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93節
信王妃有些信不過,又試探幾遍,覺出這李毓秀確不知曉,這才放下心來。 李毓秀跪在地上地請求她去救周氏。 信王妃應了一聲。 畢竟事已至此,不論死活,人在她手中才能保守秘密。 但李家宗獄好似是在朔州,她們孟家在朔州無人,想必還得從長計議。 李毓秀仍哭求個沒完,信王妃心想著待周氏救出來后這李毓秀可以掣肘她,一時未變臉,只是敷衍幾聲。叫人將她好生送回府看顧起來。 只是剛將人送出去不久,手下的人便變了臉色來報。 “不好了,王妃,今日平西王府世子同家眷從并州進京,半個城都是宋家的嫁妝籠箱馬車。那李毓秀見了未回家中,直接混進人群里去了平西王府,奴婢們著實是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回來請王妃示下了。” 信王妃一愣,見過以卵擊石的,未見過雞蛋擊石頭的。 信王妃神色沉沉,厲聲罵了句:“這個蠢貨!” -- 過了中秋,李青溦的幾個舅舅、舅母便按徐氏的吩咐,替李青溦整了嫁妝往京城走了。 徐家富了幾世有余,何等家底子?府里頭唯一的外甥女成親,添的嫁妝自然不然,而且還因籠箱巨多,路上耽擱了多日。 到了京城更是,一水兒拉著嫁妝箱籠的車漸次入平西王府,拉了幾個時辰。 多久京城未見過此等盛景,又給圍觀群眾添了多日的談資。 -- 到了晚間,李青溦的眾舅舅、舅母俱齊聚。 喜氣盈門,從正門到正院掛了連三聚五玻璃彩穗燈,廊沿內外,游廊罩棚也掛了許多的燈,看著倒是亮如白晝。1 到了傍晚徐氏叫了幾個女眷一同聚聚,李青溦收拾過后便去了。 正廳已擺設整齊,上面左右有兩張榻,上面都鋪著錦墊子眾人依次坐下。 二舅母王氏見了李青溦便親親熱熱地執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側,心肝rou地叫了幾聲:“年前溦溦回京,已是多久不見了,當真是有些想了。” 一旁的四舅母鄭氏慣喜歡打趣人,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眼,捂著帕子笑:“誰說不是呢,來的時候,我還想著呢,婚事辛苦溦溦定然是清減幾分。這見了面仔細瞧瞧……不成,這丫頭心寬體胖的竟豐盈了幾分呢。” 李青溦這幾日是胖了幾分,聽了這話忍不住倚在徐氏的懷里笑:“萬事有外祖母幫襯,我確實是沒什么辛苦的地方。” 眾人笑話了她幾聲,三舅母陳氏輕輕蹙眉:“只是我聽說這次溦溦被納東宮。自古這深宮大院的腌臜事就多。那太子殿下人未見過,也不知曉是不是個知冷知熱,知道疼人的主?” 徐氏噯喲一聲,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幾分:“這丫頭你們瞧著長大的,還不知曉?自小就是個鬼精的,自己選的夫君如何能錯?而且我和王爺都是掌眼過的,很是不錯的。” “婆母既然說不錯,那定然不錯。”眾人說到這里放下心來,又說了幾句閑話。 陳氏打量四周,突笑了一聲:“噯喲,奇怪了,這個時辰怎不見大嫂來呢?” 李青溦的大舅母林氏是世子妃,將門出身性子最是火辣直爽的。 鄭氏也笑:“先來要來看溦溦的時候,便數她最急,路上嫌馬兒走得慢恨不得插著翅飛過來,今日倒是溫吞吞的。” 她話音剛落,突聽外頭一道爽朗的笑聲:“你們快來瞧瞧我抓了個什么東西!” 林氏的聲音。 眾人納罕抬眼,便瞧見林氏手執馬鞭,大步進來,身后丫鬟婆子提著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形粽子進來。 那女子二八芳華,被堵了嘴,一張臉青紅交加,鼻青臉腫,看不分明是個什么。 