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邊的影視基地，相比起地方上，一個是差地皮。就算影視基地嚴格意義上已經不屬于京城地界了，那地價也不是小地方能比的，也很難劃出那么大塊的地皮（因為影視基地需要順暢方便的交通，足夠多的人口，相關產業支撐，所以能選的地方本身就很有限）。

    另外，物價、人工價格，也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周虹》的話，需要的景都很簡單，京城這邊的影視基地能滿足。至于在京城這邊拍，會不會因為人工過高，而增加成本...到也不會。

    《周虹》這部劇就圍繞那么幾個人展開，典型的小成本，沒有大場面，用不到幾個群演，哪里來的人工？至于說劇組的工資，劇組的人又不是到了影視基地才雇的，也不會因為工作的影視基地不同就開價不同。

    真要說的話，可能是京城這邊的物價比較高，這才是問題。劇組在京城周邊拍戲，普通的開銷，大到劇組住酒店的費用，小到劇組的盒飯，都會貴出不少吧。

    不過，影視基地對于劇組一般都有補貼，或許是比去小地方拍戲還貴一些，但在京城周邊拍戲很多事會方便不少。說不定因此節省下來的時間、行政成本，足夠彌補多出的開銷了——為什么京城周邊的影視基地能夠運營起來，到現在沒有關門，每年還有不少劇組在這里拍戲，那總是有原因的。

    程程來到影視基地這邊的時候，戲還沒有開拍...不過劇組因為要做一些準備工作，所以已經在這邊扎下了。

    程程要過來，李海倫還叫了一個助理來接她。

    “程老師沒有帶助理來嗎？”接程程的助理都驚了，他沒怎么和程程打過交道，最多就是之前因為《周虹》這部戲的一些瑣碎事，在網上有過兩次交流。他雖然聽說過程程是沒架子的藝人，進劇組、參加活動，這種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也常常只帶一兩個助理。但真的見到程程，她一個人都沒帶，還是非常意外的。

    小助理其實也在行內工作三年了，共事過的明星有不少。見過十八線藝人還要帶好幾個助理，也見過一線明星帶的龐大團隊...像程程這樣，咖位高又簡單的，也不是沒有，但真的很少很少，而且多數是老藝人。

    “提前了幾天過來，助理的假期還沒有結束...”程程撥了一下頭發，順到了耳后，笑了笑。

    雖然是解釋了，但在小助理這邊等于是沒有解釋啊！這年頭，普通的公司都會粗暴打斷員工本來說好的假期，在經紀人、助理這一行就更不用說了。藝人都‘上班’了，經紀人和助理怎么還能放假？

    不過小助理還是壓下了心里的疑惑，幫著程程把行李箱塞進了后備箱，開車帶著程程去了劇組落腳的酒店。

    “...劇組給程老師開了套房，在七樓。”小助理有點緊張。因為他們開的套房不是豪華套房，而是一個行政套房，以程程現在的咖位來說，簡直不合時宜！

    但這并不是故意的，事實上《周虹》這部戲賬上其實挺緊的，雖然也有四千萬的投資，拍一部小成本的片子綽綽有余。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做好拍攝計劃，賬目算的明明白白，能省的地方得省。

    以程程簽約那會兒的身價，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拍一部電影，報價一千萬左右，是一個很合理的數字，如果是商業片，大概能夠更高一些——同樣的時間拍電視劇，可能賺的更多，但電影就是這個價，愛拍不拍。

    就程程的感覺來說，這年頭明星的片酬還不算夸張。她上輩子那會兒出了‘限薪令’，限薪令就是因為短時間內明星們的片酬膨脹的太快了！大家都以為限薪令一出，明星們的片酬會降低，結果卻是一線明星片酬繼續漲。

    哪怕不符合限薪令的規定，也有辦法用一些不合法的手段繞過去...是的，不合法，但為了錢，明星愿意冒險。

    當時資方是有和程程的工作室講價的，資方想要讓程程五百萬出演，另外五百萬算成投資，也就是10%的投資了，到時候拿投資分成...主要是因為這是一部文藝片，票房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更何況李海倫還有意走沖獎路線。

    商業片的話，這年頭演員想要片酬算投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雖然算成投資有風險，比如說到時候做賬，就算賺了，人家也是可以做成沒有收益的，讓你分不到錢。但溫佩佩經過考量，再加上程程沒意見，就答應了資方開出的條件。這主要是這次合作的資方都沒有惡劣前科，暫時可以信任。另外，他們這邊也不是外行，一些欺負外行的手法，稍微懂事一些也不會拿出來。

