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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宮 第76節

    “先才周氏說,她似找好了人家。只等著不久便回并州成婚了呢。”

    說到此處,她覷了一眼劉貴妃神情,直言道,“想必先前王爺同婆母說過, 妾族中欲同平西王結親,林州同并州毗鄰,到時候也是錦上添花的事情。”

    “呵, 本官算是聽明白了。”劉貴妃呵笑一聲, 環顧了下四周。

    殿上殿下觥籌交錯, 倒無人注意到坐在一側的她們, 她當下撥了撥手上戴著的護甲。

    “你們孟家是先前圣人在封地時便跟著的,是近臣;也因這個呢,天家才愿同孟家結親。可你們孟家,未免也過于多事。當時瞧上了寶華公主,叫本宮前去游說的是你們,如今,倒又巴巴地想著退親。”

    劉貴妃當真是瞧不上她們如此趨利,哼笑一聲,“若真是瞧上了平西王府那丫頭,何不奏請圣人將她賜給瓊兒做側妃,倒是剩下許多麻煩事呢。”

    信王妃一時抿唇,低眉未語,臉色也不大好看。

    這世上恐是沒有一個女子,愿意從自己婆母口中聽見給自己相公納妾之事。

    信王妃自也不例外。

    她克制半晌,才神色如常地抬眼:“婆母說笑了,王爺想有這個心思,只怕平西王夫婦不愿意呢,宋家只這一個外孫女,以往也聽說過疼得同眼珠子一般的,如何會愿意做側妃?”

    “再言,婆母想必也清楚,妾這般上下打點為的是什么,為的是誰,婆母當真要同媳婦分地這般清,倒叫媳婦為難。”

    若不是為了信王的大業,劉貴妃如何會說上這么些廢話,又做這些素日里不屑去做的事情?

    到底是無可奈何,她冷著臉囑咐身側幾個內侍幾聲。

    不多時,內侍往正桌呈上一只梅瓶和兩只金酒注,信王親自斟滿。

    慶帝飲了一口,嘖了一聲:“梅釀。”

    他瞧一眼那梅瓶,突遠遠地看向劉貴妃,吩咐左右人,“請貴妃過來。”

    劉貴妃閨名中有一梅字,這玉壺梅瓶和金杯,是當年慶帝做太子時親賜給她的,瞧見此物自然想起她來。

    劉貴妃起身走近,一身蕊紅刻絲繡瑞草云雁廣袖褙子略低,福了一禮,淺笑出聲:“難為圣人惦念臣妾,臣妾不勝惶恐。”

    按身份,劉貴妃即便上正席也居西末。

    張皇后瞧見這一幕,便直接叫人將繡墩加去六皇子和七公主的身側。

    劉貴妃一面矮著身子謝恩,一面在心里頭盤算。

    殿上席間乃是諸王公主皇子,宮娥僚屬,隊舞樂工等,自然喧囂。若是坐于西末,怕是同慶帝也遞不過幾句話。

    正這時,幾個小內侍取了隔開素菜、葷菜半尺高一尺長的插山和食屏至桌上。

    她眼神微轉,笑道:“臣妾突想起來jiejie不喜葷腥,不若臣妾還是站著伺候圣人如何?畢竟圣人的喜好,臣妾可是最清楚不過。”

    “只怕你瞧著眼饞,拿不動匕著才是。”慶帝哼笑一聲,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算是應允。

    劉貴妃輕笑,忙上忙下地伺候。

    張皇后瞥她幾眼,她知曉劉貴妃是自衿冷傲,素日里是放不下身段的人。今日如此,想必是有什么事情的,她心里存了念頭。

    只是席中伺候的都是奴婢,劉貴妃既愿老著臉皮,張皇后自然不多說什么。

    酒過三巡,慶帝一張臉青紅交加,掛了一層細汗,半仰在扶手椅上呼哧著咳嗽了好幾聲。

    照慣例接銥嬅下來的活動便是燕射,眾人上靶,眾官員按品級依次射箭,無論中與不中,每人限四箭。一輪射完慶帝為中者賜酒。

    往年此刻活動自都是慶帝打頭,只是今日……

    陸珵轉眼看慶帝一眼,斟酌著開腔:“天日高霽,晚夏猛烈,圣人不宜多動也不宜飲酒過甚。不若今日停了燕射?”