她自被推搡進來,一雙眼便刀子似的直逼李青溦,李青溦瞇眼打量幾眼,認出了李毓秀,問道:“大舅母,這是怎么回事?” “今日,箱籠馬車進院子,她便藏了刀子混在了人群里頭欲入府。咱們家里的奴仆何等精明,如何不知曉多了一人?便將她給揪了出來,正好當時卞嬤嬤在院中清點東西,一下子便認出這是那周氏的崽子。” 林氏呵呵一笑,“此人如何處置,溦溦說了算。” 李青溦已給過她這個二妹許多機會,可惜她向來不懂得珍惜。 今日拿了銳器要做什么她心里也有數,她又不是廟里的菩薩,善心泛濫。 眼見李毓秀眼神如刀,她有意嚇唬,輕笑一聲。她走前幾步將她堵嘴的毛巾取下:“索性也是偷偷混進來的,旁人并不知曉。打死扔出去便是了。” 李毓秀臉朝上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又驚又嚇,喊了幾聲,嗓子都喊破了音:“你…你敢!” 李青溦笑一聲:“我如何不敢?” 她以目示意一旁人,幾個嬤嬤立馬將李毓秀帶去了院里頭。上了春凳,貼身婆子褪了李毓秀的外衫,幾個粗壯的嬤子提了板子便要打,剛再她背上比劃了一下,李毓秀一聲慘叫昏厥過去,人事不省。 還未開始打,便直直地嚇暈了過去。 林氏嘖了幾聲,叫人將她綁起來。倒問起李青溦家祠時李棲筠和周氏的事。 李青溦說完,林氏道:“那姓周的我多年前見過一次,乃是個心機深沉蠅營狗茍的人物,可恨你那爹爹是個瞎的,瞧不出她那些小算盤。” “只是叫她去宗祠未免太輕了一些,這個女人合該千刀萬剮才是好的。還有那李棲筠如今動彈不得也是便宜他了,可恨當年,若不是世子攔著我當日便直接料理了他!豈能留他到今日?” 林氏哼了一聲,又問“此人如何處置?” “留她一條命,送去周氏跟前吧。”李青溦也未避諱,“現如今那周氏其實在并州宋家宗祠中。先前本是要去朔州的,可剛走了沒幾日,信王那里的人便大肆搜尋周氏,我覺著奇怪,若周氏只是因鋪子的事情,惹了信王妃不快想必信王妃不必如此。便想起了先前京中南郊莊子里頭許多長工消失之事。此事外祖父也說過是同林州有關,旁的知曉的不多,我便旁敲側擊地問過周氏幾句。” “周氏似也知道那是自己保命的東西,一張嘴閉地死緊。” 林氏聽李青溦說完,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放心此事交給我去辦,我明日便回并州,有這個蠢貨在,定能將那周氏的嘴撬開一個窟窿來!” 林氏說風就是雨,第二日便秘密帶了李毓秀回了并州。 周氏即便在并州也談不過庭杖的命運。 只是她兩條腿都廢了骨頭卻還是很硬,什么都問不出來,只是將她嘴堵了置于暗室,叫她眼睜睜地瞧著李毓秀挨了一夜的鞭子。 到底是扛不住,第二日便將所有都吐了出來。 此乃后話。 -- 九月中,滿城秋意,平西王府一片張燈結彩。 大婚將近,本來事多繁雜。 大事呢是由李青溦拿主意,但她做事妥帖齊整,吩咐丫鬟仆婦們的事自有章程。又有張皇后身邊的人,和平西王府的人幫著cao持。小事上叫了四司六局的承辦。廚司、茶酒司、帳設司、臺盤司,果子局、蜜餞局、菜蔬局、油燭局、香藥局、排辦局承辦,府中大事小事千頭萬緒一絲不亂。 李青溦也不用如何奔忙,偶爾拿下主意。 這日用過晚膳,李青溦正做中衣,這幾日無事干的時候,她都在趕工做這件中衣。 裁是裁好了,但他想用絲繡繡幾個什么圖案,不至于那樣寒磣地給陸珵。 正做著呢,外頭傳來動靜,說是鄭氏尋她說話。李青溦應了一聲,收整一番,剛出門,想了想,又進門取了幾個花樣子和幾張紙。 她記得她鄭氏長于女紅,各種繡法都會一些;對花樣子的顏色,形狀也有心得。她想著討教一番,去了她下榻的南閣子。 鄭氏聽了她的話,倒是驚訝了片刻。 以往李青溦哪里上心這些?但細細一想明白了,笑著打趣她:“你有此等心思想必是為了那太子殿下。