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里斯蒂娜……我們還沒有完成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她只聽到了最后這一句略帶釋然的遺言。伴隨著亂七八糟的驚叫，中了好幾槍的改裝車像一只受了傷的兇獸，橫沖直撞地撞開攔路的警察，沖破護(hù)欄栽了下去。車輛落入水面的瞬間，“轟”地一聲巨響，炸成了一團(tuán)照徹夜色的火花。

    艾蕾妮卡重新追上來時，一眼就看到了這一副場景。

    遙遠(yuǎn)的火光穿過水面刺入她的眼球，她眼瞳猛地一縮，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震驚又錯愕地僵立在原地。

    沾著硝煙和水汽的風(fēng)從河面上吹拂過來，遠(yuǎn)處橋面上，好幾個穿著西裝的警察撲到欄桿旁邊低頭往下查看，還有人迅速掏出了手機(jī)開始打電話。亂七八糟的日語被夾雜在風(fēng)里送過來，她僵立幾秒后終于回過神，趁著他們還沒注意到她，她轉(zhuǎn)身重新騎上車，催動引擎迅速離開了。

    另外一處現(xiàn)場，柯南剛準(zhǔn)備上車，忽然聽到身后有個警官接起一個電話。

    “你說什么？克里斯蒂娜墜橋身亡了？！”

    他猛地回過頭，另外那頭的人的聲音穿過擴(kuò)音器隱隱約約地飄過來。

    “還不確定是不是死了，已經(jīng)叫了人來打撈……”

    接電話的警官頭皮發(fā)麻，“你們怎么回事，這都能出意外？”

    “我也沒想到她的同伙都中槍了還要硬撐著往外沖啊，完全是豁出命也要把她送出去。”

    那頭的人語氣也充滿不可思議，“這對她也太忠心了，普拉米亞不是個psychopath嗎？怎么可能會有這種程度的同伴？”

    忠心、自殺……

    一道靈光剎那閃電般劈過腦海，柯南飛快回頭望向身后還沒啟程的車隊，跳下車一把抓住那個正在打電話的公安的衣角。

    “警官先生，剛剛被抓的那個外國人在哪輛車上？”

    “誒？”公安的電話被他打斷，摸不著頭腦地往后指了個方向，“那邊，怎么了？”

    來不及回答他的話，柯南拔腿就沖著他手指的方向跑去。坐在車內(nèi)的基德見著他的反應(yīng)，疑惑地下車跟上。

    名偵探一陣風(fēng)一般刮過大半塊空地，剛跑到那輛車跟前，里頭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啊！”

    他心頭一緊，飛快地拉開車門，就見里面的嫌犯不知道什么時候醒的，正一口死死咬著旁邊警察的手指。鮮紅的血液順著他雪白的牙齒滾落，被捆在椅子里的男人青筋暴起，像某種吃人的野獸，旁邊的人正努力地掰開他的下顎，試圖援救自己的同僚。

    就在那位倒霉的警官終于把手抽出來的瞬間，外國男人喉結(jié)上下一滾，好像終于把什么東西咽了下去，隨即他眼珠猛地瞪大，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呻吟。

    “等等，你怎么了，喂！”

    車?yán)锏钠渌朔磻?yīng)過來，飛快撲上去想讓他把剛剛咽下去的東西吐出來，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沾著泥土氣息的風(fēng)終于吹入車廂內(nèi)，外國男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球也開始渾濁。他似乎是用了最后的力氣緩緩眼珠，視線透過慌亂的人群，終于投向車門口剛趕到的人，然后他的視線定定停留在了那里，逐漸失去血色的嘴唇慢慢翕動。

    “為什么……神明沒有來救我……們……”

    下一刻，他脖子一歪，眼底的光徹底暗了下去。

    “喂？等等，醒醒？喂……”

    旁邊的警察用力拍了兩下他的臉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倒在他身上的外國人似乎徹底變成了一塊死rou，旁邊另一個警察從他的脖頸處收回手，深吸一口氣宣布，“死了。”

    “……”

    車輛周圍的空氣似乎有一剎那的安靜，夜風(fēng)低吟著從車門前經(jīng)過，柯南嗅到一點熟悉的清冽氣息，微微回過頭，基德正走到他身后。

    “他最后那句話是問她的？”

    “嗯，”柯南的眉心終于不解地皺了起來，半晌，他低聲喃喃，“可是為什么……”

    .

