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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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學習過的理論知識。 隔壁緝毒支隊的警察在遇到嫌疑人突發毒癮痛不欲生的時候,有時會用這種方法壓制住那些人的毒癮——瀕臨窒息的痛苦會讓他們短暫忘記身體的其他感受。 但這種方法需要極其專業的手法與判斷,否則絲毫失誤都有可能造成嚴重后果,不到非常緊急的關頭不會使用。 ——信宿為什么會第一時間想到這樣做? 林載川的腦海中某一瞬間浮起一個非常不好的猜測,但那實在太荒謬了,所以轉瞬即逝。 他彎下身將何方扶起來,低聲詢問:“感覺哪里不舒服嗎?需不需要送你去醫院?” 畢竟何方剛才犯病的樣子看起來太不正常了。 何方沉默搖了搖頭。 他剛被刺激過,林載川也沒有再問他關于組織的事,這個少年的精神屏障早就已經搖搖欲墜,稍有不慎就會被摧毀。 “……沒事。”何方虛弱道。 那些人的訓練顯然效果顯著,只要問到可能會威脅到組織的話,何方的反應就格外激烈,一個字都難以說出口。 他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溫水,臉色比剛才好看了許多。 林載川拿過平板電腦,打開他剛剛看的那部動畫片,何方兩只手接過來,默不作聲低頭繼續看。 信宿陪他坐著也無聊,兩只手端著手機,打開他的單機塔防游戲,漫不經心道,“唔,還是有點好奇,馮巖伍的手臂上留下了什么,說不定是黑色骷髏頭、審判徽章之類的,那些恐怖組織就喜歡弄這些東西。” 何方聽著他的話,眼珠遲鈍地轉了轉,過了幾秒鐘,突然小聲開口說:“蝎子。” 信宿跟他坐的很近,聽到何方說那兩個字,他猝然直起身,眼里的情緒在短短瞬間冷了下來,周身氣場急劇降溫。 稍遠一點的林載川神情一頓,沒有聽清他的話,“何方,你剛剛說了什么嗎?” 何方這次稍微大了一點聲音,他一字一停說,“蝎子。” 第五十七章 蝎子,“沙蝎”。 刑偵隊辦公室內,信宿轉著一支簽字筆,微微皺眉道:“何方說的蝎子會是沙蝎嗎,但據我所知,沙蝎的成員并沒有統一的身體標志。” 林載川坐在沙發上道:“沙蝎只是那個組織的名稱,里面有許多不同分支,涉及不同類型的犯罪,這可能只是其中獨立的一支,內部有一套自己創立的‘規則’。” 雖然他們還不能百分百確定何方背后的那個組織就是沙蝎,但發生在浮岫市的大型犯罪,基本都與“沙蝎”和“霜降”這兩個組織有關。 但霜降主要運營藥物、毒品生意,而沙蝎則囊括刑法分則中量刑在十年以上的各種罪名,這兩個組織在十年前共同構成了浮岫市的犯罪網絡,但隨著警方打擊犯罪的力度不斷增加,已經逐漸銷聲匿跡——但他們只是藏于不為人知的暗處,在警方視野之外韜光養晦。 甚至遠比十年前要難對付的多。 信宿喃喃道:“沙蝎的人啊。” 他輕笑了一聲,但眼底沒有一絲笑意,“……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這么大的手筆、這么干凈利落的手段,這樣就說得通了。” 以刑昭為首的那個組織,跟何方背后的犯罪團體,恐怕就是沙蝎的兩條不同脈絡。 林載川想到什么,問他:“你剛剛沒事吧。” 信宿“唔”了聲,挽起袖子看了一眼,白皙的皮膚明顯泛起紅意,還帶著被何方剛剛抓出來的清晰指印。 他語調懶洋洋說:“好疼啊。” 