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順著她的視線，本上緩緩低下頭去，恍惚地看到了手里的包。

    最普通的登山包，男性的款式，垂下來的背帶上還有一點燒焦的痕跡。

    【“菜菜，你先走，拿著這個，我們在樓底下見。”

    “放心，我一定不會死的，等離開了這里，我還有很重要的話像要對你說。”

    “等我，菜菜。”】

    ……菜菜。

    ……等著我，菜菜。

    她恍惚地伸出手，顫抖地探進(jìn)了包里，摸索許久，終于從某個內(nèi)側(cè)的口袋中找出了兩個巴掌大小的戒指盒。

    它們一直都在這里，只不過包的主人從來沒有尋找過。

    源輝月看著短發(fā)女人緩緩地將其中一個打開，盒蓋背面一行英文在燈光下流傳過一縷若有似無的銀光。

    i will go against my instinct， disobey my nature and love you forever.

    “……原來在這里啊。”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了下來，她神情恍惚，甚至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

    然后她猛地抬起頭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這不是遺物！浩介沒有死，浩介怎么可能死呢？我不是還活著嗎？我就是浩介！”

    “……”小偵探安靜地凝視她，湛藍(lán)色的眼瞳鏡子一般，倒映出她的執(zhí)迷不悟，“本上桑，你患有解離性人格障礙，你以為的水谷浩介，是你極度不愿意接受男友已經(jīng)死亡的情況下分離出的人格。”

    “住口！我沒有人格分裂，我就是浩介！兄長大人還有堇，他們都可以為我證明……”

    “……是嗎？”

    柯南輕聲開口，“可是新堂堇，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

    “嘭”地一聲巨響過后，九重和陣馬破門而入。這是本上菜菜子現(xiàn)在居住的公寓，她今天早晨去以前的家門口放下了一束花，沿著這條線，兩人終于找到了這里。

    公寓的管理員站在兩個警察身后，表情復(fù)雜不敢說話。

    “新堂堇不在這里，找找有什么線索，”陣馬一眼掃過空蕩蕩的屋子，皺了皺眉，回頭看到管理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表情，忍不住教訓(xùn)，“用別人的證件違法租房你都完全沒注意嗎？”

    管理員叫屈，“也有人租了房子借給其他人住的，我也不知道他當(dāng)初的證件是盜用的啊。”

    “所以水谷，哦，不對，那位本上桑這些年就住在這里嗎？”

    在屋子里環(huán)視了一圈，九重在門口穿上了鞋套這才小心走了進(jìn)去。

    屋子里非常整潔，整潔，但很空，除了墻上一副星空的照片，其他能夠體現(xiàn)屋主愛好的東西一概沒有，仿佛住在這里的人僅僅只是活著。

    他拉開衣柜往里頭看了一眼，里面的衣服全都是黑白灰三色，而且款式簡單，不少都是小尺碼的男款。

    “她是真的將自己當(dāng)成了男友啊。”青年刑警有些復(fù)雜地感慨，然后從胸前口袋抽出筆，用筆帽撥了撥成排掛起的衣服，在重重疊疊的衣物背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被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長方形物品。

    “陣馬桑。”

    他立刻回頭喊來人，兩人小心地將衣物移開，把里頭的東西抬出來，這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幅被裹起來的畫。

    在屋子里找了張桌子將畫放下，九重揭開了畫上的白布，一片醒目的紅頓時刺入年輕的警察眼簾。

    他稍微驚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那片紅色不是血，而是熊熊燃燒的大火。

    “這是vega酒店……”微微瞇了一下眼睛，九重辨認(rèn)出了大火中的建筑，然后恍然，“這是兩年前酒店起火的場景。”

    “這幅畫是新堂堇畫的，所以她的鄰居看到的她帶著兩幅畫出門，就是來找本上了？”陣馬立刻想起，“那另外一幅畫難道就是源小姐說的，在新堂家里看的那幅星空下的求婚？”

    “那幅求婚的畫畫框上有血跡……”九重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就跑向他們放在門口的包，從里面翻出一瓶魯米諾試劑。

    兩人對視了一眼，陣馬回頭對門口的管理員道，“把門關(guān)上。”

    管理員連忙照做，隨即陣馬走到房間的窗子前，拉上了窗簾。屋子里的光終于被屏蔽得一絲不剩，他這才回過頭，看到搭檔已經(jīng)沉默地放下了拿著試劑瓶的手。

    他面前油畫上呈現(xiàn)出了大片的熒光，宣告了那位畫家的最終結(jié)局。

    .