    “打撈船已經(jīng)到達(dá)現(xiàn)場，有人下水找到了那輛汽車，那位同伙的尸體還在車廂里，克里斯蒂娜本人不知所蹤，目前還無法確認(rèn)她是否成功逃脫。另外那邊抓到的那位外國人已經(jīng)確認(rèn)死亡，毒源是他藏在嘴里的膠囊。”

    風(fēng)見的聲音落在安靜的書房里，比平日里多出了幾分凝重，“降谷先生您之前提醒過這一點，我們的人正準(zhǔn)備對他口腔內(nèi)部進(jìn)行檢查的時候，嫌犯忽然醒了。我問過源……咳，那位工藤君，他計算過催眠瓦斯的劑量，按照正常情況那個外國人原本應(yīng)該會昏迷半個小時以上，沒有想到他會提前醒。抱歉，是我們倏忽了……”

    他愧疚的聲音落下后好一會兒沒人說話，只能聽到書房的座鐘立在墻角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響。

    源輝月垂著眸，身體往椅背上一靠，終于出聲問，“也就是說，那位外國的綁匪先生不但受過耐藥性訓(xùn)練，還在嘴里藏了毒藥，提前做好了一被捕就自殺的準(zhǔn)備……現(xiàn)在的意大利黑手黨已經(jīng)到這種程度了嗎？”

    “如果是西西里或者克莫拉那幾個最大的家族，的確有可能存在這種絕對忠誠的成員。”靠在陽臺門口的人終于起身，緩緩走到桌前，“但是……”

    他的視線裝似不經(jīng)意下移看向屏幕，畫面中的金發(fā)青年正好也望向他，兩人產(chǎn)生了一個極為短暫的對視，分別從對方的眼睛中確認(rèn)他們想到了一樣的東西，隨即兩人心照不宣地錯開了視線。

    這個小動作沒有被書桌前的人察覺，源輝月還在疑惑，“你也說是最大的那幾個家族了，如果真的是他們，就為了對付艾蕾妮卡那個民間組織費這么大工夫，有必要嗎？”

    “嗯，說得也是。”

    沖矢昴一如既往地并不堅持地點頭，微笑提醒，“不過按照工藤君從那位外國人那里套出來的消息，他們似乎的確是還有其他計劃？”

    源輝月想了想，“你們覺得除了今天晚上死亡的兩個，克里斯蒂娜還有其他沒出現(xiàn)的同伙嗎？”

    降谷零：“我們之前認(rèn)為那些人都是她的手下，但按照那位外國男性提起克里斯蒂娜的態(tài)度，的確不太像她的下級。他們似乎更類似于一個作戰(zhàn)小組，如果是這種情況，正常應(yīng)該會留至少一到兩個人在他們的秘密據(jù)點里充當(dāng)后勤或者后方支援。”

    沖矢昴補(bǔ)充，“普拉米亞之前準(zhǔn)備的那些炸藥，應(yīng)該也在他們手里。”

    “所以說，普拉米亞選擇這個時間點開始行動，的確不單單只是因為自己的私仇？”源輝月輕飄飄總結(jié)，“她其實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除了她后續(xù)極有可能還會有更多的人過來？”

    線路中一時寂靜，連還在等待命令的風(fēng)見都沒有說話，這個猜測著實不是個好消息。

    然而他們目前到手的兩個線索都已經(jīng)再也無法開口，克里斯蒂娜本人也生死不明，前方道路似乎再次陷入一團(tuán)迷霧。

    好一會兒，降谷零才暫時把這個猜測放了放，出聲問，“說起來，源桑，艾蕾妮卡那里你準(zhǔn)備怎么辦？”

    “嗯？”

    源輝月從沉思中回過神，拿起手機(jī)解鎖屏幕看了一眼，然后略微意外，“柯南過去了。”

