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6節
椒房殿諸人見狀只能閉嘴。 劉徹確實也沒往心里去。他真不舍得那粒藥也不會拿來賭。何況藥是兒子孝敬的,而兒子也是皇后的兒子。他這種做派就像左手倒右手。 話說回來,太子見天色尚早就去書樓。車停在宮門下,太子帶兩個隨從走過去。宮門侍衛不放心,遠遠跟到書樓,見他進去才假裝巡邏回去。 太子以為書樓沒人,他來此地只為沾沾人氣,順便曬曬太陽買點小吃。 早兩年書樓附近沒有商販。自打建章學堂的學生有錢,來書樓玩的老弱婦孺多了,看書的人也多了,聰慧的人就在此賣東西。夏有瓜果,秋有板栗石榴,春冬有烤饃熱湯麥芽糖。 太子見書樓門敞開,就先去書樓。書樓里清冷清冷,只有一人,主父偃像個孩子似的拿著兩個小棒棒嗦麥芽糖稀。太子擰眉:“你幾歲了啊?” 主父偃嚇一跳,看清來人,到嗓子眼的心落到實處:“殿下啊。” “今日初五民間祭財神,你不在家怎么跑這兒來了?” 主父偃:“殿下出來做甚?” “孤出來透透氣,一炷香左右就回去。” 主父偃也是出來透透氣:“家里太鬧,我午時三刻回去。” “兒孫滿堂熱熱鬧鬧不好嗎?” 主父偃皺出八字眉:“煩!從初一到初四親戚沒斷過。今日一早我還沒起夫人就令家奴準備炮竹。噼里啪啦,我差點沒被她嚇死。” 太子:“這個時節也不好去友人家中。” “是的。趕上人家家中有客多尷尬。只有這里清靜。”主父偃舉起手里的糖,“這個不錯。殿下可以買來嘗嘗。” 劉據挑眉:“你不是頭一回吃吧?” 主父偃早年家貧,好不容易攢點錢就是買書買筆墨,哪舍得買糖。到了長安一年升四次,主父偃看不上孩童拿在手里嗦著玩的小東西。所以太子殿下猜對了,他年近七旬頭回吃糖稀。 太子無語又想笑:“這些民間小食孤都嘗過。” “殿下只是出來jsg轉轉?” 太子頷首:“孤不好再同人比劍賽馬,百官還在休假,到東西市容易碰到,孤不想難得休息幾日還要應付他們,只能來此透透氣。” 主父偃點頭:“我沒往東西市去還碰到兩個,一個韓說,一個,應當也是大將軍或冠軍侯麾下的將軍,看著臉生,應該是我在邊關那幾年上來的。他們像是去長平侯府探望大將軍。” “韓說沒為你介紹?” 主父偃:“跟他不熟,我沒問。”仔細想想,“也許不是去長平侯府。他什么也沒帶。” “他就算帶了舅舅也是叫他帶回去。”太子了解他二舅,突然聞到濃郁的香味,他朝外看去,很是驚訝,“炸豆腐?” 主父偃勾頭往外看:“對。也不知誰想出來的,用竹簽木棍串起來,有的一文錢一串,有的一文錢三串。要不是建章學堂的那些小子早早被東方朔弄到上林苑深處,他們攢的那點錢都得被這些人賺走。” 太子想起他為司馬遷挑的人。 司馬遷之前以侍中身份幫其父司馬談整理資料。年前司馬談病逝,司馬遷就接下太史令一職。建章學堂那四人雖然年幼,但到了宮里也不是最小的。司馬遷讀書多年,又游歷天下,他們四個有什么不懂的正好向他請教。 太子不擔心他們對司馬遷唯命是從。司馬遷五日一休,休息的時候得回家,那幾個孩子只能在宮里或者去建章學堂。進了建章學堂,他們就會記得自己是天子的人,學堂是太子主持修建的,他們的恩人乃天家父子,跟司馬遷只是上下級同僚。 “建章學堂空無一人?” 主父偃點頭:“放假當日就被東方朔派來的人接走了。唯恐他們在此閑一日。” “上林苑冬天沒有多少活。東方朔這么急著接他們是因為早過去一日就可以多算一日工錢。” 主父偃撇嘴:“我最瞧不上他這點,小家子氣。