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0節
“你的大將軍是軟柿子啊。”太子道。 劉徹覺著這話好笑,打的匈奴毫無招架之力、匈奴單于王恨不得挫骨揚灰之人竟成了軟柿子。世間還有比此事更可笑的事嗎。 “父皇可知民間百姓如何評價舅舅?” 以前劉徹不在意,此時很好奇,示意他說來聽聽。 “內斂,低調,與人為善。” 劉徹想了想,差不多:“然后呢?” “人善被人欺啊。” 劉徹不禁提醒兒子:“你舅是大將軍,位列三公之上。”言外之意丞相見了他也得見禮。 太子:“二舅風頭無兩之時,汲黯都敢在他面前表現的十分倨傲,舅舅不與之計較,在外人看來他確實很好欺負。何況如今有個冠軍侯同他分庭抗爭。” 劉徹不禁說:“什么跟什么?去病是他外甥。” “在別人看來并非一家。大將軍代表四十歲左右那一波人,冠軍侯的擁護者三十歲左右,兩代人哪能和諧共處。” 劉徹張口結舌:“……外人這樣認為?” “對啊。大將軍不如以往,自然什么阿貓阿狗都敢找上衛伉。”太子問他,“世人稱長姊為‘衛長公主’,稱孩兒為‘衛太子’,父皇應當有所耳聞吧?” 劉徹自然知道,館陶活著的時候世人稱其“竇太主”,“不可嗎?” “衛伉因孩兒被刁難,孩兒能裝不知道嗎?” 劉徹懶得聽他廢話:“所以呢?” “孩兒要不是太子,李陵今日不止毀容,還得留下一條手臂!”太子稚氣未脫的小臉很是嚴肅,劉徹被他毫不掩飾的殺氣嚇一跳。劉徹連忙摟著兒子的肩哄勸:“心里有氣找人教訓他一頓便是,何必親自動手。父皇跟你說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后別人再找上衛伉——” “陛下?” 劉徹皺眉,很是不耐煩:“何事?” “冠軍侯來了。”小黃門嚇得不敢進來。 劉徹抬頭,霍去病在殿外,劉徹抬抬手,霍去病大步進來,看到太子,他腳步一頓,又繼續上前:“你倒是乖覺。” 劉徹是個極聰慧的帝王,四十多歲精力旺盛,遠沒到老糊涂的地步,愣了一瞬間就反應過來:“你知道了?” “東市都傳遍了。太子殿下劍術無雙,打的飛將軍之孫毫無還手之力。”霍去病忍不住陰陽怪氣,“你還知道向陛下坦白?” 太子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不早點坦白我不就被動了?” 霍去病握緊拳頭,劉徹見狀又勸他消消氣,令殿內宦官看座。 “他們要跟你切磋你就出去?你還是太子嗎?”霍去病坐下就問。 劉徹想笑:“今日這事不怪據兒。”沒提世人覺著衛青好欺負,不然以霍去病的脾氣前腳出宮后腳就得直奔李家收拾李陵。他只說李家子弟心中有氣,用衛伉引他出去。 霍去病愣了愣,顯然沒有想到此事另有隱情:“衛伉蠢嗎?給他下戰帖他就應?” 太子:“事發突然,伉弟又是首次遇到這種事,人走了他才意識到應當拒絕。來的路上我同伉弟說了,以后有人找他,就直接反問,你誰呀?你要切磋我就跟你切磋,你配嗎。” 霍去病不禁說:“就應該這樣回!” 太子轉向老父親,劉徹頷首:“吾兒做得對。” “所以沒有以后,父皇不必擔心,表兄也不必擔心。” 