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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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宿不太想遇到他以前的“商業伙伴”。 林載川點點頭:“你吃完飯在這里休息吧,有事的話就下來找我。” “好哦。” 林載川倒了一杯溫水給他,然后離開辦公室下樓,跟另外一個刑警一起去了審訊室。 戴海昌已經在審訊室里了,他穿著一身人模狗樣的西服,身形長的很壯實,不太像長年坐辦公室的老板,眉眼間帶著一股精明算計的兇相——如果說相由心生,他一眼看起來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載川也沒跟他廢話:“邵慈向公安機關指控,在違背其本人意愿的情況下,你在過去兩年時間里對他多次實施了性侵行為。” 跟楊建章的暴跳如雷不一樣,聽到林載川這句話,戴海昌只是露出了稍稍訝異的表情,甚至波瀾不驚地對林載川點了一下頭,面不改色道:“哦,我可以聽聽他是怎么說的嗎?” “去年12月7日,由你們辰影公司投資制作的電視劇《燒春》殺青,你們整個劇組的人在晚上一起舉辦了慶功宴,在慶功宴結束之后,你帶著邵慈回了你的單人公寓,對他實施了性侵。” 林載川平靜看著他:“對于邵慈說的案件經過,你有什么要辯駁的嗎?” 戴海昌沒急著回答林載川的問題,反而又不急不緩問了一句:“除了我,他還說了什么人嗎?” 這句話一出,審訊室里里外外的人都聽出來了,戴海昌這是在套警察的話。 ——跟楊建章的反應相比簡直高下立見,戴海昌在審訊室里冷靜的過頭了。 林載川淡淡道:“這些事跟你無關。你只要如實交代,去年12月7號晚上你的全部行為就好。” “林隊長,在查明真相之前,我想我有最基本的保持沉默的權利,這件事我沒有什么要說的,清者自清。” 戴海昌并不和善地抬眼對他一笑,雙手交叉放在審訊椅前的隔板上,這是一個防御性相當強的動作,他皮笑rou不笑道,“事實上你們就這么貿然把我傳喚到這里,對我也造成了很多困擾。” 他話鋒一轉,又善解人意地說:“當然,如果后續警方發現了什么證據,我一定會配合調查。” 戴海昌漫不經心往后一靠:“林支隊,我的時間寶貴,沒有別的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這個姓戴的,好話壞話都讓他說了,什么態度啊。”外面的章斐皺眉道,“最討厭跟這種自以為聰明的人打交道,說話風格跟刑昭簡直如出一轍,是不是有病。” 戴海昌話音剛落,坐在林載川旁邊那個刑警就開口道,“急什么,還有話問你呢,誰的時間不金貴啊,我們還趕著審下一個嫌疑犯呢,少在這兒說廢話。” 這些吊兒郎當的話很難從林載川的嘴里說出來,但是其他刑警可不慣著戴海昌這些毛病,那刑警翻了翻手里的調查資料,“根據我們調查,你在17年的時候對電影《出師》進行了三百萬的投資,雖然是以你的名義投資的,但是實際轉款方卻是一家皮包公司,收入來源不明,而這家公司在去年年初的時候就已經注銷了——” 那刑警用手指點了點桌面,似笑非笑盯著他:“說說吧,你跟這個公司有什么關系。” 聽到他的話,戴海昌的臉色終于有了輕微的變化,眼神沉了下來,一時沒有說話。 那刑警笑了一聲道:“不想說也沒事,畢竟您貴人多忘事,可以理解,我們可以給你時間讓你在這里好好想想,等你什么時候想起來愿意開口了,隨時恭候——浪費您寶貴時間了,真是不好意思。” 市局目前其實也沒有調查到二者之間的關系,畢竟時間太短了,經偵那邊的人本來就少,他們現在只是粗略調查了戴海昌近年來的經濟版圖,發現他的某些行為可能涉及洗錢。 只是通過邵慈本人的供述,想要給這些人定罪太難了,甚至市局都沒有一個正當理由將他們扣留超過24小時,只能從其他方向下手——而戴海昌剛好撞在了槍口上。 戴海昌冷冷道:“我要求等我的律師到場后重新開始審訊。” 那刑警一聳肩,“當然可以。” 普通人沒有這樣的“法律意識”,那些動不動就要嚷嚷著請辯護人的,大都是心里有鬼的“行家”。 那個皮包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還沒有找到,就算戴海昌剛剛交代了什么,他們一時也不能辨認真假,不如再等等。 戴海昌聯系了他的專業律師團隊,讓他們盡快趕到市局。 林載川起身走出審訊室。 大老遠就聽見章斐評判道:“我果然還是很討厭裝模作樣的偽君子,跟戴海昌一比,昨天楊建章在審訊室里發瘋都顯得可愛多了。” 