還好為人師。不是對這個指指點點,就是對那個指指點點。也不看看他自己都干過什么。” 太子很想提醒他,他比東方朔大近二十歲,他可以娶妻了東方朔才出生。東方朔不如他行事老練周到大膽實屬正常。 “司馬相如的辭賦好賣嗎?” 主父偃愣了一瞬,認為太子不想聽他抱怨:“很好賣。先前抄多少賣多少。近幾個月買的人少了,平均兩三天也能賣一本或一卷。”頓了頓,又忍不住抱怨,“可惜賣的錢都被東方朔弄去。還名曰留著給我和張湯發俸。” “確實是這樣不是嗎?”書樓用地歸上林苑,東方朔乃水衡都尉管著上林苑大大小小的事,書樓營自然也歸他管。 道理他都懂,但是一想到被他以前瞧不上的人管東管西就來氣,“殿下,微臣有沒有說過陛下很會用人?就東方朔那老婆婆一樣的性子就適合管這些瑣事。” “父皇自然知人善用。”太子停頓一下,“我聽說東方朔很愛寫辭賦。” 主父偃點頭:“很會胡說八道。陛下封泰山他沒去,叫人講給他聽,他就敢動筆。”說到此,主父偃福至心靈,“殿下,微臣懂了。” “懂了就好。”太子去抄手游廊下買點吃的就回宮。 有個小販見他往南去,問:“那位公子是不是走錯了?” 倚著圓柱曬太陽看孩子玩的婦人回頭:“沒走錯。” “那位公子看起來非富即貴,家不在城里難道在茂陵,走著回茂陵不得走到天黑?” 婦人朝東邊努努嘴。 小販沒看懂。 婦人無奈:“宮里的。” “宮里——今日不是才初五嗎?” 婦人頭疼:“太子殿下!” 小販驚得差點沒站穩:“太太——太子殿下?!” 主父偃準備鎖門回家,聞言腳步一頓,快速鎖上門走過去:“你怎知他是太子殿下?” 那婦人:“以前大將軍出征從我們村過,我見過大將軍。陛下帶人出來狩獵的時候,我見過陛下。他眉眼跟大將軍一樣英俊,鼻子嘴巴又像陛下,除了太子誰能同時像他二人?” 主父偃有時覺著太子像天子,有時覺著他像霍去病,有時候認為他像大將軍,可一個人也不能像這么多人,主父偃就認為好看的人都有幾分相似。他忘了太子是衛家和劉家共同的孩子。他身上有一半衛家血脈,霍去病也一樣。 “你好像不驚訝?”主父偃問。 那婦人擰眉:“太子殿下又不像陛下放蕩不羈,他看起來溫潤靦腆,跟大將軍一樣內斂,我大呼小叫把他嚇著,他以后還敢出來嗎?” 在一旁玩的幾個大孩子連連點頭:“太子殿下可好了。” 主父偃好奇:“怎么個好法?” 婦人朝身后書樓努努嘴,又朝前面建章學堂看一眼:“這些不是太子提議修建的?” “誰說的?”主父偃不禁問。 民婦忘了。 霍去病跟公孫敬聲提過,太子不能只有“仁厚”之名。從泰安回來,再有人找公孫敬聲打聽太子喜好以及詢問跟他有關的事,公孫敬聲就不再藏著掖著。什么小麥高產,大將軍俘虜的千萬頭牲畜為何叫平民認養等等都是太子提議的。 公孫敬聲也知道不能給太子樹敵,也知樹大招風過猶不及,就沒提比武場和考場以及建章學堂。有人提到這幾處,公孫敬聲就胡扯,太子那時才幾歲,哪懂得為朝廷選才。 陛下把修建工作交給太子,希望太子借此練練手倒是真的。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然而這句話不適用于皇家。皇家大小事都能傳千里。 公孫敬聲從泰安回來一月左右,以前那些事,包括太子以一敵七就傳遍八街九陌。 “看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主父偃朝建章學堂看去,“陛下早就有計劃在此修建學堂。” 民婦搖頭:“你不必騙我。陛下一直想在此修建宮殿。