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衛(wèi)青夫人又猶豫了近一個時辰，令奴仆備車，帶著倆孩子進宮給皇后請安。

    衛(wèi)子夫看到弟妹的第一反應(yīng)是問心腹宮女：“今兒什么日子？”

    “不年不節(jié)。”心細(xì)如發(fā)的韓蓮子小聲回答。

    衛(wèi)子夫愈發(fā)納悶，難道愛哭鬼小侄子哭壞嗓子了，弟妹想找太醫(yī)。

    “伉兒，還記得姑母嗎？”衛(wèi)子夫面上笑著沖大侄兒伸出手。

    衛(wèi)伉記得，但他不敢靠近。其母微微點頭，小孩靦腆地笑笑走過去：“姑母。”

    “乖啊。”衛(wèi)子夫抱起他，小孩一動不動，不像她兒子，越大越不可愛，“這么冷的天怎么把不疑帶來了？”

    衛(wèi)青夫人解釋，自出生到現(xiàn)在皇后還沒見過他。難得衛(wèi)不疑今日不哭，帶他來給皇后請安。

    衛(wèi)子夫無奈地笑笑：“就你多禮。”

    “也是托了太子殿下的福。”衛(wèi)青夫人拿出兒子貼身佩戴的玉佩。別看衛(wèi)不疑人小，心里什么都知道，一看小老虎沒了，癟嘴就哭。

    衛(wèi)青夫人慌忙放回去。

    衛(wèi)子夫明白了：“據(jù)兒送的？”

    “皇后知道？”衛(wèi)青夫人禁不住為她的謹(jǐn)慎感到羞愧。

    衛(wèi)子夫微微搖頭：“那孩子越大越不許人管他的事。我和陛下不問，他也不說。等我們知道了問他怎么把那個給誰誰誰，怎么不告訴父皇和母后。你猜他怎么說？父皇母后沒問啊。我說問你你就說了。他點點頭，還說，是啊。陛下說他故意的，我覺著也是。你說氣不氣人？”

    “所以您不知道？”

    衛(wèi)子夫有點體寒，年少時日子辛苦，大冬天也得做活落下的病根。秋分那日天一轉(zhuǎn)涼她就把小鳳凰拿出來。衛(wèi)子夫輕輕拿出玉佩遞給她，“據(jù)兒去年送我的。”

    “去年？”衛(wèi)青夫人詫異，“不是一起買的？”

    衛(wèi)子夫搖頭，好東西怎么可能跟大蘿卜一樣一買買一筐。隨即她又解釋那次據(jù)兒只得三個。陛下的是個龍崽子，兒子戴個小麒麟。

    衛(wèi)青夫人聽出來了，公主沒有。衛(wèi)青夫人又想拿下來還給皇后。衛(wèi)子夫可不想看到小侄兒水淹椒房殿：“叫不疑戴著吧。應(yīng)該只有這一個。三個女兒一枚玉佩怎么分？給不疑戴的話，以后她仨知道了也不會埋怨我或者據(jù)兒偏心。”

    衛(wèi)青夫人懂了。

    難怪小太子把這么好的東西送給她兒子。

    衛(wèi)不疑最小，也最愛哭，難得能讓他安靜下來，縱然jsg有人體寒也不好跟他爭。

    衛(wèi)子夫問大侄子喜不喜歡。

    小孩很是乖巧地說：“弟弟喜歡。”

    衛(wèi)子夫好笑：“改日叫太子表兄也給伉兒尋一枚小老虎。”

    小孩很是高興，又不好意思，使勁抿著嘴笑。

    衛(wèi)子夫見狀心生羨慕，人家的兒子怎么那么乖啊。

    嘴巴還不欠。

    嘴欠小太子又睡著了。

    石慶擔(dān)心太子殿下把以前學(xué)的忘了，決定把以前學(xué)的復(fù)習(xí)一遍再教新知識。

    劉據(jù)沒意見，他以為石慶是把他的名“劉據(jù)”二字或別的字寫出來，讓他念一遍，確定他還記得。

    太傅石慶哪敢叫太子回答他的問題——自己干巴巴講一遍。

    劉據(jù)一直很容易入睡，他懶得聽，腦袋放空，還沒到一炷香就睡著了。

    石慶這次沒被嚇傻，而是低頭打量自己，自我反省，他授課這么無趣嗎。

    “太傅，怎么不講了？”

    小太子上課，韓子仁、吳琢等人就閑下來。以防太子找他們，幾人就在正殿廊檐下坐著。聽到偏房靜下來，幾人過來，朝室內(nèi)一看，脫口而出：“殿下又睡著了？”

    石慶苦笑：“我大概不適合當(dāng)老師。”

    韓子仁慌了，朝中百官可沒幾個省油的燈。換成別人太zigong還有消停的時候嗎

    “您且不可妄自菲薄。能讓陛下和太子殿下滿意的太傅，滿朝僅你一人。”

    石慶看著呼呼大睡的小孩：“這還滿意呢？”

    韓子仁點頭：“太子不滿意的話，除非陛下陪讀，否則早跑出去玩了。”

    石慶看著小小的太子問：“殿下不怕陛下訓(xùn)他？”

    也得陛下舍得才行。韓子仁心里這樣想，嘴上說：“太子年幼，無知無畏啊。”