    眾人具面面相覷,一旁劉貴妃卻眼神微轉,輕笑著應和一聲:“太子殿下所言極是呢。”

    “往年具如此,如何能說變就變?叫人拿朕的射服來……”慶帝站起身,話音剛落又咳嗽幾聲,一時只覺著眼前一黑。

    劉貴妃忙扶他坐下:“御箭也只是彩頭,晚間還有諸事應付。依臣妾看,燕射之事不若指人代之。”她話至此,輕笑一聲,“臣妾整好有一人,乃是燕射好手呢,圣人若不嫌棄,不若叫他上來熱鬧熱鬧。”

    慶帝仍有幾分頭暈目眩,自知不能勉強。聽她這般說倒有了幾分興趣,哦了一聲:“何人?”

    劉貴妃輕笑一聲,將人叫了人上來。

    不多時,一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從殿中上前,單膝跪地作揖。慶帝微微瞇眼,見他膚色微黑,劍眉凜凜,五官如刀刻,瞧著很有幾分熟悉。

    他多看幾眼,當下輕笑一聲一臉了然。

    “這便是孟家的少年都督吧,同你祖父是有幾分相似。朕聽說過你,數年前北涼勾結蠻人兵變,是你與平西王通力糾二州兵力,構地勢之利,以少勝多,退敵數百里,一戰成名。”慶帝想到這里,曲指輕點他,“少年英才啊。當時朕就同你祖父孟老將軍說過,此子非凡,許同天家是有些緣分的。”

    慶帝自然記得劉貴妃前幾日的枕頭風。也有意給孟家筑青云梯,此話便是提點:孟家可尚公主。

    聽聞這些,須發具白的孟老將軍同信王、信王妃等人面面相覷一番,忙起身叩拜。

    一旁的孟之煥不卑不亢:“圣人謬贊,此乃平西王主功,下臣只是運氣佳,得王爺指點。”

    慶帝見他謙遜,也不是好大喜功之輩,心頭有幾分好感,也有意拉攏孟家,當下輕聲一笑,吩咐內侍抬來箭靶。

    “你乃是貴妃親薦替射之人,又是孟家的小輩。你若出眾,朕不能只是賜酒,卻也不知你想要什么?”他思忖片刻,“這般好了,若此次燕射若你能勝過信王,朕便賞你一個愿如何?”

    “謝圣人隆恩。”孟之煥仰頭輕笑,“只是信王殿下乃是下臣姐丈,下臣與信王殿下以往便常切磋騎射,已沒有什么新巧之處…臣聽聞太子殿下文經武緯,乃文乃武,不知臣有沒有榮幸同太子殿下切磋?”

    少年銳氣,能讓慶帝想起自己年輕時的情景。他當下笑著連道好幾聲好:“既如此,太子可愿?”

    此話一出,四面寂靜無聲,連劉貴妃的臉上都有驚愕。

    先前未有替射之事,劉貴妃只是囑咐這孟之煥在燕射中拔得頭籌,到時她為他美言幾句。

    左家有嬌女,孟家尚主之事未有明論,未有明論,退親也只是一句話罷了。朝會二三日之久,若在此時孟之煥同那李家的小姑娘生了什么事,慶帝未必不愿成人之美。

    可現在這孟之煥鬧得是哪一出?

    他同太子殿下難不成是有什么齟齬?圣人如何同意了呢?這還未到晚間,如何雜劇都先唱上了呢?

