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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宮 第68節(jié)

    陸珵斂衽再拜,曲躬如罄折。同李青溦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徐氏瞧那人行于李青溦身側,身影是如芝蘭玉樹般高徹,二人漸漸過了陰綠的廊廡,走遠了。

    徐氏輕輕嘆了口氣:“你覺著他,如何?”

    “孫兒本該鉗口,但……”宋嵐頓住片刻,“但事關小表妹,也不得不說幾聲。瞧著是有幾分恭而有禮的樣子,他又素有名聲,想品行也不錯……這是這身份,確是多有不宜啊。”

    徐氏也未再言語。

    作者有話說:

    第72章

    宋府在京城的院子坐落在京城月華坊, 位于月湖一側。

    天子腳下,輦轂繁華。

    天色向晚,一盞盞燈由遠極近地點起來。正是熱鬧的時候, 外頭沿街叫賣、擺攤開店, 不遠處還有一家娶新婦, 包了畫舫搭著戲臺唱戲的。

    樓船星鼓, 燈火優(yōu)傒,聲光相亂。

    二人具沒有說話,只穿過熱鬧的人群,走到一處漸暗的亭角。亭角渾樸, 四周植密密桃柳, 三三兩兩的燈火透過清樾綠陰灑在地上, 疏如點點殘雪。

    李青溦側眼看他, 他清潤勻停的下頦微頷,一雙眼仍是瞧著一旁的涓涓細流。

    李青溦蹙眉問道:“瞧什么呢?”

    陸珵未抬頭, 瞧著她印在水面的一泓側影, 輕輕彎唇:“在看一泓明月,明瑟可愛。”

    李青溦隨著他的視線瞧了一眼,河面一勾彎月隨波微蕩,四周一簇簇星子落在湖面上,也沒什么旁的, 她輕輕蹙眉。

    陸珵指著河面輕聲道:“女星旁的那顆星子是始影星,女子在夏至晚等它出現(xiàn)的時候祭它,得好顏色。始影星南邊, 與它并排的一顆星叫琯朗星, 男子在冬至晚, 等它出現(xiàn)時祭之, 得好智慧。”

    “唔,是真的麼?”李青溦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兩眼,“那顆星星叫什……”她話至此,突又想起今日的事情,白他一眼:“誰要和你看星星?你倒一副平心定氣的樣子,誰想聽這些,我是要問你你同我外祖母說了些什么?”

    “想聽麼?”

    李青溦點頭。

    一旁有醉酒而歸的優(yōu)人閑客笑鬧著過來,一陣酒氣脂粉香擦踵而過。陸珵湊近李青溦,一條仿若泥塑的長臂撐在一側,擋著過來的人。

    “我同外祖母說:我要娶你。”他看向她,喉結輕輕聳動。

    李青溦微微一怔:“那是我外祖母,如何就是你的了,你倒是一丁點不把自己當外人。”

    晚風帶來沉沉的河風,又捎過遠處優(yōu)人幽婉的唱腔。李青溦別開臉,臉面泛起一層紅暈。

    陸珵輕聲道:“今日在你轎中,怕是車輦印子露了行蹤,后來就有人過來提點了幾句。”他話音一頓。“既已看見,不若開誠布公一些。”

    “畢竟日后我們是要成親的。她們具是你的親人將來也是我的親人。此刻我若鬼祟,難免給他們輕慢不敬重之感,豈不叫人質(zhì)疑我對你的真心如何。”

    確是這么個道理無疑,總也是要說的,可李青溦確也有幾分不高興:“只是你也不該不同我說一聲,就自己做了決定。或許我并不答應呢?”

    她話雖如此,只是想起陸珵若是同她說了她必然不能同意;又想到她今日巴著,叫他藏著掖著,卻也未問過他是什么意見。

    話音說到后來,已有幾分中氣不足。

    陸珵已低眉順眼地道了歉:“是我的錯,下次定然同你商議一番。”

    他一邊這樣說話,一邊拽著她的袖子,輕輕地曳了幾下。

    他這說軟話的本事。是越來越輕車熟路了。李青溦本還想說他幾句什么,聽他這般說,當真也說不出什么硬話來了。

    半晌,她輕輕嘆了口氣,打算揭過這一頁,又問他:“我外祖母怎么說的?”

    她想問她外祖母未難為他什么吧。

    可細細一想,自己外祖母也不是那般的人。可是又實在是好奇自己外祖母同他說了什么,先前她要進屋的時候,她外祖母的神色瞧著可是有幾分緊緊的。

    她一雙青白分明的眼睛看過來。陸珵看過去,四目相對。

    “外祖母叫我先料理好自己家中之事。”

    李青溦一怔,歪頭瞧他:“何意?你家中什么?”

    陸珵看向她:“我家中的情況同旁人家中想比,是有些復雜。我也因這個,隱瞞過你一些事情。”

    他一雙眼睛空明澄澈地看著她,眼神十分專注又赤誠。

    這樣的目光,李青溦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他拒絕她那日;第二次便是他陳情那日;這是第三次。

    李青溦性子向來驕矜明朗,若是旁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定然會問出個三六九來。可說這話的是他——

    她知他這樣說話,許確實是未想好如何說這事。心里一下子有種茫然無措的感覺。她黛眉輕豎,抓緊他一片垂落的錦袖。

    “什么,難不成是你這個壞東西,家中有夫人?”

    陸珵一怔:“怎會?自然不是。”

    李青溦蹙眉,臉上神色不大好看:“那便是你定過親?如今還未退?”