當真是兒大不由娘咯~” 她一邊打趣一邊手把手地教她彩色絲線的配犯,針法如何交叉才能有深淺變化。李青溦學得認真,不知不覺天色已極其濃重。 以往小的時候,李青溦也有同鄭氏幾個舅母一起睡的時候。今日天色不早了索性也未回屋,同鄭氏一起歇了。 二人盥洗過后,鄭氏為她叫了炭籠替她炙干發,順了心。 炕桌上一角書燈還亮著,她趿拉了睡鞋拿過那針黹筐打算在做會兒,鄭氏突將她一扯。 “快快別做這些了,有個要緊的舅母想叫你瞧瞧。” 她一雙眼睛全是笑意,將李青溦扯到榻上。然后神神秘秘地拿過一本冊子翻開,笑道。 “這可是我們妯娌幾個選出來的,畫筆自然,色彩也鮮澤,難得呢姿態也很不錯,你定然用得上。” 李青溦見她神神秘秘的,只當是什么,視線乍一觸及那畫冊,她似是被燙到了一般臉一下子工紅了。 鄭氏少見她這般羞郝的樣子,不由大笑。 -- 眼看便到成婚禮前一日。 宋家將所有備好的嫁妝箱籠送往東宮,送妝的太子妃族人由內務府設宴款待。 大婚當日。 平西王府窗槅門戶,齊掛彩穗紅穗、各種宮燈。廊沿內外,及兩邊游廊罩棚,將羊角、玻璃、戳紗、料絲諸燈掛滿。2 早早的,宋家眾人便都起來了,按品大妝著命婦服飾,去家中小祠堂上清香禱告。 待回來,徐氏叫醒李青溦,親自為她梳發,幾個女眷又圍坐在一旁,將所有能想起之事,每一個細枝末節一一囑咐李青溦。 她們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李青溦本來是不緊張的,被帶得也有幾分了,輕笑著安慰他們:“只是成親罷了,何必這般?宮中的嬤嬤們都說我禮儀無錯呢,今日不會有錯的。” “也并非是因你今日入東宮打手打腳地犯了什么。”鄭氏哽咽一聲,“而是呢,兩姓婚姻,居屋之大倫也,乃是人生數一數二的大事,舅母們希望今日無敗興之事,也希望許多年后你想起今日都是完美的一日,開心的一日。” 鄭氏向來愛插科打諢,極少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樣子。一旁的女人聽了她的話眼眶都紅了。 當年李青溦的母親宋穗便是家中最小的。她們幾個做她嫂子,年紀都比她大,對她多有疼愛。 后來宋穗故去,幾人結結實實地傷心良久,都感覺心中缺了一塊,李青溦來并州后,她們幾個從好受一些。 她在并州待了,在她們心里,她早就同親身女兒一般了。 女兒要出嫁,從未有一個母親不傷感的。 李青溦的眼睛也有些酸了。 一旁,徐氏生怕自己也掉淚,忒了一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理所應當的好事。這般的日子不許再說這些,惹得眾人掉淚。” 幾個妯娌這才止住哭腔。 徐氏將李青溦一頭烏發梳順。數位女官親自為她盤發,戴上綴珠翠云、大珠花、小珠花的九翬四鳳花釵冠。又穿飾以龍鳳的織金朱紅翟服,另有玉革帶、大帶、玉佩弄了許久。 陸珵那邊更繁瑣一些。 一大早服袞冕九章,帶文武百官與司禮官告廟、蘸戒,受盞,皇家規矩繁瑣,一直叩首,受盞連許多武將都吃不消。難得太子殿下神采奕奕,面色仍沉靜清冷。將波瀾不驚幾個字寫在了臉上,叫人佩服。 實則,陸珵之事面上沉靜,心中只想今日早些過去,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見李青溦了。 直至日頭偏西才收整完全,太子冕服乘金輅車出東宮,東宮官員鹵部儀仗,宴樂儀衛,一路司兵金吾開道。 此等大事,幾十年未有一見。即便有金吾開道,街頭巷尾仍萬人空巷,眾人摩肩擦踵地翹首欲一賭太子太子妃風采。 陸珵的車駕停在宋家大門前,主婚張大人攜大雁進門等著,到了前院,儐者高聲道:“敢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