何方失控的時候下手不知輕重,信宿又天生皮薄rou嫩,有點傷處就格外明顯。 林載川起身,從抽屜里拿出外用傷藥,用消毒棉輕輕覆在他的手腕上。 信宿:“………” 他微微移開了視線,看向窗外。 明明是這人自己矯揉造作在先,林載川真的給他上藥的時候,信宿看起來又莫名有些不自在……好像,很不習慣這種被人親近、觸碰的感覺。 信宿很瘦,一只手就能很容易握住他的手腕,林載川把藥膏輕而均勻地涂抹在他泛紅的皮膚上,同時淡淡開口,“你好像很熟悉要怎么處理何方當時的情況。” 信宿動手的時候沒想那么多,回過神來就知道林載川肯定要問他這個問題。 “何方感受到的疼痛,無非是大腦對疼痛的恐懼導致的肢體幻覺,看起來虛張聲勢,其實不過是一戳就破的紙老虎。” 信宿說:“如果人的腿部受傷,因為劇烈疼痛坐在原地不能動彈,只要大腦感知到更加嚴重的危險,比如有野獸忽然出現追擊那個人,大腦就會麻痹他的痛覺感知,讓他能夠爬起來躲避危險。” “所謂的‘痛苦’也不過是相對虛假的感受,”信宿神情冷淡道:“人的大腦是最不可信的東西。” ——這人已經進化到不止對其他生物抱有同等敵意,就連自己的內置器官都開始批判、嫌棄的程度。 林載川靜靜注視他片刻,轉身把消毒棉扔到垃圾桶里,“大腦只是想保護你,做出最趨利避害的指令,想讓你能夠活下去。” 信宿無法茍同地聳了下肩。 林載川低頭帶上一雙黑色手套,穿上風衣走向門口。 信宿扭頭一路盯著他:“你要去吃午飯嗎?” 林載川道:“我先去法醫室一趟,關于馮巖伍的有些問題我還沒有弄清楚。大概十五分鐘后回來。” 雖然從沒去過法醫室,但信宿已經先入為主的對那地方有心理陰影,興致缺缺坐回原地,“哦,那你去吧。下班喊我吃飯。” 林載川想了想,“馮巖伍的尸體已經完成尸檢,送到冷藏室存放處理了。你如果想去可以跟我一起去。” 信宿聽到這話,優美唇角微微一揚:“你是在邀請我嗎?” 這人在言語調戲上級的道路上屢次翻車,但仍然不長記性。 林載川波瀾不驚道:“你可以這樣理解。” 信宿起身冷漠地想:不解風情。 法醫室長年停放各種尸體,彌漫著一股經久不衰的、就算天天用酒精消毒都無法去除的詭異味道,但不濃郁,勉強還可以接受。 因為負責馮巖伍尸檢的法醫是個姑娘,信宿在陌生jiejie面前保持了良好的精神容貌,乖乖站在林載川身邊,沒有表現出一點兒不得體的地方。 那法醫jiejie見他就夸了一句,“喲,這小孩兒漂亮。” 然后又道:“林隊,死者尸體經過解剖,內臟器官明顯呈現出溺水性死亡的特征,呼吸道存有溺液和泥沙、肺部嚴重水腫。另外,死者的手部和肘部都有明顯的撞擊傷,從傷口位置判斷,應該是死者主動向外受力造成的,這也說明他在生前有一段清醒的時間。” “除了手臂處的那道傷口,其他都是很典型的溺尸特征。” 林載川微微點頭,又問:“以馮巖伍當時的身體情況,他有沒有從車里逃出來生還的可能性?” 法醫沉吟片刻,“既然死者半途醒了過來,而且在手肘處留下明顯撞擊痕跡,說明他生前確實有過自救的動作,只是沒有成功,理論上來說,他確實是有機會從車里出去的。” “剛沉沒的時候可能不行,但等到河水慢慢進入車里,車內外的水壓平衡,如果這個人水性好,完全可以推開車門游到河面上。” “但那種瀕臨死亡的情況下,可能根本來不及冷靜思考,或者手忙腳亂打不開車門都是很正常的。” 頓了頓,女法醫笑了起來:“要是換做是林隊,當時那種情況肯定能出來就是了。” 信宿終于出聲道:“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那個人殺馮巖伍滅口,是為了保護組織的存在,防止他說出不利信息。” 