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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美為患 第136節

    司馬邳強壓心火,低聲道:“去查一查,到底是哪家。”

    福寶點了點頭,又提醒,“小郎君這一身肯定不舒服。”

    司馬邳道:“還不快叫人進來伺候”

    福寶看了眼衛姌,道:“陛下,我覺得小郎君這個樣子,不宜讓外人看見。”

    司馬邳雙眸沉沉地看著他,“你來。”

    福寶搖頭,“小人去換水。”說完拿著盆就快步離開。

    司馬邳皺著眉頭,站起身,站立片刻,他又重新坐下。等福寶換了一盆水進來,見司馬邳并無表示,只好拿起帕子給衛姌擦手,那雙纖細的手上好幾個指甲開裂,血在指縫凝成絲絲的血漬。

    司馬邳在一旁看著,神色不虞。

    衛姌昏昏沉沉中覺得手指疼,輕輕動了兩下。

    司馬邳道:“輕些。”

    福寶還從未見司馬邳這樣心疼過人,暗自嘖嘖稱奇,將衛姌雙手擦干凈,贊道:“這衛小郎君處處都生得好,就連手都比別人生得精致些。”

    司馬邳聞言看過去,看見衛姌的手被福寶輕輕托著,手指纖細如嫩蔥似的,指甲粉白,與福寶結實粗糲的手掌截然不同。他心下有些異樣,嘴里斥了一聲,“就你話多。”頓了頓又道,“快去尋身衣裳給她換了,再找人來看看。”

    福寶站著未動。

    司馬邳目光冷冷瞟來。

    福寶微微笑了一下,道:“陛下看看衛小郎君,世上豈有這般嬌花嫩柳般的郎君”

    司馬邳只覺這話仿佛是揭開他心底藏著的某一處,驟然變了臉色。

    福寶卻有些著急,嘆道:“陛下再仔仔細細地瞧一瞧。”

    司馬邳眼睛一轉,落在衛姌身上,在燈火下看著她微微有些出神,他忽然意識到什么,心倏的提起,跳得又急又快,如同擂鼓。司馬邳只覺得這事荒謬,可心底又生出一股強烈的期望,掙扎了一瞬,司馬邳伸手。

    這時帳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和喧嘩。

    福寶正要出去看個究竟,侍衛發出怒喝聲,門簾一掀,竟有人徑直闖進來。福寶臉色大變,未經通傳闖至御前已可算是行刺,他抬起一拳就打了過去,來人身上縈繞著一股冷風,抬手擋住,往下壓了一壓,福寶手臂如同被千斤頂住,隨后被擒拿著反折手臂,然后便被狠狠推開。

    司馬邳冷笑注視來人,“桓啟,你想反”

    桓啟寒著一張臉,冷峻肅殺,目光先是梭巡帳內,看到躺在榻上的衛姌,不知是放心還是其他,雙目如電,朝司馬邳冷冷射來。

    今日宴席桓啟被眾人恭維敬酒不斷,有意壓著量也還是喝多了些,直到酒宴散了,他這才虛浮著腳步往營帳中走,用冷水絞著帕子擦了把臉,他忽然想起宴席中久未見衛姌,叫蔣蟄趕緊去看一眼。結果蔣蟄回來時臉色都是白的,說找不著衛小郎君。

    桓啟豁然起身,在臉上潑了兩把冷水,把滿腹怒火壓了壓,想著西郊營地就這么一塊地方,找個人應該不難。這便派人四處找起來,一時也驚動不少營帳,可不管什么人,聽見是桓家找人,也不敢聲張吵鬧。

    如此到處詢問,鬧騰一圈,也沒找到衛姌。桓啟臉色一時沉得比夜還黑,手緊緊握在腰側刀柄上,他目光冷冽掃了眼四周,命侍衛去找駐守在最外圍的宿衛軍。不一會兒,宿衛軍便立刻有人來回稟,說發現營地邊緣的營帳里發現一具年輕郎君的尸體。

    聽到這句,桓啟身體僵了一下,神色陰沉得駭人,帶著侍衛親自去看,看到淌了一地血的尸體并非是衛姌,他這才心下稍緩,又覺得此人有幾分眼熟。蔣蟄辨認出此人與小郎君也時常有來往。桓啟聽了,將統管這一片的宿衛軍將士叫來。那將士點了一圈人,說少了四人,又將邊緣位置幾個營帳的人全叫了起來。

