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散修,一身反骨 第52節
“那這些……” “這便是我?留江道友在此的用意?!?/br> 他篤定道, “我?自幼眼盲,什么都看不見,本以為要寥寥此生,直到有一天,我?在谷中的瀑布旁邊,撿到了一只魑魅?!?/br> “魑魅,鬼怪一族?” “不錯?!?/br> 宮流徵點點頭,自一旁的畫筒中抽出?一卷,徐徐鋪開。 畫上之?人正是宮流徵。 他縛著白綾,朝水池中的美艷女子遞出?手去。 江陵覺得眼前之?景仿佛動了起來,一眨眼,他已經被?吸進了畫中。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經褪去了少年時的纖細與青澀,變得更修長分明了些。 他撐起尾巴,一,二,三?,四,五,六,七。 足足七條。 是他從前靈力全在的模樣。 看來,落入畫中之?人,則會隨著畫卷,回到畫中情景發?生的時間段。 江陵輕輕一躍,落在山石之?上,垂眼看著瀑布下面。 宮流徵伴著遠方傳來的琴音,聽見撲通一聲水響,水花濺了他一身,他微微一怔,朝水中伸出?手來。 “……你?沒事?吧?” 水中女子有些落魄,衣衫盡濕,見他竟肯幫自己?,頗感意外,一手慌忙捂著自己?的胸前,一手顫顫巍巍地搭上宮流徵的那只手。 “多,多謝道長?!?/br> 宮流徵顯然是頭一回牽女孩子,觸及手中光滑細膩柔若無骨的肌膚,耳根立刻紅了起來。 “你?,你?,你?是個姑娘?” 魑魅小心地看了他的白綾一眼,試探道: “道長……不可視物?” “嗯,我?是眼盲之?人?!?/br> 宮流徵微微頷首,聽見女子自水中淅淅瀝瀝地站起,便急忙松了手。 太過青澀,可是不討妖魔鬼怪喜歡的喲。 在山石上看戲的江陵如?是想。 儼然已經忘記了自己?面對謝扶玉時,又是怎樣的表現。 “姑娘怎么會跌進絕音谷的瀑布里?” 他一邊將自己?的外袍蓋在女子身上,一邊小心翼翼詢問。 “哦,我?啊,我?是因?為吸食了人間好色男子的精元,被?你?們絕音谷的人追殺,受了傷?!?/br> 她坦誠道。 “小道長也會殺我?嗎?” “我?殺不了你??!?/br>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 “哦?”女子訝異挑眉,尾音染著些媚。 “我?不通音律?!彼j然道。 魑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是因?為看不見嗎?我?有辦法?!?/br> 魑魅是由天地萬物之?靈氣?化形而成,故而也能化形成天地萬物。 再高?階一些的,還可以將人引入其化形而成的風景之?中。 所以,魑魅吸食男子的精元,簡直易如?反掌。 因?為她們可以化作任何?他喜歡的模樣。 而大多數男人,并沒有什么強大的自制能力。 于是,為了幫她躲避絕音谷的追捕,宮流徵將她偷偷收留在了自己?院落的書房中。 他性子安靜,一向不與人來往,也無人敢隨意搜他的院子。 魑魅每帶他看一處風景,他便用筆描摹下來。 “想不到,你?還蠻有繪畫天賦的嘛。” “沒有……”他紅了臉。 這是他第一次聽別?人夸他有天賦。 長久相處下來,她帶他看遍了世間的風景,身上留下的傷,也漸漸好了。 “喂,小道長,我?要走了。” 驟然聽見這消息的宮流徵有些失落。 “等等!我?還不知道你?長什么樣子,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我?該怎么尋你??” “名字?”魑魅微微一愣,“我?沒有名字。不過……我?如?今的樣貌,倒是可以讓你?知道。” 她說著,牽起他的手,而后一手握著他的手指,自額發?游走至眉眼,再至鼻峰。 往下輕撫過柔軟的唇時,他猛地將手收了回去。 “怎么?這就知道了?”魑魅調笑道。 “你?明明,明明可以讓我?用別?的方式瞧見。”他耳朵紅得近似滴血。 “可我?就喜歡這樣的方式啊。” 她懶懶笑著, “小道長,你?還要不要看?” 他沒答應,也沒拒絕。 于是,她繼續握住他的手指,自尖尖的下巴開始,劃過修長的脖頸。 再往后的畫面太過旖旎,江陵到底是一只未經人事?的狐貍,不知道人類這么多繁復的舉動,究竟是何?意圖。 喜歡的話,為何?不干脆一點? 但?稍微用腦子想一想,也知道這不是他該看的東西。 他干脆地閉了眼睛,無視了兩人間的曖昧氣?息。 畫外,宮流徵正猶豫著要不要將江陵拉出?來。 青玉畫筆是魑魅贈他的法寶,落筆便可搭建出?畫中主角的記憶。 而只有這時,他才可以短暫地在腦海中看見與現實一般無二的場景。 他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在她的陪伴下,從她的記憶之?中看遍了世間最美的風景。 他是畫的唯一cao縱者。 他若是此時將江陵自畫中撈出?,那么畫中的場景,便會再次回到故事?開始的起點,他也再不能繼續感受到活色生香的……她。 不過,在畫卷之?中,他看見江陵自覺回避,稍稍放了放心。 江道友當真是個君子。 畫卷中的故事?快進到魑魅突然不辭而別?的那天。 他依著記憶中的模樣,找遍了絕音谷,也不見她的蹤跡。 他卻不敢放棄找尋。 他在山中踉蹌前行,跌下過高?低不一的臺階,磕破過膝蓋與手肘,浸過滿是碎石的淺潭。 日?復一日?,直至真的確信,她并沒有被?谷中人抓去,而是安然無恙地離開了這里。 他這才放下心來。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日?的尋找,讓他摸透了絕音谷的每一寸土地,自此之?后,行動也利索了許多。 可他每每試圖落筆畫她的時候,想起那一日?指尖的觸感,總是始終不敢輕易下筆。 他自覺畫不出?她的三?分風采。 宮流徵逐漸接受了她的出?現仿佛只是一場老天恩賜的幻夢,夢醒了,他依舊需要忍受著谷主爹爹的哀嘆,和背后眾人的嘲笑。 只是這回,他們的嘲笑換了個方式。 “絕音谷的少谷主不會彈琴,只會畫畫,畫得再鬼斧神工又能如?何??終究繼承不了谷主的衣缽。” 他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 只要不按照眾人期冀的活法,活在這世間,縱然你?自己?覺得快活,在旁人眼里,也是大逆不道的廢物一個。 于是,他不再逼著自己?學那難聽的琴,而是開始學會忽視身邊的聲音。 只在心中回想著她那時的話—— “想不到,你?還蠻有繪畫天賦的嘛?!?/br> 就這樣,他心平氣?和地渡過一日?又一日?,把?這個秘密埋在了心里。 宮流徵萬萬沒想到,此生竟還能再見到她。 啊,也不是“見到”,他看不見。 那日?,父親和谷中眾人壓回來一只大妖,他聽見眾弟子壓著那大妖去了鎖妖陣,而父親則將一顆寶石狀的東西,收進了密匣之?中。 隱約間,他聽見那大妖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