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師的臉上尷尬更加明顯，劉老師囁嚅道：“你現在用成績說話，不用擔心這方面啊。”

    周決明還是搖搖頭，看向對面兩人：“這個事情，我應該有拒絕的權利。”

    對面兩人幾乎同步的想起那次考試抄襲事件，周決明對他們說的“公平、公正、公開”。

    再看對面的年輕男生。冬季的淺薄日光照在他身上，和辦公室天花板上灑下的燈光重合，似乎將周決明的睫毛都照射的根根分明，好看的、年輕的、穩重的，還有種自內而生的向陽力道。

    周決明離開后，正走在辦公室外的樓道上，身后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關閉，教務處的男老師叫住了他。

    周決明回頭。

    男老師加快兩步走到周決明身邊，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但還是沖他揚了揚眉：“我去送個東西。你，面試加油啊，希望下學期還能看到你這么好的成績，這樣下去，保研獎學金名額都沒跑了。”

    周決明微點頭：“好的，謝謝老師。”

    男老師和他走進電梯。12月底，許多學院都已經考完試，學生臨近放寒假，所以電梯內只有他們兩人。

    停了會，男老師又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鏡框，才開口：“前兩次的事情，老師一直欠你個道歉，那時我下意識的陷入固有思維先入為主。從你這件事里，我也學到許多，做教育教學的，不能向我這樣。”

    他突然抬頭直直的看向周決明的眼睛：“周決明同學，對不起，誤會了你。我那時確實沒做到你口里的公平、公正、公開。不論你接受與否，我的態度要表明。”

    男老師比他矮些，站在一起，只到周決明的肩部。

    周決明側頭垂眸看向對方，表情還是他對人慣有的平，電梯中途沒停過，即將直接下降到1樓。

    周決明也沒表明自己接受與否的態度，他只淡聲說：“先入為主是常態，我能理解。”

    …

    周決明轉專業面試這天，是12月31日，一年到頭的最后一天。

    這天，也是江誡新公司順利掛牌開張剪彩的日子。

    江誡在這之前，其實罕見的糾結過，他糾結于是否要邀請周決明參加他的剪彩儀式。

    然后他想起那天中午的火鍋。

    飯桌上，路遙遙和李思文閑談的內容很多，兩人明顯都知曉部分周決明的未來打算。

    從他們的談話里，江誡也知道了些。周決明要從本來在學的表演轉走，到與影視表演完全無關的領域。而畢業后，他甚至要到與本科極大差別的醫學行業去求學。

    周決明當時在娛樂圈退場的很是狼狽。

    而江誡在他家里與他相處一個多月，也能明顯的感覺到周決明對于娛樂行業的冷淡以及毫不關心。

    他這次創辦的又是個影視公司，若他邀請周決明，在周決明看來，可能會誤以為是在暗示他什么。

    況且剪彩當天，即使江誡低調非常，到場的還是會有很多圈內熟人。若周決明與他們碰上，那會相當尷尬。

    所以，江誡沒有跟周決明提這件事。

    但是當天，江誡還是邀請了陳躍謙。

    陳躍謙前段時間在網絡中被迫公開男友，順利與飛天解約，之后很快就自立門戶。而現今，私下場合便再沒有顧忌，此次更是直接拉著男友季青越的手大方入場。

    江誡隔著整個大廳看見光鮮的兩人進場，內心有種莫名的平靜。

    從來就是他單方面的執念，陳躍謙并不是他的，更從來沒有屬于過他，一直以來，都只是他單方面的自以為是。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甚至要與之共沉淪的強烈偏執。

    但唯一好的是，陳躍謙從頭到尾，都完全不知曉。

    江誡移開了視線。

    但所有事務流程走完后，江誡還是和陳躍謙撞到一起。

    下午四五點的光景，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沉下來，像是塊深藍色的巨大幕布擋住白日的所有光亮。

    陳躍謙手里端著杯金色酒液走過來，和江誡一起靠在圍欄上，兩人都抬頭望著方型窗戶外面的寒冷夜色。

    江誡看了眼陳躍謙手里的酒杯，以往他是會多說兩句的，說你胃不好，不適合飲酒、不適合喝涼的，但今天他只是微垂眼睫然后移開。

    陳躍謙反而先開口，話語里帶著笑意：“還沒來得及祝賀你，江總。”

    江誡摸到包里應酬用的煙，他邊拿出來，邊開口道：“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客氣。”

    陳躍謙一直笑著，他現在全身輕松，男友甜蜜、事業毫無壓力，所以心情總是不錯。

    但他的話趕到這里，還是沉了沉：“我上次說飛天不由你做主，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就事論事，沒有任何刺激你的意思。”

    江誡猜到他的意思，打斷道：“獨立門戶，是我一直就有的想法。就算不出上次的事情，我也會這樣做。你不用想太多。”

    陳躍謙似是松了口氣，搖了搖手里的高腳杯，喝了口，將玻璃杯與江誡抽出來的未點燃的煙輕輕碰了碰，又笑起來：“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隨時找我，那就祝賀江老板萬事順利。”

    江誡按動打火機點燃手中細長煙支，抽了口，隔著迷茫霧氣微瞇眼睛看陳躍謙一眼：“好。以后你有需要幫助的，也不要客氣。”

    “陳躍謙，你又喝酒？”身后有道涼涼男聲傳來。

    陳躍謙帶著無奈的笑轉回身：“就一口啊。”