    石慶贊同，他兒子這么大的時候敢爬城墻，也不怕摔成一灘爛泥。

    “那先這樣？”石慶拿不定主意。

    韓子仁抱起小孩：“上午先這樣。殿下醒來我陪他下棋踢球。”

    石慶看一下他寫的字，“這些？”

    “不是學(xué)過了嗎？”吳琢問。

    石慶：“我怕殿下忘了。”

    吳琢頭疼，這一刻無比理解陛下的無奈：“太傅，陛下說過，殿下聰慧過人。”

    “所以不用復(fù)習(xí)？”

    吳琢一臉沉重地點點頭。

    石慶訥訥道：“哪是聰慧過人。分明是天才啊。”

    “只是聰慧過人。”吳琢怕老實人聽不懂，又重復(fù)一遍，“只是聰慧過人。”

    石慶人實在但不傻，他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我明白。”

    吳琢：“我送太傅。”

    石慶步出太zigong，禁不住嘀咕：“原來陛下知道太子早慧啊。”

    韓子仁放下帷帳出來，看到吳琢已經(jīng)回來：“回去了？”

    吳琢點頭：“太傅不傻啊。”

    “能被放到郡國當(dāng)太守，還沒出亂子，被陛下召回長安當(dāng)太傅，怎么可能真跟石頭一樣。”韓子仁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出去的時候沒人看見吧？”

    吳琢點頭：“離宣室這么近，怎么可能沒人。”

    “改日提醒他，如果有人問他怎么這么早下課，叫他說殿下得學(xué)別的，而別的他不擅長。別說太具體，這樣不容易露餡。”

    吳琢明白，不能叫外人知道小太子不愛讀書。

    皇帝陛下嫌太子不愛讀書，旁人會認(rèn)為陛下謙虛。太傅不經(jīng)意間說出太子上課睡覺，百官會認(rèn)為太子是個小紈绔。到時藩王會忍不住蠢蠢欲動，黎民百姓也會擔(dān)心大漢后繼無人。

    雖然小太子很不給太傅面子，石慶也不希望世人誤會小太子。吳琢一跟他說明白，石慶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下來，除了帝后，無論誰問他太子的事他都不說。

    這次過后，石慶又調(diào)整一下教學(xué)方案，直到冬至小太子都沒有再睡覺。

    冬至離過年還有近兩個月，劉徹很心疼兒子也不可能這么早放石慶回家。

    石慶教到臘月初七，劉徹給兒子放假，來年正月二十開課。

    臘八這天早上，劉徹的早膳送到太zigong跟兒子一塊用。劉徹看著埋頭喝粥的小孩問：“年前年后可以休息四十天，滿意嗎？”

    小太子甕聲道：“父皇最好！我最喜歡父皇！”

    “年后朕給你找個劍師？”

    小太子點頭。

    劉徹挑眉：“上五休一？”

    小孩猛地抬頭。

    劉徹樂了：“逗你呢。還跟現(xiàn)在一樣上四休二。”拿出手帕給他擦擦小花臉，“吃粥用嘴巴，不是用臉。”

    “父皇，以后你自己用膳吧。”

    劉徹的手僵住，朝兒子臉上擰一下：“朕上輩子欠你的？”

    “兒女是債。”小太子不待老父親發(fā)火，“皇祖母說的。父皇是她最大的債主。”

    劉徹到嘴邊的話生生咽回去：“以后少去東宮。”

    “皇祖母問我怎么不去看她，我可以說實話嗎？”小孩眨著大眼睛看著老父親。

    劉徹?fù)P起巴掌：“朕不敢打你？”

    “汪！”

    花花一直趴在小孩身邊等著撿漏，見狀起身就吼。

    劉徹氣笑了：“明日就把你宰了吃rou！”

    “汪汪！”花花身體緊繃，隨時準(zhǔn)備撲上去。

    劉據(jù)一把抓過它的皮：“坐好！”

    花花被揪的往后踉踉蹌蹌坐到地上。小孩扯一塊rou餅放花花嘴邊，花花扭頭無視劉徹，不跟他計較。

    劉徹：“據(jù)兒的花斑狗養(yǎng)值了。知道護主。”

    “小雞也知道，黑黑也知道。”

    劉徹見過兩只小母雞跟大公雞一樣勇猛，不是捉蜈蚣就是抓蛐蛐，還不啄菜和糧食。也不知道兒子怎么訓(xùn)的。

    小孩天天要吃它們啊。

    大黑貓有些日子懶得抓老鼠，枇杷在房梁上看到老鼠，小孩叫廚子拿刀把黑貓宰了烤著吃。黑貓再也不敢一天到晚趴在廊檐下曬太陽，劉據(jù)才放過它。

    這些事被他身邊人瞞得嚴(yán)嚴(yán)實實，就怕傳到帝后耳朵里，倆人逢人抱怨或顯擺，傳得人盡皆知。

    “因為你喂它們，所以聽你的話？”劉徹問。

    小孩點頭：“父皇，我想出去玩兒。”

    劉徹習(xí)慣性問：“還有錢嗎？”

    “沒啦。”

    劉徹問出口就意識到兒子不差錢。聞言好氣又好笑，他真敢說。

    “你寢室柜子里裝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