剛剛審訊室里那刑警翻了個白眼,“慣的他毛病,不就是有幾個臭錢,裝什么裝,他能比信宿還有錢嗎?能不能學學人家,都是富豪,差距怎么這么大。” 信宿確實在——不只是富二代,在整個上流社會圈子里——都是一股清流,除了對飲食非常挑剔、有點嬌生慣養以外,那些富人身上的銅臭氣他一點都沒有沾上,跟同事們相處起來也從來不擺架子,甚至天天在上司兼男朋友的家里蹭吃蹭喝。 蹭吃蹭喝的某人剛吃飽喝足從樓上走下來,用手背蹭了蹭下巴,好奇道:“……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夸我?” 第一百零一章 “對呀!在夸你呢!” 信宿是刑偵隊里年紀最小的那個,平時本來就是團寵待遇,跟那些讓人討厭的資本家比起來更是討喜,章斐見他過來,開始了媽粉發言,“我們小信宿不僅有錢還有禮貌,長的還這么漂亮,簡直是無可挑剔!” 賀爭也說了一嘴,“其實一開始信宿剛來的時候,我以為他肯定不習慣咱們這邊的工作環境,畢竟比起那些豪華大別墅,咱們辦公室還是顯得太寒酸了一點,沒想到他還挺適應的。” 信宿平日里的確沒有沒有那些貴公子挑肥揀瘦的毛病,他更像是給個貓罐頭就能養活的品種貓——唯一可能昂貴的東西就是那個小冰箱里永遠沒有空缺的甜點——還基本上都是林載川給他買的,沒用他自己花錢。 信宿坦然接受了同事們的贊美,并且投桃報李,微笑道:“請大家喝下午茶,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說。” 章斐第一個舉手配合,“我的多加一份脆啵啵,謝謝金主爸爸!” “那我要一份柚子茶~” “我就珍珠奶茶就好了!” 信宿:“好哦。” 林載川:“………” 信宿那家“專人特供”的敗家奶茶店終于要有其他客人了。 信宿站在門口,端著手臂往墻上一靠,盯著林載川,一雙鳳眼不太正經地彎了一下,問他:“請問林隊要喝什么?” 當著辦公室里這么多刑警的面,林載川沒說什么,只是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腕,跟信宿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章斐一路目送,安靜了兩秒,眨巴一下眼睛:“……所以這兩個人現在已經光明正大到這個地步了嗎?” 賀爭默默低下頭,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林載川在走廊的樓梯口附近停下,單手搭在護欄上。 信宿微微一挑眉,以為林載川要跟他說什么兩個人才能聽的“悄悄話”,結果聽到林載川沉默了一會兒以后問他,“戴海昌的身份,你有什么想法嗎?” 信宿“唔”了一聲,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指哪方面的身份?” 林載川看著他道:“戴海昌是在那個名單上的人,一定跟刑昭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至少有金錢上的往來,而刑昭是沙蝎的內部成員。” “你也說過,戴海昌能在圈子里走到這一步,背后很可能有人在幫他——” 林載川輕聲道:“那股勢力,有沒有可能就是沙蝎?” 信宿倏地蹙了下眉。 他很快意識到了什么:“如果是沙蝎的話,那他這幾年通過投資電影電視劇洗出來的錢,就有可以解釋的來源了。” 林載川點點頭道:“我也只是猜測。” 信宿想了想,“這件事我可以回去調查一下,但不一定能有線索。” “嗯。” 以信宿的背景,調查起這些事比警察要方便許多。 信宿問他,“所以你要喝什么口味的奶茶?” 林載川看他一眼:“跟你喝一杯。” 信宿知道他從來不喜歡這種不必要的甜品,最多就是在他的杯子里“喝一口”的程度。 信宿笑了一聲,帶著一點鼻音道:“我不介意用另外一種辦法跟你一起喝。” 林載川:“………” 信宿分明也是一個從來沒談過戀愛、甚至討厭同性也討厭異性的“新手”,不知道從哪兒學來這些花花公子的腔調——也可能花言巧語這種事也是要看天賦的。 信宿若無其事拿出手機,給所有同事都點了奶茶。 戴海昌打定主意在律師到場之前一句話都不會再說,林載川也懶得跟他浪費口舌,除了他之外,跟這起案子相關的其他人員,市局都在悄無聲息地進行調查——但是很多工作都需要當地相關機構協助,不排除有人去通風報信的可能。 林載川不能保證所有人都是“干凈”的。 下午三點半,辦公室的門突然被輕輕敲了兩下,距離最近的章斐抬眼一看,是邵慈。 