸體力不支,步伐也越發凌亂起來。 眼見女孩張大嘴,花燃向前一步捂住她的嘴巴,阻止她撲向人群,一把拎住她的后領將其提出人群去到相對安靜的巷子中。 剛站定,花燃便將對方兩只手都折斷,在女孩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花燃從她懷里掏出一個乾坤袋。 “你不回答我只好幫你做決定,手腳這么不干凈不如全舍了吧。” 女孩額頭滲出汗珠將碎發打濕,蒼白的嘴唇哆嗦著,虛弱道:“對不住,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該妄動道友的東西,感謝道友饒我一命。” 花燃打開乾坤袋,不出所料地看到里面空空如也,“里面的東西拿出……” 未盡的話在看到女孩容貌的剎那忽然卡住。 女孩抬起頭,左眼眼尾處的一大片紅色胎記引人注目,細長的眉毛下是一雙圓圓的杏眼,抬眼看人時帶著一絲狡黠。 她看上去比廣清大不了幾歲,又和天真不知世事的廣清有所不同,渾身帶著紅塵中翻滾過的圓滑氣息,配上她的年齡,有一瞬間讓花燃覺得刺目。 女孩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破舊的小乾坤袋遞到花燃面前,忍著疼痛討好道:“道友真是聰慧人,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嗎,您的東西……” 花燃沒有回答,定定盯著女孩的臉,盯得女孩額頭冷汗越來越多。 湛塵看向花燃,正要出聲,花燃像是突然回過神來脫口而出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勉強笑道:“我叫孤月影,孤獨的孤,月亮的月,影子的影。” 花燃看向孤月影被折斷后無力下垂的手,低頭打開乾坤袋,看到自己除了錢什么都沒有的袋子,又將其合上,“跟我來。” 孤月影戰戰兢兢地小步挪動,悄悄看一眼旁邊的湛塵,又忍不住去看前頭的花燃。 一路踹踹不安,不知道對方要將她帶到哪里去。 花燃走進最近的一家藥鋪補充乾坤袋里的丹藥,將其中一瓶療傷的丹藥扔給孤月影,又捏碎一顆靈石將靈力注入到孤月影的傷口處,靈力一點點修復折斷的傷口。 這個過程十分緩慢,傷口處又疼又麻還止不住的發癢,她又不能伸手去撓,只好盯著花燃的臉看來轉移注意力。 她先前沒注意過,現在仔細一看,對方的臉無處不精致,是她見過所有人里最漂亮的一個。 莫名其妙的,她對對方生出一些好感,總覺得長著這張臉的應該是個好人。 一盞茶時間后,孤月影的手恢復如初,晃動時也不覺難受,她睜大眼睛盯著花燃,眼尾的胎記讓她左眼看上去都是紅的,顯得委屈巴巴。 良久,她實在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要我做什么?” “讓你幫我做事不如我自己動手,沒什么事就滾吧。”花燃垂眼,臉上沒什么表情。 孤月影向湛塵投去求助的目光。 湛塵:“她心情不好,這個時候說的話直白刺人,也是心中實話,你可以走了。” 花燃瞪一眼身邊多嘴的死窮和尚。 “那……好心仙子jiejie,我求求你,能不能給我一點靈石?”孤月影懇求道。 花燃一直冷如冰封的表情忽然笑開,“得寸進尺是吧?” 孤月影身子一抖,不知道為什么看到對方的笑臉比看到冷臉還害怕,她小聲道:“其實我不是賊……” 說完看到花燃似笑非笑的臉,又匆匆找補道:“其實我不是一直是賊,我跑得快,先前一直給城東的莫老板跑腿,但是他已經欠了我半年的工錢,我弟弟中毒現在急需買藥,但是我沒錢,實在沒有辦法才想著去偷,我發誓這是第一次,就被你抓住了……” 她越說聲音越小。 花燃:“所以你覺得我看上去像個冤大頭?還是蠢蛋?” 孤月影急忙搖頭:“不是的!進百花客棧的人我都有在注意,但是你看上去最有錢,今早還喝了好貴好貴的茶!這個茶我只看到你們喝過!” “偷盜不如乞討,看到這個和尚沒有?這樣宣稱要普度眾生的人最愛做善事,既然看到我們喝茶,你怎么不問他借錢?”花燃指向旁邊的湛塵。 孤月影:“因為……因為我住在城西的破屋,他昨天住我隔壁。” 兩個人,一個看上去心軟但貧窮,一個看上去富裕但冷漠,她嘗試在花燃會經過的路邊乞討,但完全沒分得花燃的半個眼神,實在沒其他辦法才選擇行竊。 聽到孤月影的話,花燃一梗,轉頭看向湛塵:“你昨天睡城西破屋?” “是。”湛塵點頭,臉上看不出分毫窘態。 “呆子。”花燃嗤笑,又問,“你昨天沒看見她病重的弟弟?” 中毒的話,以湛塵的實力怎么也能把毒壓制一些,如果看見卻不幫忙,這不符合她對和尚都是老好人的認知。 誰知湛塵點頭了,“凡間世事自有因果,萬物生死自有命數,不可隨意干涉他人因果,若身在局中便無法看清局勢,若身處紅塵又該如何看破紅塵?” 花燃愣住,上下打量湛塵,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般,“我心情好了還會做做好事,你倒是比我還要薄涼。” 看似豁達得無欲無求,實則冷漠得不似人間人。 她評價道:“都是歪理。” 湛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間因果糾纏,一旦沾染就再難擺脫。” 花燃看著湛塵的眼睛,一雙從沒有過情緒波動、冷眼旁觀世事、不像真切活在這個世界的眼睛。 她說:“我覺得你成不了佛。” 湛塵的表情定格,眨動的眼睫也在這一刻停滯。 成不了佛——方丈也曾說過這樣的話,這四個字就是這場換心糾纏的源頭,熟悉的古樸聲音恍若浮現在耳畔,和清脆的女聲混在一起。 可他不明白。 他問:“為什么?” 花燃:“不先入世如何談出世,要是你能成佛的話,我覺得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