先前還叫人量過尺寸。我家人還來幫他們量過。你們這些人常說普天之下只有太子敢勸陛下,就算不是太子提議的,陛下放棄修宮殿也是太子的功勞。”不禁納悶,“陛下那樣的,竟然能生出這么懂事的太子?” 主父偃慌忙往皇宮方向看:“慎言!” “怕什么?”民婦家離皇城不遠,聽多了皇帝以前的事,對他沒有敬畏之心。劉徹在跟前她不敢口出狂言。現在不在,怕他作甚。 小販勸她少說兩句。 民婦搖頭:“陛下不屑為難咱們這些小人。你想想被陛下盯上的那些人,哪個不是非貴即富。” 主父偃仔細想想,還真是。 以前天子踩壞農田被鄉民圍著不讓走,他也是老老實實給錢。事后沒有為了顏面找補回來,聽說還特意叫人負責賠錢。主父偃起初聽到此事的時候很是佩服天子胸襟。 “正因陛下仁善,我們才不應該說三道四。”主父偃道。 民婦不禁皺眉:“誰說他仁善?他才狠。”其實更想說厚顏無恥。但她這樣說就過了。民婦不敢,“你也狠。你們君臣一樣。”說著轉向主父偃,“狼窩里養出來一只羊,可能嗎?” 不可能!太子殿下也可以說不屑跟小人計較。 主父偃:“事事有陛下和皇后cao心之故吧。” 民婦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太子這樣不行啊。你們一個個滿肚子心眼。改日我見著太子殿下,得叫他小心你們。” 主父偃想給她磕一個,他干什么了?就小心他。 “我和張湯確實稱得上滿腹心計。可我倆如今都被陛下打發在此看書樓了。現在的丞相以前是太子太傅。” 民婦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殿下看起來沒什么心眼。原來他老師是石慶。” 小販問:“石慶怎么了?” 民婦同他說“石慶數馬”的故事。小販也為太子感到擔憂。 主父偃滿肚子真話不敢說。再說了,太子一向喜歡陽謀,他就算說出來,民婦小販也會認為太子坦坦蕩蕩有君子之風。 主父偃朝圍上來看熱鬧的人看去:“你們也知道他是太子?” 有個牽著孩子的老者道:“以前不知道。有次從建章學堂那邊過,看到五經博士向他行禮,他又往宮里jsg去,算算年齡,能讓五經博士那樣謙恭的人只能是太子。” 主父偃:“自己知道就行了。” “你不問我們才不說。我們還想多看太子幾眼。”老者也不敢信,“泗水亭長——” 主父偃忙打斷:“諸位少說幾句吧。你們可別害我了。” 老者嫌他膽小:“先帝還去我家吃過飯呢。” 主父偃信,當今天子也去過農家,“提醒諸位一句,你們可以議論陛下,但不可以把陛下先祖掛在嘴邊,陛下孝順。也不可詆毀太子。” 民婦:“我們知道。陛下疼兒子。太子有了良娣還把人拘在未央宮。像是怕人家跟他搶兒子似的。” 主父偃心說,這又是哪跟哪啊。 主父偃后悔沒有去找東方朔聊聊為他編書一事。 東方朔雖不如司馬相如名氣大,但他憑一篇自薦被陛下看中是事實。東方朔在邊關當過太守,見多識廣,如今還在任上,他即便沒有司馬相如受歡迎,他的書也應該很好賣。 主父偃不缺錢,他喜歡被人追著買書,被人稱贊的感覺。 “陛下和皇后太疼殿下,大將軍和冠軍侯也疼他,是以他二十歲了,心性跟個孩子似的,不習慣跟女子單獨相處。”主父偃半真半假道,“過些日子熟悉了就好了。” 民婦不禁說:“這點也不像陛下。陛下男——” “停停停!”主父偃打斷,他不敢再聽,抬腿朝路邊等候多時的家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