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2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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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活下去。”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告訴我,斑鳩是誰?” “好多條子包過來了!外面全他媽是警車!!” 砰!—— …… 林載川猝然驚醒,原地坐了起來,胸膛劇烈起伏著,四肢一片冰涼。 他閉了閉眼睛,鬢邊竟然滑落下來一絲冷汗,垂落在身側的手指不受控制輕微顫抖起來。 在他被警方的人救走以后,閻王也人間蒸發似的失蹤了半年,半年后才重新在霜降活動。 信宿……背上有腰傷,經年未愈。 林載川慢慢吐出一口氣。 他第一次不愿意自己的推演成為現實。 盡管在當時的信息下,六年前的林載川對身份是敵非友的閻王開槍是再正確不過的抉擇—— 可他寧愿自己從來沒有扣下扳機。 林載川用力低下頭,雙手掩面,再一次感受到一股令人遍體生寒的恐懼與后怕,他幾乎顫抖起來,從四面八方壓來一股仿佛來源于深海的窒息感。 只要想到那個近乎荒謬的可能性,林載川就覺得難以喘息。 信宿…… —— “七哥,你們那邊交易結束了嗎?我們怎么聯系不到韓經理了?電話打不通啊。” 陳七接到娛樂城那邊的電話后,當即給他的手下打了一個電話,也是無法接聽的狀態,他馬上意識到了什么。 工業園那邊很有可能出事了! 陳七的腦海中迅速轉過幾個念頭,五百萬的貨,再加上跟他一起交易的幾個兄弟,這不是一件小事,他必須馬上把自己從這起交易里完全剔除出去,無比慶幸自己中途退出、沒有跟著閻王去摻那一趟渾水。 陳七穩下心神,翻開通訊錄,打通了一個電話。 一道冷金屬般沉重質感的男音響起。 “什么事。” 陳七吞了一口唾沫道:“生哥,出事了。” “……閻王帶著人跟韓學梁他們交易,可能被警察盯上了,現在所有人都聯系不上。”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兩秒,問道:“跟韓學梁的交易,不是一直是你在負責跟進嗎?” “最開始是我跟他們一起去的,”陳七冷汗涔涔解釋道,“但是后來條子追到碼頭去了,閻王說要轉移交易地點,到工業園那邊交貨。” “他接手以后,后面的事都是閻王在負責,我不知道他們那邊發生了什么。” 男人沉聲問:“閻王呢?” 陳七:“……聯系不上。” “他不會那么輕易落到警察的手里,” 宋生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繼續聯系閻王,告訴他第一時間回霜降總部來見我,關于這起交易的詳細經過,我還有話要問他。” “是。” 三小時后,信宿到達霜降總部。 他推開門走進內堂——里面很熱鬧,左右都坐滿了霜降的成員。 宋生雙腿交疊坐在最中央的椅子上,手邊都是他忠心的屬下,整個內廳像個聲勢浩大的審判庭。 被那么多雙不懷好意的眼神注視,信宿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直直走到了內堂中央。 看到信宿回來,宋生轉了轉手里的長鞭。 霜降的一把手看起來還很年輕,三十歲剛出頭的年紀,五官極為鋒利,一雙瞳孔里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冷陰沉,以及長年累月沉淀下來的血氣。 宋生向來不喜歡刀或者槍這種一擊就能給人痛快的武器。 他更喜歡用鞭子—— 這種充滿控制欲的、血腥的、極致暴力的,給予人直白、尖銳、綿長的痛苦。 據傳他曾經用手里的鞭子活活抽死過一個組織里的叛徒。 如果說閻王只能冷血無情雷霆手段,那么宋生的手段更加讓人不寒而栗,組織里的人對于宋生的恐懼與敬畏完全不亞于閻王。 而此時此刻大堂里坐著的無疑都是宋生一派。 從前站在閻王那邊的人,沒有一個被放進來。 信宿掃過每個人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眼里浮起一絲譏諷。 他停下腳步,看著座位上的男人,淡淡道:“好久不見了,宋生。” “我聽說今天你跟韓學梁的交易發生了一點意外。” 宋生居高臨下盯著他道,“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聽了他的話,信宿無辜一聳肩,疑惑道:“解釋什么?” 宋生冷冷道:“在明知行動已經暴露的情況下,為什么不讓人馬上撤退,反而只是轉移了交易場所——這次行動失敗,你這個決策者有什么要為自己辯駁的嗎?” “當然是為了一箭雙雕了。” 信宿攤手一笑,不急不緩道,“如果警方沒有同步我們交易地點改變的消息,繼續帶人到碼頭去實施抓捕,那些條子撲了個空,我跟韓學梁的交易順利。怎么說也是五百萬的生意,也不枉七哥這段時間那么殫精竭慮。” 頓了頓,信宿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甚至變得極為冰冷,他淡淡說道:“而如果警察同步了我們的行動,那么就說明,泄密的內鬼就在參與行動的幾個人當中。” “五百萬的貨我已經完好無損地帶回來了,被他們抓住的也只是幾個可有可無的廢物,用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代價,找到我們組織內部給條子一個通風報信的內鬼,我覺得這筆買賣相當劃算,甚至穩賺不賠。” 