    第715章 夢中的婚禮（三十七 ）

    柯南在一家公園里找到了艾蕾妮卡。

    彼時她正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那輛飽經(jīng)滄桑的外賣摩托車停在不遠(yuǎn)處的花壇邊。公園的路燈往下打下一束明亮的光，有夜晚出來活動的小蟲子在燈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襯得長椅上一動不動的女人像一道緘默的影子。

    柯南走了過去坐到她旁邊，“你果然沒有回去啊。”

    金發(fā)女性猛地驚醒，她方才像是陷入了極深的走神當(dāng)中，靈魂出走上千里，連他走過來的動靜都沒察覺，直到他忽然出聲她才身體猛地一顫，條件反射拔出搶。

    直到恍惚的目光對上他，艾蕾妮卡握槍的手才微微一頓，遲疑地收了回去，“是你啊，你怎么找到我的。”

    柯南揚了揚腦袋示意停在不遠(yuǎn)處的外賣車，“那輛車上裝了gps定位器。”

    艾蕾妮卡怔住，條件反射看過去，“這是你們準(zhǔn)備的？等等，所以我在病房樓下撞上的那個外賣員？”

    柯南：“是公安警察偽裝的。”

    “……”

    “……原來如此。”深深吐出一口氣，艾蕾妮卡疲憊地將臉埋進(jìn)掌心，“我就說不會有這么巧的事。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找我的人是誰？”

    “聯(lián)系你的人，沒猜錯的話是克里斯蒂娜桑的同伙。”

    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候也沒必要繼續(xù)遮遮掩掩，柯南從頭解釋，“他之所以找到你，是因為克里斯蒂娜此前一直處于警方的控制下，他們想要救她出來，所以才故意告訴你她的身份，讓你去醫(yī)院制造混亂，這樣克里斯蒂娜就可以趁亂逃出來。”

    艾蕾妮卡低低問，“所以我是被人利用了是嗎？”

    “……抱歉。”

    深夜的公園里格外安靜，只能聽到不知道從哪座橋底下傳來的潺潺水流聲。

    “那你們呢？”好一會兒，艾蕾妮卡終于再次開口，“你們一開始就知道聯(lián)系我的人是他們了？”

    “嗯，之前的確有一個國際殺手盯上了克里斯蒂娜桑，兩天前在咖啡館的襲擊還有她遇到的車禍都是那個人做的。但是在她住進(jìn)醫(yī)院之后，針對她的襲擊就忽然停止了，不但在她住院期間沒有發(fā)生過任何意外，甚至連有人找上門打探的跡象都沒有。”

    “那個盯上她的殺手和她有很深的仇怨，不會輕易放棄，之所以這么久沒動靜，我們猜測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來了。大部分人都以為普拉米亞是個獨來獨往的殺手，很少人知道她有同伙，如果那個人沒有防備這一點的話，很有可能已經(jīng)被她的同伙找到了。”

    艾蕾妮卡冷冷地說，“然后就被滅口了嗎？”

    “嗯……”

    “然后呢，既然你們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為什么還是讓她跑了。”說到這里她忽地一頓，想到了什么，“你們想趁這個機(jī)會把她的同伙引出來？”

    “綠臺警察醫(yī)院就是克里斯蒂娜當(dāng)初遇到村中前警視正的地方，她能夠找到他實在有些巧；再加上在住院期間，她明明察覺到了警方已經(jīng)開始懷疑她，卻沒有任何要逃跑和對外聯(lián)絡(luò)的跡象，就是因為太過配合了，反而讓我們懷疑綠臺警察醫(yī)院有可能有她的人潛伏。”

    柯南說，“只不過綠臺警察醫(yī)院的工作人員太多了，而且像鶴岡八幡宮的本山神官也是他們的人，但是在神宮的時候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異常，如果那位同伙也和他一樣，一時半刻基本查不出來，只能用這種辦法把她引出來。只不過之后克里斯蒂娜桑真的逃出去了就是我們沒想到的了。”