    眾人被宿衛軍和桓家侍衛圍著,有人記起夜里似乎聽見有人呼救命。桓啟目光一一掃過眾人,見其中一個內侍面帶虛汗,腿腳發軟,把人拎出來單問。那人根本不經嚇,立刻說剛才救了個小郎君,已被送到陛下營帳中。聽他形容外貌衣著,分明就是衛姌。

    桓啟狠狠捏了一下拳,臉色沉凝,并未放松一分,隨即就帶著蔣蟄和侍衛兩人直奔御前營帳。

    他龍行虎步,走得極快,蔣蟄暗暗叫苦,只希望等會兒千萬別鬧起來。

    守門的軍士得了吩咐,不肯放人進去,只說明日再來。

    桓啟盯著營帳門簾看了一眼,眼中利芒閃過,推開軍士,直接闖了進去。蔣蟄和侍衛仿佛遭雷劈過似的神情,卻毫不猶豫上前攔住軍士。

    桓啟擊退福寶,驚訝于他手下功夫不弱,不過此刻他更多注意力全在榻上,看了一眼后,又轉向司馬邳。他滿臉陰寒一收,單膝跪地,沉聲道:“聽說宿衛軍中生變,有人意圖不軌,已殺了人,臣親眼瞧見尸體,擔心歹人對陛下不利,這才著急闖了進來,萬幸陛下無恙。”

    司馬邳看著他,神色晦暗不明,許久未發一言。

    桓啟跪著紋絲不動,半垂著眼,瞧著姿態恭順。司馬邳卻知剛才他闖進來時一身戾氣霸道,根本是目中無人。

    “桓將軍御前都敢直闖,論威勢更勝大司馬。”

    桓啟道:“臣自知魯莽,全為一片忠心耿耿,當日不畏艱險闖入宮中,也是這個緣故,還望陛下恕罪。”

    聽他故意提起當日救駕之功,司馬邳瞇了瞇眼,心中一片冰冷,沉吟片刻,臉上卻笑起來:“桓將軍請起,朕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桓啟順勢站起身,轉過臉看了一眼榻上,皺眉道:“玉度怎在此處,剛才宿衛軍營帳中死了一人,與玉度也有交情,這其中應是有什么內情,我把她帶回去,等明日問清楚再來稟陛下。”說著抬腳就要走去。

    司馬邳心頭極怒,剛才福寶暗示衛姌是個女子,他已基本確定,再想到桓啟闖進來為著什么,當即臉色就黑了,說道:“衛郎君受了驚嚇,暫且留在此處……”

    桓啟在他說話時已飛快解下披風,將衛姌團團裹住,抱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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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3章 二零二章無題

    “豈敢驚擾陛下。”他將人抱起來, 抬腳就往外走。

    司馬邳臉色青白,盯著桓啟高大背影,手指無意識輕輕動了動, 似是想下令, 猶豫糾結片刻,唇緊抿著, 終是什么都沒有說。

    桓啟抱著人出了營帳,蔣蟄和兩個侍衛齊齊松了口氣,又見他懷里抱著人,從頭至尾蓋得嚴實, 瞧不清臉,應該就是今夜突然消失不見的衛姌。

    衛姌被抱著不舒服,在桓啟懷中扳動著,只是驚嚇過度,意識昏沉,姿勢難受也沒能醒來。桓啟出來之后臉上哪還有半絲笑,眉宇間全是陰霾。回到自己營帳中, 他將衛姌往床上一丟。蔣蟄讓侍衛幾個把守帳前, 自己也沒進去,而是去將仆從叫起,燒水準備干凈衣物。

    桓啟酒勁未消, 晚上奔走不歇,此刻才坐下,腦子嗡嗡地響, 他揉了一把臉, 轉頭看向床上。衛姌剛才被他用外衣裹著, 此時難受, 扭來扭曲,春蠶似的,發絲凌亂,好不容易露出小半張臉,迷迷蒙蒙的,用力呼吸幾下,實是難受極了,她的眼角漸漸泛紅。

    桓啟繃著臉,伸手將裹著她的外衣解了扔到地下,雙眼黑漆漆的,怒火酒勁全糾纏在一起。再一看衛姌身上衣裳污臟,但臉和手卻格外干凈。想著剛才看見新帝營帳里有水盆帕子等物,司馬邳就坐在榻前。桓啟何等眼力,匆匆一掃就猜到七八分情況,心頭頓時火起。