霍去病:“我聽聞李陵弓馬嫻熟,又比你虛長六七歲,他握劍的時候你才出生,你也不怕技不如人。” “年長又能代表什么?”太子好笑,“你一戰封侯的時候,除了趙破奴,哪個不比你年長?李廣比舅舅父親年長,他手刃過匈奴小王嗎?” 李廣若能手刃幾名匈奴小王,世人也不至于感慨“李廣難封”。太子煩李廣其中一點就是李廣的戰績之一,駐守邊關時殺了幾十名匈奴人,而那些人只是匈奴普通士兵。匈奴全民皆兵,也可以說是匈奴平民,還是已經投降的匈奴平民。 劉徹聞言想笑:“看來你真討厭他。” “滿朝官吏還有第二個像他心胸狹隘又自以為是之人嗎?”太子問。 劉徹細細過一遍,好像沒了。 心胸狹隘之人不少,張湯睚眥必報,主父偃有仇必報,而前者認為他該當丞相,非御史大夫,也不曾明示過劉徹。最多希望天子同他心意相通。后者在邊關辛苦多年,回到京師被劉徹打發回家,也沒敢請求為帝王分憂。以前李廣因全軍覆沒被貶為庶民,也敢上書自薦。身為天子的劉徹一度很佩服他的勇氣。 太子:“孩兒身為太子自然不屑同死人計較。可他孫子卻不安分。不收拾他,滿朝官員還不得以為孩兒是個軟柿子?” 霍去病點頭:“這倒也是。” 劉徹松開兒子:“好了,不生氣了。其實他想同你切磋也不算自不量力。世人又不知道連你二舅和表兄jsg也是你手下敗將。” 霍去病忍不住辯解:“我只是不如他身體靈活,不如他劍法飄逸。” “怎么不說你比據兒大十多歲?”劉徹反問。 霍去病想給自己一大嘴巴子,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是個兒奴,跟他爭什么,“臣還有事。陛下,臣先行告退。” 劉徹抬抬手。霍去病起身又不放心:“太子,以后——” “知道了。”太子頭疼。 霍去病給他個眼神,仿佛說,下次被我抓個正著,我再跟你算總賬。 可惜冠軍侯的愿望要落空了。 太子先朝李陵手背上抽一下,接著挑開他的劍,行云流水輕松寫意的一幕很多人都看見了。這次世人無法再懷疑傳言有誤或夸大其詞。是以長安最有名的劍客也不敢大放厥辭要同太子切磋。 世家子弟也不敢欺負衛伉。因為世家子弟消息相通,他們知道太子為何跟李陵對上。贏了太子或許可以讓未來天子另眼相待。萬一被未來天子打的落花流水,未來天子以后敢用他嗎。朝中又不缺像李陵這種不上不下之輩。二公主夫君吳蠻子同李陵年齡相仿,早已憑軍功封侯。霍去病麾下也有很多同李陵年齡相仿之人,這些人不止騎射與他相當,還比他有經驗,個個上過戰場。 除非其有大將軍和大司馬的領兵天賦。然而如今沒有匈奴可打,如何證明這點。 太子護表弟,不等于太子表弟無能。衛伉也有同窗好友以及同僚,其同僚不知太子同李陵對上是因為他,因太子劍術精湛,同僚就好奇他身為太子表弟劍術如何。 晚上回到寢室,衛伉掰幾個細長樹枝與同僚切磋。衛伉的同僚幾乎跟他一樣憑門蔭入仕。不是每個人都是霍光,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金日磾的幸運,多數憑門蔭入仕的公卿勛貴子弟資質平平。衛伉現在的劍術是劉據耐心教的,騎射功夫得前匈奴小王金日磾親傳,所以打他同僚跟玩似的。旁觀的同僚還沒看清楚,同衛伉切磋的人的樹枝就被衛伉敲掉。這一招就是太子挑李陵那招。 