    陸珵啞然失笑,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只是垂眸斂目地搖了搖頭。

    他正想著如何開腔才能叫她知曉后不那樣生氣,全然不知他的猶豫在李青溦眼中確是有幾分別的意味了。

    那是什么?值得這樣為難嗎?李青溦蹙眉將他從上到下地打量一番,突是想起了什么,一雙精致黑亮的杏眼驀地睜大了:“難不成是你…你不…”

    她很有幾分難以啟齒的樣子,剩下的幾個字如何也出不了口,燙嘴一般的你了半天。

    若是放在以前,陸珵未必會多想什么。只是今日在她那馬車的墊席上,瞧見了那樣多亂七八糟的話本子。此刻再看她神情,倒也能猜到她想了什么。

    李青溦閉了閉眼,紅唇微啟,正要將那兩個字說出來,陸珵實是不愿意聽。貼近她,將她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唇齒間。

    李青溦唔了一聲,紅唇微燙。

    反應過來的時候,正要推開他。外頭突轟隆一聲巨響。

    方寸之地,剎那火樹銀花,燈火燦爛,照在河面上,光流明滅。

    是河側那家娶新婦的正在放焰火。

    李青溦嚇了一跳,身子一搡,一聲驚呼。陸珵輕輕摟住她的腰心,更加深了這個吻。

    不同于上次意外的淺嘗輒止。

    他一雙長腿抵住她的腿,呼吸交纏,二人的呼吸具有些亂了。

    焰火升騰墜落,映照河面,河面淙淙流淌,一時間流波將月,水波帶著天上所有的星星都落在河面上,星星似也觸手可得。

    陸珵松開她的唇,低眉看她。

    明滅燈光灑在她臉上,她精致的側顏沾了一層金邊,似一只粉金畫邊的甜白瓷春瓶光華又潤澤,只一張唇形狀鮮明的唇鮮艷潤澤。有一種掩不住的姝色。

    他捧著她的臉,拇指輕輕擦過她嫣紅飽滿的唇瓣。

    輕笑一聲:“我自然不會有什么問題。”

    他一雙眼睛,在這個時候當真是沉如秋水,深深淺淺地盛著她的倒影。

    李青溦萬沒想到他知道自己想什么,很有幾分口干舌燥地輕輕抿唇,不卻又不小心抿著他微涼的指。

    她臉更紅,忙推他一把:“說話便說話,做什么動手動腳的?”

    她輕輕打他一下,不再看他,輕轉(zhuǎn)身子。一面瞧著面前的淙淙流水一邊從袖中取出羅扇輕扇。直等著臉上的紅霞散了幾分,她才轉(zhuǎn)過頭,輕輕蹙眉,又斜乜他一眼:“那是什么,也值得支支吾吾的?難不成你也是個女人?亦或是……”

    她越猜越歪,陸珵著實是有幾分怕了她了,掩下心頭幾分哭笑不得,他輕聲道:“是有關我家中之事,還有我身份之事。”

    李青溦聽他如此,一時輕輕噯了一聲。她當是什么了不得的呢。身份能有什么的呢?左不來便是出身低些,亦或是個庶子什么的吧。可這些比起先前她所問之事,不都是小事而已嗎?

    她自認為自己已經(jīng)問了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便也不將他所說放在心上,唔了一聲。

    “有些東西許是無法選擇的,各有各的無奈和身不由己之處。我覺著這些自然無傷大雅。”

    她很有幾分從善如流地安撫他一番。

    陸珵聽她這般說,一時頓住,輕輕抿了下唇:“當真,無傷大雅嗎?若我的身份,并不是一小官,而是……”

    他話音未落,不遠處有個黑影,喊了一聲:“姑娘?”

    原是遠處唱戲的優(yōu)人已散,焰火夜歇。亭廊下暗暗的看不清人,等在遠處的幾個侍女擔心自顧尋來了。

    李青溦回應了一聲,看陸珵一眼。

    陸珵瞧著時間確也不早,一時半刻也說不完:“你先回去吧,免得叫外祖母擔心。”

    李青溦點點頭,轉(zhuǎn)身欲走,陸珵突勾住她胳膊,將一個什么戴到她腕上,他頓住片刻,“過幾日的杏園朝宴,你也去嗎?”

    既是大宴,文武百官具可攜帶家眷。

    李青溦以往懶怠湊熱鬧,也并未去過,聽他話音像是想叫她去的意思,不愿拂他面子,應了一聲跟著侍女走遠了。

    ——

    陸珵直到瞧不見她的背影,這才乘車輿回去。

    外頭已經(jīng)黑了下來,京城大街小巷處處燈火縈繞。

    馬車從中道一路過了都亭驛、尚書省,御史臺,直到皇城的右掖門,具燈火點點,錦繡紛疊。

    只是東宮的碧瓦飛甍都籠罩在一層灰白中。沒有燈火籠罩的地方,似是被潑了一盞隔夜茶,有一種淺淡的陳舊色;與外頭燈火璀璨處,似是兩個世界。可以往他卻并未注意過這些。

    作者有話說:

    第73章

    他端坐轎中, 突想起今日午后所言。

    “若能聘溦溦為婦,陸珵自當愛護之,相親相敬。同心同德, 白頭共老。”

    “太子殿下垂愛, 只恐小女福薄, 無緣承此垂愛。”徐氏掩袖, 輕嘆一口氣,瞥他一眼:“怕是此事不能成。”

    陸珵不知這是何意,也不知她有何顧慮,躬身未動:“外祖母可是因, 陸珵隱瞞之事?此事確是我的不當。”

    徐氏搖頭:“此事若是日后你同溦溦說了, 她不介意, 我自然也并不介意。”

    陸珵躬身再拜:“外祖母明示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