    一旁的張皇后也神色凝重。

    她先前聽見慶帝那聲“此子非凡,許是同天家有些緣分。”,便開始惴惴不安,此刻聽見孟之煥這一席話,一時蹙緊眉頭看向陸珵。

    陸珵一雙春湖般清澄的瞳看她一眼,滿是安撫。

    下一瞬,他清冷平和的聲音已傳進眾人耳朵中:“兒臣卻之不恭。”

    作者有話說:

    是有些短哈……明天多補一些。

    第79章

    既是燕射比試, 正殿施展不開便要去西苑的玉津園;慶帝身子不適卻很有幾分興致。

    便有御龍班直執麾、節旗蓋扇,又有內侍抬了慶帝同張皇后的步輦,由眾重臣簇擁著去往西園。年紀大的眾閣老未去。

    后頭有執琵琶、箜篌、笛、方響和拍板的教坊大樂尾隨其后, 一行人由正殿出廊廡, 過側殿。

    陸珵行于一側, 路過正殿廊廡的立柱燈前, 往偏殿一角看去。

    偏殿眾人眼見圣人步輦來,伏首高呼萬歲。

    小周氏頭一次來這樣的場合,生怕露怯,跟著別人伏首。

    只是李毓秀沉不住氣, 忍不住抬頭張望, 只見一對對龍旌鳳翣, 雉羽夔頭, 一頂金頂步輦緩緩行來。

    隱隱地,紫緋郁金的絲光中露出一角龍鳳花釵冠, 上綴大小花二十四株, 十分富麗堂皇,叫人移不開眼,應當是皇后娘娘的冠。

    她不由滿臉艷羨。

    若是能做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 那才算是沒有白活吧。

    李毓秀正打量著,突覺察到一道視線。她抬眼便見一身形挺拔的男子,站在步輦一側。

    金光熒煌, 映襯地他發如黑玉, 眉宇俊秀端正。

    他一眨不眨地看過來, 李毓秀不覺臉熱, 移開視線又忍不住多看幾眼。

    這幾眼倒覺出幾分眼熟來,她突心頭一跳,突想起這人正是之前在寒園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

    難不成他的身份……竟是位皇子?

    見他仍目不轉睛地瞧著這邊,李毓秀心頭砰砰直跳。

    難不成,他也認出了自己么…

    她正胡思亂想著,只聽一聲脆響,不遠處的八仙桌上突傳過李青溦一聲低呼。

    ——

    陸珵收回視線,輕笑著搖頭。

    步輦上,張皇后和顏悅色問他:“如何?”

    陸珵壓低聲音同她說了幾聲。

    ——

    李青溦瞧著衣上的茶漬,又瞧瞧懷中的團子,很有幾分哭笑不得。

    她本來是同并州幾位夫人同坐一桌,身邊便是并州知州宋夫人和她家的小公子。

    先前圣駕來時眾人具伏身見禮,一側的小公子年幼跪不住,身子一歪打翻了桌前一盞新沏的濃茶。李青溦在他身側生怕燙著他,忙將他攬在懷中,那茶整好都灑在她衣裙上了。

    好在茶并不燙,也在未撒到小公子身上。

    一旁的宋夫人嚇了一跳,眼見御駕走遠,忙執了小公子的手不住給李青溦道歉。

    她比李青溦也大不了幾歲,知曉她是平西王的外孫女,紅著臉給她道歉,很有幾分惴惴不安的樣子。

    李青溦搖搖頭輕笑:“小公子還小,無心之失。jiejie同我外祖父是同姓,咱們也算一家子,不必掛懷。”

    宋夫人抿了下唇,仍有幾分不好意思:“多謝小娘子,只是小娘子這衣裙污了得換一身才是。這朝會一時半會兒還散不了,車轎又都遠遠地停在東園子。小娘子一來一往地怕是得費些功夫。”

    “無妨。”李青溦輕笑一聲,婉拒了她陪同她換衣。

    宋夫人仍有些不好意思,取了自己的披帛為她遮了衣衫。

    李青溦話是那般說,只是到底麻煩。

    她走了幾步,停在廊廡屋檐下,輕擦了一把汗。

    外面天日高霽,熱氣蒸騰。

    這樣熱的天氣若是行到東園子換取了衣衫再回來,怕是筋都要疼,她正站在廊廡屋檐下往外頭瞧了幾眼,突陳內侍捧著托盤過來。

    “姑娘衣裙污了,奴婢特取了一套新的給姑娘。姑娘若不嫌棄,奴婢帶姑娘去更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