衛伉不如太子劍法飄逸,但足矣令沒有看過太子同人切磋的侍中、郎官們大為震撼。 同衛伉切磋的人好一會才意識到他輸了,他攥著衛伉的手臂前后打量,看起來沒比他多長一根手指,或比他長一寸啊。 旁觀的人中有人聽說太子教訓李陵是因他要跟衛伉切磋,太子嫌他以大欺小。此人一時不知該同情李陵,還是該替李陵感到慶幸,幸好他沒同衛伉切磋。不然他的劍被比他小八九歲的衛伉挑掉,李廣能氣得活過來。 二月二十四日,休沐,侍中郎官們回到家中,同衛伉切磋的那位不禁同家人感慨,衛伉并非不像大將軍,長平侯府也非虎門有犬子,蓋因大將軍非尋常人也。 大漢立國近百年,多少位英勇將軍,前三位舅甥二人獨占兩席。可怕的是舅甥二人一個四十出頭,一個才三十出頭,還沒到評其畢生功績的時刻。 倘若過幾年匈奴卷土重來,或者周邊小國亦或者哪個藩王腦袋驢踢了試圖謀反,陛下令大將軍和大司馬分別帶兵,屆時再論將軍戰功,高居榜首的不是舅舅就是外甥。 衛伉同僚家人覺著他夸張,然而細細一數,憑二人首次出征,一個直搗龍城,一個勇冠三軍,就能把大漢立國以來大半將軍比下去。 衛青和霍去病生活在長安百姓身邊,百官甚至知道衛青眼角有幾道皺紋,是以不覺著他高不可攀。衛伉同僚的家人沒上過戰場,以前聽人談論戰場上的事覺著很容易。可跟過往的將軍一比,不得不發自內心感慨,二人當得起大將軍和冠軍侯。 此刻太子卻不如衛伉的同僚清閑,還有心思跟家人聊功績。太子堪堪用過早飯,太常親自帶著禮服過來,請太子試穿,但凡有一絲不妥都要重新改過。 織女定下太子加冠禮日穿的衣服鞋襪,連配飾都反復確定之后,就帶著衣物同太常一行離開,端的怕太zigong的男人們笨手笨腳把衣袍弄皺了,或刮花了發簪等等。 太子長舒一口氣,癱在榻上,十四五歲的小黃門舉起小小的拳頭:“殿下,奴婢給您捶捶背?” 太子回頭,這個小黃門去年還跟十來歲的孩子似的。自打他到太zigong,廚子愛做新菜,經常叫他試,他臉上有了嬰兒肥,膚色好了,個頭猛躥,跟一年前判若兩人。春望很是挑剔見著他都忍不住夸一句,水靈。太子不得不感慨老父親眼光獨到。 太子身邊這些年不斷添人,男子打韓子仁和吳琢起,女子打枇杷之后就沒有丑人。 “太常他們太吵,你們也出去吧。” 兩個小黃門退出去。韓子仁和吳琢送太常等人出去,回到正好碰到二人出來:“殿下怎么了?” “殿下想靜靜。” 韓子仁令宮人做事輕點。 太子趴在榻上一會禁不住犯困,趕忙坐起來,此時可不能睡。太子找出鑰匙打開上了鎖的衣柜,這柜中放滿了太子前世師妹送的配飾。 太子挑出一套做工花紋較為穩重、他十年后才適用的首飾前往宣室殿。 離太子行冠禮的日子近了,劉徹也越發繁忙。 很早以前男子行冠禮是在宗廟舉行,鄉野小民沒有宗廟也會認真對待。自打戰國秦末禮樂崩壞宗廟毀的毀破敗的破敗,許多世家也只能在家中行冠禮。 這些年百姓日子好過,宗廟經過修繕可以舉行加冠之禮,世家再次選擇在宗廟中行冠禮。但這點不適用于皇家。皇家高祖廟、文皇帝的顧成廟,以及孝景廟,皆可舉行加冠之禮。皇家還有供奉劉家先祖的太廟。按照民間規矩該在太廟舉行。 秦漢以前無太廟,或許有,但查不到記載,沒有先例可循可為難死太常了。