    “我們?nèi)バ绿幂兰业臅r候，在她家里的垃圾桶里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各種各樣紅色顏料的空殼。她用了那么多紅色，沒猜錯的話，她最近完成的那幅畫，應(yīng)該就是那場酒店中的大火。”

    同一時間，警車還在朝著東都塔的方向飛馳。遠(yuǎn)處的夜空燈火通明，高高的東都塔似乎已經(jīng)近在眼前。

    安室透坐在副駕駛上望著越來越近的塔尖，“她應(yīng)該是想用這兩幅畫喚醒本上菜菜子的人格，希望她從臆想中清醒過來。”

    愛爾蘭：“然后本上就把她殺了？”

    “……”金發(fā)青年的眼睫微微往下斂了一下，“那大概率是個意外。”

    “意外？”

    “如果是有意識的報復(fù)，本上一定會選擇用縱火的方式來殺死復(fù)仇對象。但新堂家的那幅畫上飛濺的血卻顯示，她應(yīng)該是被某種利器殺死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新堂堇帶著那兩幅畫去找本上，企圖勸說她面對現(xiàn)實時，雙方發(fā)生沖突，本上失手殺死了她。”

    “而之后新堂的死也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精神從這里開始崩潰，最終開啟了對兩年前那些電梯中的乘客的復(fù)仇。”

    像是親眼看過劇情一般，安室透平靜地將這起連環(huán)謀殺案的前因后果敘述了一遍，“所以新堂堇才是第一個死者，而這一切本上菜菜子的哥哥本上和樹應(yīng)該全都知道，甚至有可能也是共犯。而他之所以在審訊室里保持沉默，是為了保護(hù)他的親meimei。”

    “……就算對meimei溺愛，但是在她要殺人的時候非但不阻止還給她幫忙，這也太過了。”安室透在解釋案件過程的時候，其他人都安靜地在線路中旁聽，直到此刻才有人忍不住插嘴，“這家人也太可怕了。”

    “但是本上和樹姑且不提，我們在對本上菜菜子進(jìn)行調(diào)查的時候，認(rèn)識她的人對她的評價都是溫柔善良，連路邊的流浪貓都不忍心傷害啊。”

    “人總是會變的，特別是陷入愛情的姑娘，唉……”

    線路中響起警官們的議論聲，安室透安靜地抬起眸，看向越來越近的東都塔。

    “不過，如果新堂堇一開始就死了的話，那個給我們打電話通風(fēng)報信的又是誰？”有人忽然想起。

    安室透：“那是本上菜菜子。”

    其他人愣住，“她自己？”

    “大概是她身上善良的本性和刻骨的仇恨之間的掙扎，她控制不了地想要復(fù)仇，另一方面又對此痛苦不堪，因而導(dǎo)致某些時候善良的人格占上風(fēng)跑了出來，給警方打電話提醒。”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阻止他……我不想再看到他殺人了。”】

    那個啜泣的聲音仿佛從空氣中浮現(xiàn)出來，眾人一默，線路中頓時寂靜下來。

    英國學(xué)者理查德·道金斯認(rèn)為人都是自私的，但東方有位大賢又在很早之前就告訴所有人“人之初，性本善”，人不為善才是違背人類本性。

    無論這兩種思想哪個才是對的，當(dāng)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好像天生就是要和自己的本能對抗。

    一縷輕柔的夜風(fēng)掠過瞭望臺，背對著城市的燈火，源輝月看著面前無力地跪倒在地崩潰的人。

    她手里戒指盒滾落在地，背面那行誓言依舊鮮明。

    我將違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yuǎn)愛你。

    這句被世人廣泛引用的最浪漫的情話，在本上菜菜子這里，卻仿佛成了一句最惡毒的詛咒。

    第358章 追蹤者（十一）

    警車到達(dá)樓下，目暮警官和東都塔的工作人員聯(lián)系時發(fā)現(xiàn)塔中的游客已經(jīng)提前疏散了。

    有人已經(jīng)幫忙把他們的工作完成，目暮警官反而愣了愣，“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大概從接連的異常和警察忽然上門中察覺到了出了什么事情，工作人員有些不安地回答，“就在十分鐘之前。”