信宿這段話說的有理有據,甚至大堂里的其他人都被他說服了—— 霜降內部對警方臥底的態度向來是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只不過犧牲幾個微不足道的無名小卒就能抓到一個內鬼,的確是一筆相當劃算的交易。 這個決策的出發點沒有任何問題。 閻王的做法也是符合他一貫行事風格的。 宋生聞言頷首,贊同道:“的確如此。” “但是你似乎忘了一個問題,閻王——” 高處的男人從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他走到信宿的面前,手里的牛皮長鞭抵住信宿蒼白削瘦的下頜,強迫他抬起視線跟他對視。 宋生俯身下來,在他耳邊輕輕開口,氣息危險而冰冷:“你要怎么向我證明,跟警方通風報信的那個人不是你。” —— 第二百三十二章 信宿稍微怔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什么荒唐至極的笑話,以至于他大笑起來,許久才漸漸止住了笑意,喘息著道:“你在開玩笑嗎?” 他的神情帶著顯而易見的傲慢,“別說是跟警察合作對付你了,如果我真的想控制霜降,當年還輪得到你坐上這個位置么。” 信宿一雙漆黑凌厲的眼珠冷冷地盯著他,氣勢分毫不讓,“——即便是現在,我想讓這個地方換一個姓,也輕而易舉。” 宋生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是嗎?” 他轉身向后走了幾步,跟信宿不到三米的距離,隨即反手一鞭重重抽出,割裂氣流的破風聲尖嘯著劈下,毫無征兆迎面一鞭抽到了信宿身上! 那像是抽到了一張單薄易碎的宣紙上、又或者打到了一層輕飄飄的泡沫上,總而言之那完全不像是落在一個人的rou體上—— 信宿的身體有如斷線風箏原地飛了出去,整個人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一口鮮紅的血猝然噴到了地板上。 誰都沒有想到宋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閻王動手,就連那幾個霜降的元老都一臉震驚呆滯的表情,明顯沒反應過來。 這是…… 什么情況?! 天要變了?! ——就閻王那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身體素質,被抽這么一鞭子半條命可能就沒了! 他們一直知道,宋生三番兩次想除掉閻王這個眼中釘,那也都是在暗地里的手段,沒有人能想到,宋生會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對他動手! 宋生收回鞭子,在信宿的面前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盯著他道:“你以為每個人都像周風物那么蠢,被你玩的團團轉,閻王,霜降易主了那么多年,你是不是應該清醒一點了?” 信宿連續咳了幾口血,他抬起手蹭了蹭嘴唇,粘稠的血液從指縫里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 他垂著眼睛,眼睫掃出一片晦暗不清的陰影,然后低低笑了一聲:“真是讓人失望啊,宋生,我原本以為你不是崇尚暴力的野蠻人……原來你跟那些低等的動物也沒有什么區別。” 信宿看起來虛弱至極,連氣息都微弱了許多,但他聲音清楚嘲弄道:“在我身上栽贓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之前,能不能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跟警方聯手對我有什么好處,有什么是我求而不得的——?” “有什么東西需要我借助警察的力量才能得到。” “我想要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唾手可得。” 確實如此。 在任何人的眼里,閻王都完全沒有跟警察合作的理由—— 但這可以是一個對閻王發難的理由。 內堂中蔓延著一陣讓人心慌的靜默,那些旁觀者心驚膽戰地看著二人徹底反目,終于隱約明白過來,宋生只是想找個理由向閻王發難——至于那個理由是不是能夠百分之百成立,這都不重要了。 ……這其實不是第一次了,宋生自從上位以來就處處打壓閻王的勢力,只是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放在明面上。 信宿單手撐著地板,支起身體,冷笑道:“費盡心機把我的人都攔在外面,你也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為見不得人嗎?” 陳七在一旁看著他們,感覺閻王不想活了——現在的局面對閻王來說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rou”,他竟然還敢囂張狂妄到這種地步! 宋生不怒反笑,單手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盯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信宿,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在這里殺了你,你好像也沒有讓我非留下你不可的理由。” 信宿只是輕蔑地嗤笑了一聲。 這時,門外傳來“砰”的一聲槍響,有人一腳踹開了內廳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