    司馬邳是什么樣人,登基這些日子早已讓他看清楚,司馬邳忌憚門閥,有意抬高王謝兩家,平衡桓家,但朝中有兩處關鍵官職,他卻大膽啟用寒門子弟,這事也引起過朝臣非議,但因只不過兩人,卻也沒有大波折。桓啟從中卻窺探出司馬邳真實意向。此人猜忌心極重,野心可不僅僅是平衡門閥,更是有意動搖士庶之別。

    城府如此之深的人,居然讓衛姌留在帳中,還體貼照顧。桓啟想起就火冒三丈。

    蔣蟄在門外輕喚一聲,然后帶著奴仆進來,將盥洗等物放下,又端來一碗醒酒湯。

    桓啟拿起碗就一口灌了下去,余光見到仆從上前要為衛姌擦拭,他將碗重重放下,喝道:“滾出去。”

    仆從嚇了一跳,趕緊跟著蔣蟄離開。

    桓啟闔眼休息了一下,長長吐了一口氣,這才起身來到床邊,盯著衛姌瞧了一會兒,心里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剛才找不到人,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把西郊整個翻過來,等知道下落,他一時腦熱,什么都來不及想,直闖御帳。等見著人了,這顆心才真正落回實處。

    桓啟余怒未消,見衛姌身上衣服礙眼,卻沒那么多顧忌,直接動手就將她外衣扒了下來。剛才抱著的時候就感覺她身子輕,這一解衣裳,更覺得身子薄得跟紙一樣。他擰著眉,看到衣擺上有血漬,又將衛姌翻來覆去檢查一遍,摸了摸手和腳,見都沒有外傷,神色稍緩。

    衛姌被來回折騰不得安寧,實在難受極了,睜開眼來,目光渙散地張望了一下。

    桓啟放柔了動作,心里仍有怒,冷笑道:“看什么看,老子為了你連御帳都闖了。”

    衛姌昏沉中仍有種被追殺的感覺,心中惶恐,迷迷糊糊聽見聲音耳熟親切,睫毛抖了兩下,眼角滑落淚珠。

    桓啟見狀,手指在她臉上抹了抹,把她摟進懷里,聲音降了幾個度,“怕什么,有二哥在。”

    衛姌又重新閉上眼。

    桓啟抱著她許久,也沒別的念頭,少有的安寧和繾綣。衛姌臉上有了兩分血色,他不放心摸了摸她的額頭,見溫度正常,輕輕松開人,絞了帕子,匆匆擦洗一道,然后換了一身衣裳,躺到床上。

    衛姌已睡熟了,睫毛細密,眉眼如畫,只是眉心微微有些局促,唇也不如平日紅潤,瞧著可憐兮兮的。桓啟看得有些出神,過了許久,他才輕柔撫摸她的臉頰,心底忍不住嘀咕一句,真是冤孽。

    快到凌晨的時候,衛姌醒了一回,做了個被人追趕墜落懸崖的噩夢,醒時見到身側有人躺著,她頭脹腦昏,尖叫一聲。桓啟大手一張,將她抱住,“行了,別鬧。”

    門外侍衛警覺,問了聲:“將軍”

    “無事。”

    衛姌怔了一下,環顧四周,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回籠,拼命掙扎起來。

    桓啟睜開眼,眸光閃爍,把被子連人一同卷住,衛姌手腳全被牢牢裹住不能動彈,漲紅了臉,道:“放開,我要回去。”

    桓啟看了她一眼,嗤地笑了聲,“昨晚為著你,兄長險些連命都沒了,囫圇覺都不能睡一個玉度,可別太沒良心了。”

    衛姌一怔,昨晚她只記得暈倒之前見著有人,卻不知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聽桓啟說險些沒命,她心猛地一跳,又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桓啟雖然行事霸道,但極少說假話。

    桓啟又連人帶被摟緊了,見她為自己擔憂,昨夜那些余怒又消了不少,盯著她的眼看了看,他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道:“再睡會兒,等明早再說。”

    衛姌心頭驚疑慌亂,可聽他說的兇險,她也不知該如何辦好,一時之間,從生死邊緣掙脫之后的慶幸壓過了此刻的羞惱。衛姌睜著眼思索了好一會兒,從杜夏到王家,又猜想著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