    程程的片酬算起來就只支出了五百萬（所以說是四千萬的投資，算上程程那五百萬，有四千五百萬了），對劇組來說負擔不算很重。但劇組還請了不少很有實力的演員做配，這些演員倒沒有天價的當紅明星，可價錢也都不便宜。

    《周虹》這部戲，片酬總共花掉了一千五百多萬，剩下的兩千多萬要應付各方面的開銷，也是挺吃力的——畢竟李海倫要求高，很喜歡摳細節，而細節很多時候都是要靠錢來堆的。

    豪華套房的話，一天上萬很常見，就算影視基地這邊有補貼，也補貼不了多少。一部戲拍完，房費都要近百萬了，這還只是一個明星演員！明星帶的人也是要劇組付錢支付房費的，劇組為一個明星單純支付房費破百萬一點兒也不奇怪。

    相比之下，行政套房的價格可能比豪華套房便宜一半，甚至更多。

    更關鍵的是，作為電影的女主角，同時還是當紅的一線女星，做表率只住行政套房。其他的演員來了，正常情況下，也就能最多只住行政套房了——有的人覺得實力派就不講究待遇，會好說話很多，然而事實并不是這樣。

    有的流量也很懂禮貌，體諒工作人員，不太講究待遇，差不多也就行了。同時，有的實力派也是難相處的很，還喜歡擺譜...這都是有可能的。德藝雙馨什么的，很多時候真的就是大眾一廂情愿的想象。

    程程沒有挑行政套房的不是，總面積150平米的套房，還有什么可挑剔的呢？她這樣‘順利’地入住，一點臉色都沒有，可是讓小助理安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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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牽絲木偶（3）

    安頓好之后, 程程就去見了還在工作的李海倫。

    李海倫是做攝影師出身的，對于畫面有著變態的要求。程程去的時候，他正盯著一個棚的改造。影視基地提供的攝影棚不能滿足他對室內景的要求, 就算不能大手筆地搭新的, 他也要進行一些改造。

    與此同時, 還有道具師送來了一批道具, 讓李海倫做最后的確認。

    “這些餐具換一批, 我們要普通一些, 符合人物，但不能真的買市售貨，太偷懶了。”李海倫并不是‘暴君’類型的導演，下達指令都會很清楚，這樣手下工作的人就會比叫舒服了。

    不過有些導演讓手下不舒服也沒辦法, 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風格，風格沒有對錯, 只要有優秀的作品出來就好了。有優秀的作品的導演，再讓工作人員亞歷山大，再挑剔演員，讓人生不如死，人家也沒問題，毛病都是香的。

    相反，一個導演出不來作品, 再會做人，手下工作的人再舒服, 又有什么意義呢？很快就會淪落到無戲可拍。

    程程過來的時候，站在他斜對面的位置看了一會兒。等到李海倫抬頭，看到她了, 她才笑著小幅度揮了揮手：

    “師兄！”

    程程走過來之后，李海倫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發現她狀態還可以，這才收回了目光。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坐吧。”

    旁邊有一個小圓桌，桌邊擺了三把椅子。之前應該有人坐在這兒工作，但這會兒人都離開了，只有一些打印紙、圓珠筆之類的東西，很凌亂地放著。

    程程坐在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上，李海倫轉過身去，飲水機旁有一臺咖啡機：“水，還是咖啡？”

    “水。”程程四處打量，回過神來，回答了一句。

    李海倫自己是一杯咖啡，程程則是一杯溫水。

    “你之前說，‘周虹’演不出來？”李海倫完全是以導演的身份和程程討論表演上的事，旁邊時不時有經過的工作人員，看導演和女主角這么熟，還以為有八卦可聽。然而聽到的東西讓他們覺得，就這？就這！？

    失望！

    “你知道是哪里出問題了嗎？”李海倫非常謹慎地問了一個問題，而不是一開始就提建議。

    “她、她超出我的能力了，大大超出了我的能力。”承認這一點對于程程來說是非常尷尬、非常不甘的。她熱愛著演戲，為了演戲什么樣的苦都能吃，然而一直以來都受天賦拖累。

    雖然她獲得了奇跡般的能力，讓她有機會可以比別人努力數倍（大多數缺乏天賦的人，是沒法比別人努力這么多的。因為就是有人比他們有天賦，同時還更努力，或者至少是一樣努力）。但這還不夠，相比起真正的天才，她依舊才能貧乏。

