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顏建國的反應，秦立國十分善解人意地說道：“我當初到百貨大樓上班，第一次坐小轎車也是激動得不行，屁股下面就跟針扎似的，沒法靜下來，建國兄弟比我強多了。”

    這會兒已經從建國變成建國兄弟了。

    邊上的羅明康也是理解地說道：“大陸這邊交通還沒完全發展起來，小汽車不多見，去了香江你們就知道，那里像這種汽車隨處可見，還有人用汽車拉客，有機會帶你們去看看。”

    “多謝羅老板。”林麗清禮貌地回道，摸不透人家在想什么，也不好說太多。

    顏建國卻好奇地問起香江地情況。

    沒想到羅明康竟然全都回答了，平易近人得甚至讓人忘了他是個大資本家。

    顏建國壓根沒見過羅明康之前的樣子，一直把他當成很好說話的長者，逮著機會開始不停地問東問西，還說起自己去粵省做生意的是，侃侃而談，連林麗清都找不到機會打斷。

    從上車到下車，兩人已經從陌生人混得跟忘年交似的，顏建國對羅明康的稱呼也從羅老板變成羅叔。

    秦立國開車開到肚子泛酸，真不知道顏建國這是啥運到，怎么就入了貴人的眼了，改天他一定要去討教討教。

    一行人先到的是林麗清看上的服裝廠。

    他們的出現讓工廠即便被收購的消息傳了出去，于是一群人還沒把工廠走完就有不少工人氣勢洶洶地堵住他們去路，言辭激烈，“我們反對！我們反對賣掉工廠。”

    一呼百應，所有工人跟著大喊“反對賣掉工廠”。

    服裝廠的員工有上百人，這么多人抗議，林麗清嚇得臉色都白了，就是顏建國的表情也不怎么好。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秦立雄。

    秦立雄神色冷然，快速走到最前面，挺胸抬頭，大聲喊道：“同志們！我知道你們的想法，工廠就是大家的鐵飯碗，現在有人動了這個飯碗，你們肯定不會同意。

    但是......”

    第170章 工人鬧事

    “你們應該也知道工廠這幾年的效益吧！國家不可能讓一個不賺錢的工廠一直開著，甚至還往里面賠錢！你們的工資全部來源于工廠賺的錢，在服裝廠虧損之后按理說你們的工資是不發不出來的，要不是政府體恤大家不容易，一直咬牙倒貼，大家早就和西北風了。

    我們也不是沒給服裝廠機會，早在效益變差的時候就主動向廠里的廠長、副廠長、主任等幾位領導反應過，情況他們是知道的，可惜他們沒有能力讓服裝廠起死回生，反而對外欠下了不少債務，這些債務是要服裝廠自己處理的。

    你們廠的領導沒有能力解決問題，我們只好幫工廠請求外援，有什么不對？”

    秦立雄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讓人無法反駁。

    帶頭鬧事的胡衛東不滿地反駁道：“不管怎么樣，工廠是國家的，是大家了，誰都沒有資格收購！我們就是死也不會答應的！”

    “對！工廠是我們的心血，我們是不可能答應的。”邊上有人大聲附和道。

    一下子那些工人又被煽動了。

    秦立雄臉色十分難看，“把你們廠長叫過來！”

    “就算廠長來了我們也不會同意賣工廠的！”胡衛東大聲回道，他已經快要升到主任的位置了，只等今年六月份人事變動，就差一步，這種時候怎么可以讓工廠被賣了，他絕對不允許！

    “對！資本家就是吃人血饅頭的，我們絕對不同意你們胡作非為！”又有人大聲喊道。

    這句話徹底讓羅明康幾人黑了臉。

    “秦主任，既然你們還沒處理好工廠遺留的問題我們就先回去了，剩下那些廠子也沒必要再看了。”姚東旺憋著一股火，半點面子也不給秦立雄。

    他一走，幾個遷怒秦立雄的大老板也跟著走了。

    秦立國見勢不妙，趕忙說道：“天色不早了，我看要不今天就先到這里了，諸位放心，員工問題肯定可以妥善解決的，我先送幾位回賓館如何？”

    羅明康帶頭離開，其他人趕緊跟上。

    秦立雄沒辦法走，他還要留下來處理鬧事的工人，沒了羅明康幾個他不用有任何顧忌，神色陰沉地等到廠長過來，便當著那些工人的面大聲質問道：“你手底下的人管不動了是吧！我沒想到你經營工廠的能力不行連管理員工的本事都沒有，難怪一個好好的服裝廠會被你弄得亂七八糟的！”

    一句話罵得廠長于鵬程臉色大變，下不來臺，他也是打從心底里不愿意工廠被收購，才會放任工人鬧事，只要群眾反對，政府就要重新考慮賣到服裝廠的事，那樣他就還有機會。

    “秦主任，不是我管不了這些工人，他們之前可都是勤勤懇懇，工作盡心盡力，只是突然聽到這個消息難以接受而已，我還在想辦法救服裝廠，也聯系到一些單子.....”