    松本管理官若有所思，“難道有人先我們一步找到這里了？”

    目暮：“……”

    是啊，能夠一句話讓整個東都塔停運的人，他甚至都已經(jīng)猜到是誰了。

    “管理官……”

    他正要著急地開口，松本管理官卻仿佛已經(jīng)跟他想到了一起。

    “我知道了，”沖他點了點頭，松本清長肅穆地將視線轉(zhuǎn)向其他部下，開始下達(dá)命令，“目標(biāo)是已經(jīng)殺了六個人的連環(huán)殺人犯，極度兇殘，而且有可能已經(jīng)挾持了人質(zhì)。情況緊急，底下不安排人留守了，全部上去，務(wù)必小心，不要讓人質(zhì)受到傷害。”

    “是！”

    整齊的應(yīng)答后，他又轉(zhuǎn)向和他們一起過來的某位偵探，“安室君，這一次的任務(wù)很危險，你就不要跟我們一起行動了，留在塔底吧。”

    安室透彼時正凝望著電梯不知道在想什么，聞言驀地扭頭，朝他看去。

    二者的視線撞在半空中，不知為何，目暮警官感覺周圍的空氣凝滯了一瞬。

    念及安室和很有可能已經(jīng)上到瞭望臺的源小姐（在他心里）的關(guān)系，目暮警官原本正遲疑地想要幫他說說話，就見到金發(fā)青年忽然收回了視線，眼睫懶洋洋垂下，配合地點了一下頭，“可以。”

    那一瞬間，似乎有一種格外晦暗的氣場從他身上逸散出來。

    目暮警官愣住，但還沒等他細(xì)細(xì)分辨，松本管理官已經(jīng)大手一揮，“行動。”

    .

    瞭望臺上，并不知道一大波警察已經(jīng)到了樓下，源輝月還在饒有興致地觀察她弟。

    在她的映象里，柯南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又乖又聽話，小小年紀(jì)cao著他的年齡乘以三倍的心，懂事、善良、溫柔，幾乎是比照著三好少年的模子長的。

    她以為自家弟弟是個治愈系小天使，幾乎沒見過他這樣鋒芒畢露對人步步緊逼的樣子。

    源輝月開始反省是不是以前缺德話都被自己說了，搶了弟弟發(fā)揮的余地。

    “新堂桑作為小有名氣的畫家，不差錢卻故意選擇了偏遠(yuǎn)地方居住，是因為她一直都和你有來往，怕你被人發(fā)現(xiàn)。”柯南慢慢往前走了一步，“你在殺了她之后精神瀕臨崩潰，沒有余力處理現(xiàn)場，所以新堂桑的尸體是你的哥哥本上和樹幫忙藏起來的吧？你們把她埋在哪兒了？”

    癱軟在地上的人怔怔地抬頭，蒼白的面容倒映入小偵探清澈的眼瞳中。

    “你們沒有毀掉新堂桑帶去的那兩幅畫，說明對她心懷愧疚吧，那就告訴我，她在哪兒？”

    “不……”本上菜菜子恍惚地?fù)u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

    “……面對現(xiàn)實吧，本上桑。”柯南輕聲說，“水谷浩介已經(jīng)死了，那個電梯里的所有人也都在你的復(fù)仇之下去世，而你親手謀害了六條人命，包括你最好的朋友。”

    “不，不是……”

    “新堂桑一直沒有放棄，直到最后都希望你醒過來，你準(zhǔn)備這樣回報她嗎？告訴我她在哪兒？”

    “不，不不不！你別過來！！”

    猛地從包里掏出了□□，本上菜菜子繃直了手臂，死死盯著靠近的人，眼睛通紅。

    電流噼里啪啦的聲響和著她崩潰的大吼落在寂靜的空氣里，“你別過來，別過來！”

    話音還未落地，下一秒，一聲槍響猝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