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3節
結果看著面前富貴大氣的豪宅,和牌匾上大大的“亓官”二字,再身邊眼神寵溺的娘子。 渣男竟是我自己? 顧筠溪:“是遭人拋棄?還是故意釣我?” 亓官婌眼波流轉:“少奮斗三十年,夫君不高興嗎?” 第2章 今日班房內聚,李棲筠回來頗晚。 小周氏照例等他,伺候他沐浴,又將他的圓領朝服直裰熏了香掛在一邊的衣架子上。方歇下。 李棲筠晚上喝了酒,正睡眼惺忪,恍惚間聽見身旁有動靜。睜眼瞧見小周氏伏在一邊不住嘆氣,翻身半攬住她問道,“怎么不睡了?” “不若郎君還是續弦吧。”小周氏眼圈紅了。 李棲筠嘆口氣:“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么?我今日真是應酬才回來這么晚。” 小周氏不說話,蹙著眉頭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李棲筠酒意散了幾分。捏著額角坐起來道:“這是怎么了?有話好好說,怎么哭起來了?” 小周氏道:“自是為了郎君交付給妾的事情。” 李棲筠先是懵了片刻,半晌想起什么,半支起身子道:“怎么?她叫你為難了?” 小周氏用帕子沾下眼淚:“當年jiejie病重,耳提面命郎君要給大姑娘尋一門好親事。大姑娘從并州回來后,郎君信任妾把姑娘的婚事交付到妾手里。妾不想負郎君,每日里也是低三下四地請人過來約看。可妾這種出身,就是矮子倒水,就那么高的水平了。那些玉堂高門的,嫌妾商戶出身粗鄙窮酸,自然不肯登門,低門矮戶的,大姑娘也瞧不上。今日家中來了貴客,是永安侯府的,妾謹小慎微地伺候了半天,未想到大姑娘根本看不上,來都未來。” 李棲筠攬她入懷:“你辛苦了。” 小周氏瞧了李棲筠一眼抽噎,“妾不辛苦,妾是命苦。” 李棲筠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她也太不像話了一些。你是我的平妻,她叫一聲母親也是值得的。她不來晨昏定省也就罷了,竟這樣不將你放在眼里!”他重重幾聲,又倚在床架子上勸周氏:“倒是你為這個動氣也是不必。她的婚事自有并州那邊的盯著,你也大可不必如此費心費力的。” 小周氏沾淚:“妾知道,大姑娘畢竟尊貴。婚事既有定西王府的盯著,又有定榮公府的大夫人上心。” 小周氏擦干眼淚,看李棲筠一眼,道:“前幾日妾瞧見定榮公府遞了寒園的請帖給大姑娘,定榮公夫人同縣主是閨中密友,身份高貴,對大姑娘自然上心,想必也是要為之約看的。” 李棲筠聽了嗯一聲,困意上涌躺倒在床上道:“如此這般豈不更好,省了你多少事?有何好傷心的。” 小周氏聞言止住抽噎,切入正題:“妾是可憐咱們的秀秀,秀秀也到了定親的時候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咱們的秀秀瓊閨秀玉,才貌雙全,樣樣多好,只是攤上了我這么個妾出身的娘,這么多年,未有一個上門相看的人家,到如今也是連寒園也未去過…前幾日定榮公府上的不是給大姑娘遞了寒園的請帖嗎?妾是想…” 李棲筠忍著困意,聽了半天總算是聽出了周氏的意思。 當今風氣開放。當年他和清平縣主,也是在寒園由老定榮公撮合相識定情的。可后來二人成親不過一年,周氏大了肚子,他將她領進門做了貴妾。此事傳了開,老定榮公對他頗有微詞,后來清平縣主去了之后,兩家除了朝會上偶爾搭話幾聲,漸漸地便沒了來往。如今叫李青溦將小周氏和李毓秀帶去寒園也不是什么難事,可難保她們去了臉上難看也相不成個什么來,況且他也是懶待麻煩… 小周氏跟了他這么多年,自是知道他這人什么性子,一邊抽噎一邊別著眼瞧他:“無非是叫大姑娘帶上meimei而已。也對,大姑娘畢竟是平西王的骨血,身份尊貴,郎君做不了主也是正常的,算了,就當妾沒說…” 她話音未落,一邊的李棲筠睜開眼睛半坐起道:“她是我的女兒,我如何做不了她的主?反了不成?” 周氏不說話輕聲抽噎,李棲筠又躺下:“行了,別哭了,明日下了班房我便去南苑,安置了吧。” …… 翌日已到黃昏,細雨未歇。李青溦逗弄了會小翠。