    秦立雄擺擺手，壓根不想聽，他在官場混了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于鵬程那點小心思，當下便冷笑道：“你聯系的那些單子是能清償服裝廠的債務還是能給一百多號工人發工資？”

    “我.....我還沒算過利潤.....”于鵬程說話都沒有底氣。

    秦立雄懶得跟他周旋，“今天我把話給你放這里了，從這個月開始，政府不會再給服裝廠提供任何財政上的支持，你們不同意賣工廠我們也不會強賣，工廠的債務和工廠的工資你們自己解決。

    要是現在同意辭職的，政府會給你們多發一個月的工資，記住，你們只有十天的考慮時間，十天之后即使你們改變主意政府也不會再給你們發放一個月的補助。”

    “才多發一個月的工資，你打發叫花子呢！”眾人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

    秦立雄一直板著臉，大聲喊道：“從服裝廠開始負債，你們的工資就一直是政府再給，細算起來，政府已經給你們多發了一年多的工資，你們還有什么不滿的？

    服裝廠經營不善不是政府的責任，是你們自己的問題，一味地反對只會讓你們陷入更深的泥沼不可自拔！

    政府引進外資也是為了幫這個廠子，不賣工廠，那些債務怎么還？你們還嗎？”

    眾人陷入沉默。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胡衛東擲地有聲地說道。

    “對，肯定還有別的辦法，只是政府不愿意而已。”立馬有人附和。

    秦立雄冷笑道：“那你請你說出可行的方法，政府對服裝廠的幫扶已經仁至義盡了，財政本就緊張，最近一個月，你們的工資是其他幾個賺錢的工廠補上去的，那幾個工廠的廠長和工人知道后集體抗議，我們不可能因為不賺錢的工廠影響那幾個工廠的運作。

    所以上面已經明確表示不會再動用其他工廠的收益，你們的財政補助來源斷了，政府那邊剩下的資金不夠給付所有工人的工資，很大一部分人的工資是要等工廠賣了才能發放，事情拖得越久，你們能拿到錢的概率就會越低，畢竟賣工廠的錢第一步是清還債務，而不是給大家發工資。

    話我都放在這里了，事后政府也會把詳細情況貼在市政公告欄上，甚至登報都可以，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不懼社會上任何聲音。”

    他的意思也是告訴眾人，煽動群眾鬧事是沒用的。

    于鵬程幾人臉色極其難看，恨不得把秦立雄給撕了。

    秦立雄說完這些便走了，離開前又提醒道：“從明天開始，工廠外面會有一個專人設棚子接待大家，只要有意愿馬上辭職的可以過去報名結算工資，十天之后棚子撤掉，補助政策結束。”

    “憑什么！我們就是死也不會同意的！”胡衛東爬到墻上大聲叫囂。

    秦立雄的車已經緩緩開走了。

    “廠長，現在怎么辦？我們要怎么翻身？”副廠長憂心忡忡地問道。

    以前他跟于鵬程是死對頭，但這種危急存亡關頭，什么計較都是放屁，只有把工廠保下來才是真的。

    于鵬程臉色鐵青，看著秦立雄離開的方向，眼底閃著冷芒，緩緩說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第171章 差點出人命

    遠離服裝廠的林麗清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是被剛剛的陣仗嚇到了。

    顏建國緊緊握著她的手，車里還有秦立國和羅明康，他也不能做出太露骨的舉動。

    羅明康緩緩說道：“收購工廠就是會有這種風險，所以我們一般不喜歡沾惹這種麻煩，除非有足夠大的利益吸引，但顯然，白水市這幾個廠子并沒有這么大的潛力。”

    “怎么說？”顏建國虛心請教。

    羅明康神色不變，回頭同他們夫妻倆笑了笑，道：“你們應該知道我是做什么的，白水市確實是難得的魚米之鄉，氣候宜人，盛產各種瓜果蔬菜，但唯獨釀造紅酒需要的葡萄不適合種植，我要是在這邊收購廠子，肯定是不能做紅酒，當然，其他酒類也有涉及，但卻不是我的主要產業。