這個大明星——或者說是曾經的明星,在市局其實沒有什么存在感,一直待在被安排的那間接待室里,一日三餐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章斐有些意外,站起來問道:“你好,你有什么事嗎?” 邵慈輕輕垂下眼問:“請問我可以了解這起案子的調查進展嗎。” “當然,你是案件的當事人,有權利知道這些。”章斐離開座位走到他身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們出來說吧。” 章斐帶著邵慈到了一間沒人的會議室。 可能邵慈是因為弱勢一方受害者,對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多一分憐憫,章斐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告訴他,“現在案件的偵查情況不太樂觀。” “你也知道,我們市局本來就是異地調查,案件牽扯時間又太久,很多監控錄像都已經無法調閱,而且你也無法向市局提供任何實質性的證據,現在也沒有其他證人……各種不利因素都疊滿了。” “除非那些人主動承認對你實施了性侵行為,自愿認罪伏法,否則如果要以強制猥褻罪給他們定罪的話,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非常困難。” 邵慈聽了一言未發,他像是早就預料到了結局如此,只是帶著某種無奈而諷刺意味地笑了一下。 邵慈作為一個將近一線的男明星,他的名氣、他的財富、他的人脈圈,已經是普通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但也有無可奈何。 “但對你來說的好消息是,目前警方在調查這些人其他方面的背景,”章斐又道,“戴海昌很有可能涉及經濟犯罪,明天他的律師會到案配合調查,我們市局負責經濟偵查的同事會把他的公司徹頭徹尾調查一遍,現在已經掌握了部分證據。” 頓了頓,章斐又輕聲道:“至于楊建章,我們最多還能再拘留他24小時,如果沒有其他證據,公安局也沒有權利拘留他太久。” 楊建章只是一個甩手掌柜,吃穿用度靠的都是家里,他基本上不干涉公司的事,市局現在抓不到他的把柄,以后也很難再有突破。 一天后,楊建章會招搖過市地從公安局的大門走出去,重回以前燈紅酒綠、美人在側的生活,他犯下的罪過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被湮滅、被遺忘。 ……只有受害人陷在原地走不出去。 邵慈雙手逐漸握緊,像是終于忍無可忍,低聲道:“難道我就只能看著他繼續逍遙法外嗎?!我已經忍耐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很快控制住了情緒,深吸一口氣,稍微閉了一下眼睛:“……抱歉。” “我沒有經歷過那些事,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能稍微理解一點你的想法。”章斐咬了一下嘴唇,輕聲道,“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讓人敬佩了。” 邵慈明顯在克制著什么情緒,胸膛起伏,手腕上浮現出一條條青筋的脈絡,半晌他低聲道,“我知道了。” 章斐深深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你不愿意輕易放過那些人,而除了法律以外,‘殺死’一個人還有很多種方式。” “這件事在網絡上仍然有很高的關注度,只要有一點捕風捉影的動靜,輿論就會一股腦倒向某一方……但是,如果你要把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散布出去,說不定反而會被對方以造謠、誹謗的理由起訴,邵先生,我并不希望你走到那一步。” 邵慈對這些人痛恨至極,如果通過司法途徑不能制裁他們,他說不定會用另外一些極端辦法來“解決”。 比如千夫所指的“輿論”。 章斐望著他語氣誠懇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法律的話,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犯罪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