    江誡看了眼來人，摁滅只抽了一口的煙，轉身離開原地。

    晚上還有個逃不掉的飯局。

    江誡記掛著老醫生的醫囑，盡力在避免，但還是沒避開，喝的有點多。

    結束后，他只讓助理把他送到中影校門口。剩下段距離，他自己一邊慢悠悠的走散去酒味，一邊清醒。

    走到漸漸熟悉的沒有路燈的樓道口，他靠著墻壁等了等。

    明明外面的溫度已經零下，他自己的臉和脖頸卻還是有醉后特有的燙意。

    他從兜里掏出煙，點燃一根，沒抽，看著煙支化作飄渺霧氣散完。最后扔掉打火機和煙盒，轉身上樓。

    到門前，他才發現自己沒拿鑰匙。

    他撐著額頭敲了敲門，半分鐘后，一點細微響動。

    亮光帶著溫度朝他襲來。周決明站在門內，脖頸處圍著根毛巾，頭發帶著水汽，出現在他面前。

    江誡心里突然冒出點莫名的酸軟。

    他微低頭換鞋進門，周決明已經轉身往屋內走。

    到客廳，電視上開著新聞做背景音，周決明膝蓋上放著電腦，手指在快速敲動，發出有節奏的細小聲響。

    江誡坐在旁邊沙發上，兩手撐住自己發燙的脖頸，側頭看著周決明。

    周決明今天的面試，意料之中的相當順利。他也剛從健身房回來洗了個澡，這會正在填寫學校系統內轉專業后的一系列資料。填寫告一段落，他終于察覺到旁邊人放在他身上的略有點強烈的視線，周決明停了手，目光在電腦下方時間欄上一晃而過。

    兩人同時出聲，在規律的背景音里重合碰撞。

    “江誡，一個月時間到了，你什么時候離開我家？”

    “周決明，你是不是沒有喜歡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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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非常感謝。

    第44章 開火

    周決明的小房子上了年頭, 外面樓道的磚墻總是落灰開裂。6層小樓沒有電梯，老房子的樓梯每一階高度都不同，冬季沾上點水就容易打滑。樓道的路燈也總是時暗時滅, 格局也有些狹小, 是江誡從小到大住過的條件最差的房子。

    但這整個冬天, 周決明這套普通的小房子卻總是溫暖明亮的，地處鬧市之中，也有種格外的安寧祥和。

    而江誡從小到大，都沒過過這種生活。

    他以為自己天生就是習慣冰冷黑暗和孤寂的，他也以為自己生來就該待在陰影處。但江誡逐漸發現，那只是因為,他沒經歷過別的。

    窗外有少見的繁星，從很少拉上窗簾的大窗戶望出去, 點點亮光像是撒在絲絨幕布上。

    兩人坐在窗戶后方的沙發上，出口的話卻將室內的氛圍凝到一個冰點。

    而周決明的淡聲詢問聽在江誡耳朵里，在一定程度上，其實已經表達了他的意思。

    周決明聽過江誡的話, 思考了一個問題。

    現在的周決明并不純粹, 其實是小明星和自己的混合。江誡口中的問題對象，周決明稍有點拿不準。但不論如何，他得對自己和小明星負責。

    他將膝蓋上的電腦放到面前的茶幾上，凝神想了想, 仔細分辨過往小明星對江誡的態度。

    周決明沒有喜歡過別的人。但他從江誡出口的問題和臉上的表情來看, 對方也不是在小兒科般的開玩笑。

    小明星對江誡的情感組成, 畏懼和期盼占了大頭。畏懼與江誡本人的身份地位和性格掛鉤, 期盼卻是帶著獲利心態的、希望從對方手指頭縫里獲得利益的期盼。

    周決明伸手揉了揉眉心，這里面似乎是沒有愛情的。甚至從小明星記憶片段里滑過, 他本人的取向都是女生。

    周決明放下手，看向江誡，挺認真的回他的問題：“沒有。”

    江誡聽過他的話，微微偏頭閉眼。他兩只手臂都撐在膝蓋上，此時低著頭，黑色頭發微晃，后頸的頸骨線條格外明顯，在頂燈的照射下那截骨頭似乎透著光。江誡兩只手交錯著，撐著蒙住自己的臉。

    半分鐘后，他抬起頭來，眼瞼下方有點酒后的紅。

    他看向周決明，那眼神被酒意泡開了慣常的那層掩飾般的冷，黑而亮，還莫名有點專注。

    江誡開口詢問，聲音有點啞，他咳了下：“那你喜歡過別人嗎？其他的…任何人。”

    周決明的下意識反應，便是拒絕。這是他的個人隱私，他非常不喜歡別人的探訪。

    然后他看了眼旁邊一直看著自己的江誡，呼出口氣：“你為什么會想問這個問題？”

    江誡一直將視線放在他臉上。

    過往許多次，周決明也會察覺到江誡偶爾打量自己的眼神。但他一看向江誡，江誡都會飛快撤回。

    而這次，卻罕見的專注、乃至堅持，沒有躲避分毫。

    江誡開口問，聲音低低的：“我不可以問嗎？”

    周決明起身進了廚房，兩分鐘后出來，將一杯蜂蜜糖水放在江誡面前。

    沒有坐下，直接回答江誡剛剛的問題：“我沒有喜歡過別人。早點休息。”

    話落，他直接抱著電腦離開了客廳，進了自己的臥室。

    房間太安靜，臥室門關闔的摩擦聲異常明顯，似乎就響在耳邊。

    江誡看著自己面前的玻璃杯，淺黃色帶點稠的液體靜靜沉降在其中，頭頂的燈光照射，在其中閃爍出細碎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