    要不是賣朋友一個面子我是不會走這一趟的，顯然，當地領導并沒有妥善處理這幾個工廠存在的隱患，所以這趟注定要白跑了，不過也不算白跑，起碼有些收獲。”

    眾人全都伸長脖子等下文，羅明康卻突然沉默了。

    林麗清斂下眼眸，深吸了幾口氣，等到清香齋的時候她已經緩過來了。

    秦立國還要送羅明康去酒店，不能逗留，臨走前，羅明康向顏建國要名片。

    林麗清趕緊跑進店里給他寫了張簡易的名片，訕笑著雙手遞過去，“羅老板，我們還沒做名片，下回，下回您過來肯定給您送上。”

    “呵呵，沒關系，我走了，再會。”羅明康擺擺手，車子漸漸遠去。

    目送汽車遠去，林麗清靠著顏建國撐著才緩緩走向巷子。

    “剛剛真的太兇險了！要是那些人不管不顧鬧起來，攔著不讓我們走就麻煩了。”林麗清事后想起來還是一陣后怕。

    顏建國也是一樣，“我想好了，收購工廠這么大的事情不能著急，反正還有羅叔他們在，到時候看是什么情況。”

    他現在很慶幸羅明康對他青睞有加，更慶幸在車上的時候毫無顧忌把他們想要的廠子給說了，如此一來工人的問題解決后，羅明康應該會幫他們爭取到一兩個工廠，即使沒有也沒關系，至少他們努力過了，將來不會有遺憾。

    等他再努力一把，大不了他們自己買地建工廠。

    打定主意的顏建國越發鎮定。

    林麗清則還在不斷地回想那些鬧事的工人，現在還只是開始，要是她沒猜錯的話再過幾年就是工人下崗潮，到時候這種鬧劇比比皆是，他們這邊又是家屬樓，大家的生意極有可能受到很大的沖擊，還是要盡可能的對外發展新的大客戶。

    有了緊迫感她也沒心思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甚至連羅明康和李榮成對顏建國的奇怪態度都被她拋諸腦后。

    酒店這邊。

    回到客房的羅明康屁股還沒坐下就被李榮成敲響了房門。

    他像早有預料似的開門，隨意地讓李榮成進來。

    “今天這么一鬧，收購工廠的事情估計是不成咯！”李榮成優哉游哉，半點擔心都沒有，坐下后開始翻從林麗清那邊帶回來的點心，拿著一包地瓜干吃得起勁。

    羅明康瞥了他一眼，在邊上坐了下來，“是他們自己處理不當，不是我們不肯收購，即便事后問起來我們也有充分的理由，過幾個月看看吧，要是他們能妥善處理問題我再跑一趟也不是不行。”

    “稀奇啊！大忙人竟然這么有閑工夫？”李榮成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羅明康，意味深長地問道：“今天看到顏建國這小子你是不是想到了某人？你不用說我都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嘖嘖嘖，萬萬沒想到此行最大的收獲竟然是這小子！要不是那張臉，我都不敢相信！回去你可得好好打聽打聽，要真的有關系的話.....”

    “要是真的有關系那也跟你沒關系！少在那邊叭叭個沒完！”羅明康打斷李榮成的絮叨。

    李榮成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我還不是關心朋友，不識好歹！”

    羅明康毫不客氣地朝他翻了個白眼，“拉倒吧！你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拋開那些猜測不說，建國這小子確實有本事，能在時代的變化中及時抓住機遇，有魄力有膽量有目標，是個人物，聽說以前還在部隊待過，現在他們兩口子白天做生意，晚上去夜校上課，這種努力的勁兒就值得肯定。

    只要給他時間，相信這小子將來的成就絕對不在你我之下！你不是做皮革生意嗎？正好他搞服裝批發，只要你愿意給他指點一二，他肯定會受益無窮的。”

    “憑啥我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李榮成嗤之以鼻。

    不過第二天他還是去了清香齋一趟，還跟顏建國聊了半天。

    都沒人主動過問工廠那邊的情況。

    秦立雄已經快被氣死了，昨天回來沒多久，就有消息傳來，工廠那邊一個女員工因為反對工廠被收購選擇跳樓自殺，雖然工友即使發現，大家合力勸解給拉下來，但那個女員工還是受傷了。

    出現傷亡情況就不再是小事，秦立雄明白，這事已經不是他一個人能解決的，當下就給市政府辦公室打去電話。

    市政府領導班子就這個問題連夜開會，所有人都在加班加點工作。

    然而商量了一晚也沒有一個好的解決方案，大家還吵起來了，鬧得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