    能力范圍之內的角色她還能處理的比較得心應手，可一旦超過她的能力，她就沒辦法了。她又不是那些天才，總能在關鍵時候超水平發揮！

    像‘周虹’這種大大超出她能力的角色，她更是從嘗試扮演開始，就感受到了無法駕馭的無力。她感覺自己像是在駕駛一輛已經失控的汽車，她cao縱方向盤、踩油門剎車，或許會讓車子有一定的反饋，但總的來說都是在徒勞無功地努力。

    她想，自己可以完完全全沉浸到‘周虹’這個角色里，成為她，以此彌補演技上地不足。

    然而，差距到了這個地步，就連沉浸到這個角色也難以做到——當她開始嘗試，就感受到了這個角色巨大的痛苦與張力。她很清楚，繼續入戲的話，會對‘程程’這個人帶來無法預料的影響，心理壓力是空前的。

    她膽怯了，她退卻了。

    李海倫思考了幾秒鐘，直視程程的眼睛：“我們試兩場戲，嗯，一場是前面部分，周虹與母親的日常，一場是后面的。具體哪一場，你自己決定...你要看劇本嗎？”

    程程搖頭，劇本她已經很熟悉了，‘周虹’的戲更是了如指掌！那些臺詞，不臨時復習的話，不說能背的一字不差，至少大概的意思是不會錯的。更何況，她還可以自己選演哪一場。如果是印象深刻的戲，肯定是記得很清楚的。

    周虹和周虹母親的對手戲，程程演了自己印象最深的，就是母親對周虹的無視，甚至厭惡中，周虹唯一的一次爆發——她就連爆發，也是帶著不自信的，沒有那種爽快感。讓人很清楚，這個女孩子就是這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程程這部分完成的很好，很有質感。她將那種普通小鎮女孩的感覺詮釋出來了，這一刻她不是生活順遂、從小受關注到大的程程，更不是萬眾矚目的大明星！就是一個對生活無力，找不到出路，對父母不滿，同時又無法真的和父母對立的普通女孩兒。

    到這個時候，李海倫對程程還是滿意的...雖然他選了程程飾演周虹，就是相信她能演好這個角色。但他也清楚，周虹這個角色是非常有難度的，對于程程來說更是如此——程程的人生和周虹差的太遠了。

    事實上，李海倫做好了拍攝期間要慢慢磨的準備了。

    所以程程能夠磨掉自己本身身為大明星的光彩，將一個普通女孩兒的無力、黯淡演出來，他是有些滿意的。就這樣的演技，演前面三分之一的戲，都足夠了。

    但接下來，程程演后面部分的戲，問題就暴露了。她演的這一階段的周虹再沒有信念感，整個人物猶如懸浮在半空中，沒有了支撐力，也就沒有了讓人信服的感覺。程程憑借著自己的基本功，能夠讓觀眾不至于出戲，明白她演的是什么，想要表達的是什么，卻也僅此而已。

    這個角色已經失去了那種強大的張力，變得平平無奇了。

    李海倫很清楚，《周虹》這部戲的關鍵就是‘周虹’，周虹的成功會讓這部戲熠熠生輝。相反，周虹如果失敗，這就是一部普普通通，甚至會讓人覺得有些矯情，有些無病呻吟的‘文藝片’。

    李海倫讓程程試演的時候，他的副導演也湊了過來。這個副導演屬于說是現場導演，名叫關哲，業內經驗極其豐富，慣于輔助導演調度現場——李海倫很清楚自己經驗不足的問題，所以請副導演都很看重專業性。

    表演結束，關哲就大力稱贊起來：“不錯啊，真不錯啊，程老師這么年輕，就演的這么好了，誰看了不說一聲‘后生可畏’？之前李導堅持用程老師，都沒試過戲，我和老江就有些心里沒底，現在看看，真的放心了。”

    ‘老江’是另一位副導演，選角導演。

    李海倫朝關哲指了指外面：“你去忙你的。”

    關哲有點兒尷尬地停了下來，干笑了幾聲，又朝程程點了點頭，才離開。

    “你覺得他說的對嗎？”李海倫看著程程，語氣不算重，就是平常說話的樣子。

    程程搖頭。

    “后面部分，你不夠投入，你在害怕什么？”李海倫單刀直入。

    “...我不知道該怎么演下去了，我很清楚我要演出這個超出我能力的角色，只能完全投入進去...我是說，成為‘周虹’。我的表演風格，師兄應該很清楚吧？”程程反問李海倫。