一人一鳥都有幾分困意。命綺晴拆了釵環發髻,又叫小丫頭熏了被子,剛要躺下院里的婆子便遞過話來。 “大姑娘,家主要從北苑過來。” 綺晴看她們姑娘,哼一聲:“想必家主是興師問罪來了。” “未必。”明間候在簾前的卞婆子說一聲,“那天定榮公府上送了寒園的請帖過來,恰被周夫人給瞧見,盯著人家送帖子的婆子寒暄了半天呢!保不齊是為這個來的。” 說來說去都是李棲筠無事不登三寶殿。 李青溦心里有數,只吩咐綺晴將那天剩下的顧渚紫筍取出來,方收拾齊整出了院子。 外面,天色向晚,石燈三兩。廊廳前,一大片玉蘭樹栽在那里,玉蘭花沉沉裹著雨水搖曳,廊旁的有些破落你的亭前落了一層的香雪。李青溦的目光停在那里漸漸地遠了。 玉蘭花是她娘親最喜歡的花。 每年李青溦生辰,她娘親總會親手做一碗長壽面給她。 “滿目花開如繡,愿與青溦歲歲年年,人在花下,常斟春酒,得償所愿。” 她許愿的聲音如同山谷風聲一般動人,可如今追憶起來卻只有一片蒼涼。 她娘親已經走了有六年,這六年,她想起她的臉偶爾會有幾分模糊。而她爹爹……許是早就忘了吧。 ** 李棲筠多年不踏入這里,乍踏入,出神過后便是沉沉地一口氣。走到廊上。遠遠地便看一個女子站在正房檐下。 她身量窈窕,釵環熠熠。身著一身月白色鑲銀線滾邊素色褶裙,外罩一件茜色刻絲披風。雨幕郁青,她如半盞透過葉隙的月光落在那兒。 一時之間,李棲筠眼前空間輪轉,他仿佛是透過隙月光看見了另一個人。他腳步不由頓住,直到面前之人唇角微啟,叫了一聲:“爹爹。” 李棲筠清雋的臉表情微歇,一下子回過神。應一聲:“還下著雨,怎么在外面。” 李青溦輕笑一聲:“爹爹難得來女兒這兒一趟,女兒自然等著。” 李棲筠難得來,自不是因為忙。 李棲筠官拜禮部主客司員外郎,禮部本就是六部最沒有存在感的部門,而他的官職住朝聘和外賓接待。如今正是二月更是他們司最閑的時候,他每日在班房也就是走走筆頭,枯坐著擎等下班房。 他不來南苑,自是不想來。當年李青溦的娘親病重,差了婆子去叫李棲筠,李棲筠正歇在小周氏的房里,小周氏身邊的婆子蠅營狗茍不肯相告,終未見著最后一面。 時間不是藥,過去了這么多年,父女兩個互有怨懟,兩人心知肚明,只是維持面上的平和而已。 李棲筠將傘遞給廊下的婆子,撩起身上直裰進正房落了座。 綺晴和幾個丫鬟取來茶沫和泥爐則子退下去。李青溦坐在黑漆矮幾邊煎水煮茶,先用則子量好茶粉,再注沸水調成膏,待斧中水三沸后點湯擊拂,茶筅旋轉擊打,盞中顯現出一朵玉蘭花,細密綿長的茶香撲面而來。 李青溦親自奉茶過去,笑道:“爹爹先喝茶吧。” 李棲筠接過茶飲過一口將建盞放在一邊。緩了片刻。他撇下唇開腔:“昨日周氏讓你去北苑同永安侯府的相看,你架子倒是大,是要她下帖子請你去不成?” 李青溦唇角勾起笑,未置一言。前些日子她回來,她爹爹一次都未來北苑,如今小周氏耳邊風一吹巴巴地倒是過來了,比圣旨還快些。 李棲筠咂嘴又繼續道:“她是我的平妻,名義上也是你的母親,你在外人面前這般不將她放在眼里,是不是也不將你爹爹放在眼里?” 盡管知道她爹爹是為此而來,李青溦唇角的笑還是頓住幾分,半晌她輕笑一聲:“女兒又有什么心思呢,只是想爹爹的臉面好看一些罷了。” “貴客進門你不動聲色,面難見、臉難看,說出來是叫我臉面好看一些,還是叫人笑話你這個大姑娘不孝不悌,我李家家門不幸?” 李青溦輕笑一聲:“爹爹許是不知永安侯府為誰來相看?” “你們這些內宅里的事情,我如何清楚?” “爹爹不清楚。”李青溦唇角勾起,“那我便告訴爹爹,永安侯府里適婚的恰都定下了。只有一位過了妻喪的四爺。這顧家四爺年入不惑,比爹爹還大了幾歲。若女兒記得不錯的話……他如今官拜主客司郎中,正是爹爹的上峰。爹爹每日點卯遞牌子的,也不知聽沒聽過這一茬?” “什么?”李棲筠一愣,臉色漲紅。他突想起那日內聚,那顧四郎多灌了幾盞酒卻總點著他笑。他當他是嫌他在其任不作為,今日班房之上還裝模作樣了一番,萬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 李青溦又繼續道:“難不成爹爹當真想同顧四爺翁婿一個班房,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受人編排?” 