林載川看向他,輕聲道:“假如馮巖伍沒死,你覺得,那個人會不會回來再‘殺’他一次?” 信宿微微挑起眉梢,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讓馮巖伍‘死而復生’,給對方一個他根本沒死、而是從車里逃出來的假象。而且馮巖伍知道組織要殺他滅口,必然心灰意冷,如果他能僥幸死里逃生,恐怕就不會再維護那些不講情分的同行了。” “所以只要確定馮巖伍沒死,那個殺手就一定會再回來。” 林載川向來行事沉穩,如果不是對方把事做的太絕,他也不會用這種劍走偏鋒的方法。 “聽起來可行。”信宿思索片刻,又道,“但以那些人的警惕多疑,很有可能會察覺到這是一個陷阱,畢竟是個經驗老到的殺手,失手的可能性很小——馮巖伍也確實死了。” 林載川說:“所以這個消息不能由警方主動傳遞出去,而是讓那個兇手對自己產生懷疑。至于具體要怎樣cao作,我目前還在考慮。” 從法醫室離開,林載川開車帶他出去吃午飯,信宿早就跟他說想吃牛rou火鍋。 信宿一路上反復思索著林載川剛才說的話,越斟酌,就感覺這個辦法簡直妙極——警方現在已經無計可施,何方無法接受審訊,跟這起案件有關的吳昌廣和馮巖伍都已經變成了尸體,而罪魁禍首沒有留下一絲身份線索,事了拂衣去,在茫茫人海中徹底杳無蹤跡。 而只要林載川的計劃順利推進,就可以直接反客為主,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布局,只等那個殺手自己送上門來。 但凡那個男人是先殺人、后拋尸,這個辦法都不可能行得通。 中午十二點半。 可能是知道信宿口味挑剔,林載川帶他來的是一家消費檔次不低的火鍋店,每個包間都有兩個服務生從頭到尾專員服務。 信宿坐在椅子上,遲疑地看著林載川用手機下單……不知道要不要打點錢給他。 信宿不知人間疾苦,但聽說這些公務員拿的都是死工資,公檢法部門可能會高一些,但一個月也只有一開頭的五位數而已。 ……他兩頓飯就吃沒了。 尤其林載川還養了一只警犬同事,雖然單身但是年紀輕輕就要養活三口人。 上次給他轉的兩萬塊錢直到自動退回了林載川也沒收,不知道是他忘了還是故意不收的。 信宿低頭想了想,然后一臉若無其事道:“林隊,我用一下你的手機。” 林載川看他一眼,把手機遞給他,“鎖屏密碼是147369——轉錢就不必了。” 信宿:“………” 這未卜先知的毛病還能不能好了。 那他就不客氣了。 吃完這頓火鍋,二人開車回到市局,然后收到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浮岫市局最近可謂是禍不單行,連發兩起命案不說,吳昌廣被害當晚的監控視頻,案發后不久就被物業人員泄露了出去,在圈子里私底下小范圍傳播,在網警不斷刪除控制下,暫時壓制住了散播速度。 但這樣強行封鎖傳播鏈,終于在案發后的第五天瘋狂反噬、觸底反彈,輿論井噴似的爆發—— 浮岫市在繼“高中生殺人買通同學頂替”后,很時間后又一次登上了新聞頭條: #浮岫市一十三歲未成年男生殺人# 網友迅速關注,實時評論區一條接著一條迅速刷新: “臥槽,那視頻竟然還沒被和諧,太嚇人了!我從小看的鬼片都沒這么可怕!” “血直接噴在墻上的……” “上次那高中生殺人案是不是也是這個地方的?” “而且怎么兇手都是小孩兒啊,現在的未成年都進化成這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