    李海倫當然清楚，當初程程演‘田月月’的時候，他是她的攝影師，那個時候就看的很明白了。程程是典型的體驗派，兼有方法派——本來方法派就是體驗派的一種延申，只不過沒有體驗派那么‘瘋’而已。

    程程飾演一個角色，成為那個角色是很常見的cao作。

    這種表演方法，出演那種比較深刻、痛苦的角色，對演員本身是非常折磨的。更深的說，摧毀這個演員也不是不可能。

    “我的面前是萬丈深淵，我很愛表演，我愿意往下跳，但我還是有點兒害怕...而且這不是跳下去就完事了。”程程在李海倫面前，總會說出最內心的話。

    李海倫知道程程說的沒錯，飾演周虹墮落、陰暗又純潔的一面，對程程的精神是一次巨大的傷害。正如她所言，她的面前是萬丈深淵——程程的害怕是真的，她后面說的也并非是借口。

    如果不瘋魔不成活，就能演出經典雋永、足夠震撼人心的戲，那太多演員都會去嘗試了！事實就是，就連‘不瘋魔不成活’，也只有天才才有資格去做，不然也就是個瘋子罷了。

    李海倫考慮了有幾分鐘：“就這樣吧...開拍之后我會按照劇情順序拍攝，盡量讓你更能投入。遇到問題，再解決問題——離開拍還有幾天，我希望你能更專注這個角色，至少要嘗試著沉浸。”

    程程很清楚李海倫的意思：

    萬丈深淵，也要先跳下去，跳下去再談接下來的事。

    “是不是太嚴厲了？”程程離開之后，關哲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回來了，有點兒替程程擔心的樣子：“以程程的年紀來說，演技已經算不錯了，演一個和自己反差這么大的角色，前面部分惟妙惟肖，都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至于后面部分，慢慢來唄，到時候說不定就好了...而且拍戲嘛，只要選一條合格的就好。”

    “你怎么搞，不擔心你這小師妹出事啊？以我的經驗來說，她可能是個戲瘋子哦。”

    表面上看，這年頭圈子里的‘戲瘋子’少了很多，然而這只是觀眾的錯覺而已。最上面一撮流量最大的明星，他們演技上擺爛，又不能代表整個圈子演技擺爛。多的是大眾不關注，甚至不知道的地方，有演員在默默堅持。

    關哲的經驗足夠豐富，見多了‘戲瘋子’，也知道這些人瘋起來能有多瘋！

    “最重要的是電影。”李海倫的解釋非常簡短，也讓關哲無話可說。

    關哲盯著李海倫看了幾秒鐘，‘草’了一聲，才服氣地說：“你說得對，電影最重要，有這個覺悟就好...要不怎么你才是導演呢。”

    其實關哲也不是同情心泛濫的那種人，只不過這會兒電影還沒有開拍，他的一點兒同情心還沒有被電影拍攝的壓力給消磨掉。再者，不得不承認，現如今已經被圈子公認的‘美女’是真的美。身為一個男人，難免有一點點‘憐香惜玉’。

    之后的幾天，直到開機儀式舉行，程程都在試圖沉浸到‘周虹’這個角色。她知道自己駕馭不了這輛失控的車子，就干脆不要駕馭了。她就這樣看著車子失控、橫沖直撞，至于車毀人亡。

    她摸索著‘周虹’的痛苦、陰暗、折磨、一點點純潔，為此，她得盡力挖掘自己曾經體會過的類似的感情（方法派）。然后以這么一點點感情為引子，成為‘周虹’，她要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真真模擬出周虹的人生、周虹的選擇、周虹的結局。

    每經歷這么一次，對程程來說就是一次折磨，周虹的人生可一點兒不美妙！對于看悲劇電影，都不敢看，更別提反復刷的人來說，這種自我折磨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遙不可及。

    但反復嘗試沉浸‘周虹’這個角色也不是一無所得的——駕駛著失控的車子，一開始會驚慌失措，什么都做不好。但這個場景反復出現，即使是再慌張的人，也能慢慢學會在這種場景里保持冷靜，嘗試著做出有效的應對吧。

    甚至于，程程可以‘試錯’，這樣的應對做出來，依舊駕馭不了失控的車子，那就重來，嘗試另一種。

    其實到了開機的時候，文棋和徐甜過來和程程匯合的時候，就覺得她有些不太對了，程程的精神狀態前所未有地差。她總是容易走神，非常飄忽，更重要的是，她不像她自己了，像‘周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