太常不知怎么選,又不敢擅自做主,索性提議不如在高門殿為太子行加冠之禮。 太常之所以敢這樣提議蓋因天子加冠一切從簡,甚至沒有邀請親友姊妹觀禮。 民間男子行冠禮是由德高望重之輩為其加冠。冠禮結束男子要去拜見父母,會見兄弟姊妹親友。若是能得天子特許,加冠這日可以進宮拜見公卿大夫以及天子。 倘若劉據生在民間,該由其二舅大將軍衛青為其加冠。太常是知道天子多么疼兒子,不敢表示由皇帝加冠不合禮儀。既然已經不合禮儀了,那也不必在宗廟。 太子舉行加冠之禮之日早已定下,按禮也該由術士擬定觀禮名單。這一點是以防有人生辰八字或生肖同太子反沖。劉徹認為他乃天子,他兒子乃未來天子,無需懼怕任何人。 術士要賓客生辰八字那日太常也在,他心里犯嘀咕,陛下此時又不迷信了。太常很是懷疑,陛下迷信是按需求來的。他需要的時候迷信,他不需要的時候天老大他老二,地上唯吾獨尊! 太常只能把公卿大夫以及皇家親戚名單全遞上去。公卿大夫不能憑喜好選,親戚可以。平陽公主和南宮公主年初五那日去東宮找太后正是聽她們夫君提過,可以邀女眷觀禮。 劉徹毫不客氣地把兩人劃掉。劉徹本想把衛孺劃掉,可公孫賀和公孫敬聲以及衛家人都到了,就差她一人,倒顯得他小肚雞腸。 太常從太zigong出來就找天子要賓客名單。太常走后三輔之一左馮翊請旨戒嚴。劉徹最終確定在高祖廟為兒子加冠。高祖廟在長安城內,未央宮和長樂宮中間直北方向,馮翊府附近,那么高祖廟周圍自然由馮翊府管轄。 馮翊府衙役通知周圍百姓,早日準備好米面油糧,該辦的事早點辦,過兩日不許隨意走動,長安百姓頓時確定在高祖廟舉行加冠之禮。 劉徹之所以舍棄位于皇城外的太廟,蓋因一個人閑著沒事瞎琢磨,太廟周圍多是農田,此舉很像偷偷摸摸錦衣夜行。高祖廟位于長安城最北,無論從東城門入,還是從西邊城門入,都得穿過大半個長安。繞著城墻從北邊城門進入不在劉徹考慮范圍之內。 京兆尹府位于長安城中,無論從哪邊城門都得經過京兆尹管轄區。左馮翊走后,京兆尹前來請示天子,路線有沒有改動。劉徹回答沒有,京兆尹回去就令府衙通知沿途百姓,過兩日不可隨意走動,膽敢亂闖者,格殺勿論。 消息一出,長安城中百姓頓時知道天jsg子御駕穿城而過。這次倒是沒人抱怨天子擾民。如此盛大加冠之禮,大漢立國以來首次。這一日皇親國戚集體出動,只是看看這些人的車馬隨從也值了。 京兆尹走后,劉徹終于可以歇歇了,又聽到腳步聲。劉徹擰眉,看到兒子也煩:“你又來做什么?今日沒有奏章。” 太子屏退左右,把小小的檀木盒遞過去。劉徹頗有些心急的打開,“烏簪?金絲烏冠?這是送給你的?可是朕已令人準備好了。” “父皇不覺著孩兒用這個像小孩偷穿長輩的衣裳?” 太子一身嫩黃長袍,春天的顏色,而他相貌儀態俱佳,廣袖袍襯得他瀟灑飄逸,宛如一枚小仙童。這樣的太子戴上烏簪確實顯得不倫不類。 “不后悔?”劉徹問。 太子搖頭。 劉徹突然意識到不對:“你又出去了?” “這不是重點啦。”太子笑嘻嘻撒嬌。劉徹好氣又好笑:“朕就看你還能逍遙幾日。” 太子心說,瀟灑一日是一日。 “此烏簪似玉非玉,堅硬如鐵,父皇也可以用來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