    誰能想到呢，病房在六樓，一個剛經(jīng)歷車禍?zhǔn)中g(shù)才滿四十八小時的病人。如果克里斯蒂娜沒有受傷，六層樓的高度的確有可能關(guān)不住她，但是這位國際殺手再厲害，前提也是rou體凡胎吧，怎么可能連養(yǎng)傷和恢復(fù)的時間都不需要。

    柯南微微皺起眉，他之后問過灰原，的確存在能夠短時間內(nèi)強(qiáng)行陣痛加幫助傷者恢復(fù)行動力的藥物，但是這種藥物價值相當(dāng)不菲，并且也不是普通人能夠弄到的，即便普拉米亞是個國際知名殺手，他也總感覺哪里有些違和。

    艾蕾妮卡：“那群追上克里斯蒂娜的公安也是提前準(zhǔn)備好的？”

    “啊，對。”柯南回過神，“本來主要是打算跟上那位被引出來的同伙，雖然克里斯蒂娜逃出來的可能性很小，也算以防萬一。還有就是，那群人因為某些意外的原因好像對輝月jiejie非常關(guān)注，我們猜測他們有可能趁這個機(jī)會在樓底下埋伏，所以也做了一些準(zhǔn)備。”

    名偵探一聲干笑，他姐原本還打算自己去當(dāng)這個誘餌，幸好當(dāng)時基德還沒走遠(yuǎn)，當(dāng)機(jī)立斷地頂替她去了。

    “所以我的行動也是你們算好的？”

    “嗯……抱歉。”

    最開始基德還在那位外國綁匪那里，為了穩(wěn)住他，警方的車一開始的確撤走了，后面之所以能夠再次追上他們，就是因為艾蕾妮卡還死死咬在克里斯蒂娜兩人身后，而她的車上裝的gps定位給公安們指明了方向。

    “只要能抓到普拉米亞這都沒什么。”艾蕾妮卡本人倒是對此半點不在意，“所以她真的死了嗎？”

    “救她出去的那名同伙已經(jīng)確認(rèn)死亡，但沒有找到她的尸體，警方那邊還在沿著那條河搜查。”柯南遲疑地說，“也不太確定她是真的已經(jīng)死了……”

    “這樣啊，”低低垂下腦袋，金發(fā)女性盯住腳下地面，“……她果然沒死。”

    “……”柯南安靜了一會兒才輕聲說，“在醫(yī)院的時候，謝謝你救了村中警官。”

    “嗯？那個啊，我本來也沒打算救他，不過你jiejie提醒了我普拉米亞背后還有別的人，就當(dāng)是還她人情了。”

    “艾蕾妮卡桑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

    這一次安靜持續(xù)了好一會兒，潺潺的水流聲穿過夜色，像一尾流經(jīng)人心底的泉水，把白天的浮躁和上頭的熱血都緩緩地洗去了。坐在長椅上的女人深吸一口氣，雙手搓了搓臉，狠狠閉了一下眼睛。她像是一根崩到了極致的弦，然而可能是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也可能是身邊的只是一個小孩子，她銅墻鐵壁一般的防備終于沒能完全控制住地露了一絲縫隙。

    艾蕾妮卡自嘲地說，“你要聽實話嗎，我不知道。”

    柯南微怔地回頭看過去，金發(fā)女人正垂眸注視著自己的手，聲音輕得近乎呢喃，“看到那輛車掉下去的時候，有一瞬間我真的以為她死了。我追著她跑了這么多年，為了抓到她什么壞事都做過，連作為警察應(yīng)該堅守的正義都放棄了。我早就一無所有了。你jiejie說得對，如果普拉米亞只是一個人，就算要我跟她同歸于盡，我也不會有一絲猶豫，但換成是要我?guī)е渌巳ニ退馈?/br>
    阿爾伯特、米婭、村上、奧列格、海登、霍爾……

    她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并且更加清楚地知道和早已一無所有的她不同，他們中的大部分還有人等著他們回去。

    她有一腔孤勇和血氣，可支撐她毫不猶豫跳下萬丈深淵，但她卻不能把他們也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