周氏竟如此能干!竟能把親結到他們禮部的班房里!李棲筠畢竟是個男人,好臉面。沉了臉起身往外走,剛走了兩步,一道纖細的背影打起珠簾進來。 小周氏見李棲筠久不回來,知那李青溦難纏,自己找上了門來,一進來便看見李棲筠怒氣沖沖地似乎要出去,假模假式地笑道:“郎君怎么同大姑娘吵起來了?大姑娘就是小小姐脾氣…郎君萬不要介意…”她輕拉一下李棲筠的袖子,未想到被李棲筠一把甩開。 小周氏一愣。 第3章 “你可知永安侯府為顧四爺相看,那顧四爺是我的上峰。”李棲筠沉著臉看她。 小周氏如何不知,但那又怎么樣呢?反正也是成不了的事情,若是能借此結交一番,別說是李棲筠的上峰,便是李棲筠族叔族伯又有何不妥?家主不過問家里的事情,李青溦從并州回來如何得知那顧四爺的底細。此事天衣無縫,也不知道不對的地方是出自哪里,只是看見李棲筠不高興,當即又抽出帕子紅著眼道:“妾不知啊,妾一個婦道人家,怎知道官場的事情。郎君叫我cao持大姑娘的婚事,妾也是上心,每天寢食難安的想給大姑娘尋一個勛貴人家將來不受風浪,許是好心辦了壞事。可妾也是無心之失啊!” 她抓著李棲筠的袖子,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李棲筠又想起昨夜,她一副自怨自艾已然盡力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是啊,她一個內宅里的女人能有什么壞心思,無非是天真了些,此事許就是趕巧了一些。 李棲筠心里信了七分。看她哭的可憐,抬起自己簇新的直裰袖子給她擦淚,嘆氣道:“行了,別哭了,你一個婦道人家如何知道官場的事情。” 李青溦好整以暇地看著二人,嘴角噙一抹冷笑。 她知道她能說出這么輕巧的話來,也知道她爹爹會輕巧的相信,畢竟一個人裝瞎多年,是真的會瞎掉。 小周氏點點頭,抬臉先瞥李青溦一眼又拽李棲筠的袖子:“家主,那寒園的事情……” 李棲筠話音一頓,方想起這件事情,轉向李青溦:“爹爹聽說,前幾日定榮公府上的送了請帖過來,是為了上巳節寒園內宴。你和秀秀姊妹兩個都到了出閣的年齡,你們都是爹的女兒,手心手背可都是rou,自是要相互提攜……” 李青溦坐在一邊的桌前,嘴角帶笑,她翻看自己的手。一雙手在燈火下烤的透明。手心手背都是rou,但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李棲筠的嘴兀自一開一合,小周氏站在一邊揩淚。 李青溦眼神往外看,外面玉蘭沉沉。 半晌,她笑一聲緩緩開腔:“我知道爹爹何意。女兒聽爹爹的。”她話音一頓,抬眼越過小周氏,看向李棲筠:“但女兒有事求爹爹,后日女兒想去上清寺為娘親進香祈福,爹爹那日整好休沐,便陪女兒一起去吧。” 李棲筠皺了下眉,一旁的小周氏已經忙不迭的應下了。 李棲筠走后,李青溦靠在靠墊上,瞧著建盞里的殘茶飲了一口。再好的茶涼了,回味起來也是又苦又澀的味道。 綺晴才外面進來,勸道:“冷茶傷胃,姑娘別喝了。” 李青溦應一聲,走到窗前。小翠正在窗前的籠子里打盹,看見她撲騰著翅膀吱了一聲。 李青溦卷起竹篾窗戶將茶潑到了外頭,站了片刻又把建盞也擲了出去。 *** 一大早的綺晴推開窗子,外面天色郁郁。 梳妝婆子趙嬤嬤正用了桂花清油給李青溦通發,不由夸贊:“姑娘的頭發可真好,黑沉沉得像緞子。跟縣主一樣呢,那時候縣主未出閣,我給她盤頭,若是發髻簡單了連簪子都掛不住呢!” 李青溦輕笑一聲。 趙嬤嬤手靈巧麻利,給李青溦梳完發髻,又配上一套東珠木蘭紋雕花玉頭面。最后給她挑了身粉白折枝梅花紋樣緞面的圓領對襟褂子,又搭了件丁香色的披風。 … 李青溦帶著幾個家仆在正門的影壁前等李棲筠出門。等了小一個時辰李棲筠還是沒有出來。 李青溦黑玉般的發都泛起了潮氣。她抬頭打量天色,已經是巳時了。 綺晴打量青白的天色,道:“家主許是睡過了也未可知。不若叫個人去問問。” 李青溦搖搖頭。親自往北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