    桓啟突然掀開眼皮,道:“怎么,不想睡”說著作勢又要來親她。

    衛姌閉上眼把臉埋了小半在被中,過了片刻,疲倦的感覺再次襲來,她又睡了過去。

    倒是桓啟,等她呼吸勻長之后,又親了親她的頭發,想著司馬邳剛才的態度,心道建康不能再多留,他早有離開的打算,桓溫想要帶兵北伐,朝中幾家有意壓制,不想讓桓家在北伐之中立功,如此一來家勢威望過重,朝廷就越發疲弱。

    桓啟琢磨著,瞥到衛姌睡顏,嘆了一聲,把人又摟得緊些。

    清早帳外各處嘈雜聲音響起,桓啟被吵醒過來,臉色有些不好看,身前柔軟的一團被子,透著股沁人的幽香,他將被子撥開一些,露出衛姌,她已背過身去,頭發散亂。

    桓啟起身洗漱,衛姌隨后也醒了過來,她頭沉腳軟,身上十分不適,但今日要啟程回去,她便忍著沒說,在角落里自己梳了頭發束起,然后對著鏡子將眉毛畫地粗些。

    桓啟見她又成了個翩翩郎君模樣,問道:“昨晚怎么回事,還死了個人。”

    衛姌精神不濟,臉色有些發白,理了理思路,將昨晚遇到的事說給桓啟聽。

    “王家”桓啟聞言略顯詫異,隨即立刻想通昨夜的事,四個宿衛軍逃遁,還在營帳中殺了個士族子弟,能指使宿衛軍的人并不多,王家便是其中一個。他皺起眉頭問道:“你與王家有何齟齬”

    衛姌立刻搖頭,“從未得罪過。”

    桓啟看了她一眼,心道王致之是個不好胭脂好郎君的,他還未忘記當日在驛亭見著王致之,殷勤備至的樣子哪里像對朋友,分明是別有所圖。可照衛姌剛才所說的,宿衛軍要殺她絲毫沒有手軟。他沉思片刻,道:“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先裝做不知。”

    衛姌點頭。

    桓啟又道:“別看王致之有孟嘗公義之名,實則最看重家族利益,你既已拒了他的招攬,就離他遠著些。這些日子也不許出去玩鬧,老實在家待著。”

    衛姌昨夜剛逃脫一次生死劫數,聽了這話不敢反駁,垂著臉一臉老實模樣。

    桓啟看著她蔫頭耷腦像只小鵪鶉似的,不由好笑,摸了摸她的頭,眼中閃過一絲冷芒,雖然王家如今威勢甚大,但離開建康前收拾一個王致之也并不難。

    仆從在門前提醒一聲該用早飯了,等吃過飯,外面又來了個內侍,特意來問衛姌身體恢復地怎么樣,又說陛下親口賞賜了一些藥材綢緞,等回建康就送到府上。衛姌還不知昨夜在御帳的事,只記得上次玉靈宮中司馬邳勃然大怒,冷眉冷眼的模樣,怎么突然又來了賞賜

    她把內侍送到帳前轉身回來,就對上桓啟鐵青的臉。

    桓啟對外喊了一聲蔣蟄,等蔣蟄進帳后,他指著衛姌道:“離開建康之前,你看著她,不準讓她出去瞎胡鬧。”

    蔣蟄面露苦色,垂頭看著地面答應一聲。

    衛姌想說什么,看見桓啟拉長的臉又憋了回去。

    桓啟換了身衣裳出門,離開營帳時回頭看了一眼,暗罵道:“盡惹麻煩。”司馬邳的一些心思他已猜中,心頭又是惱怒又是不屑,衛姌還未顯露身份時就是他愛護的幼弟,如今換了身份,也該是他的,別的人休想來打主意。

    他神色漠然,帶著侍衛朝御帳方向走去。

    衛姌等桓啟走后,坐下閉目養神,她渾身酸軟,骨頭縫里鉆著冷,剛起的時候還只是輕癥,眼下卻越發嚴重了。衛姌叫來蔣蟄,讓他去自己先前所住的營帳收拾東西,然后讓奴仆燒些姜茶來喝。等兩杯熱姜茶下肚,身體才有了些暖意。

    她正休息著,外面宿衛軍和仆從卻全動了起來,收拾營帳行囊,要回建康。

    蔣蟄寸步不離守著衛姌,跟個影子似的。許翎幾個周圍找了一圈,才發現衛姌所在,趕緊過來問候,說起杜夏不見的事,蔣蟄忽然插嘴道:“我家小郎君昨夜沒睡好,該好好歇了,等回建康再請諸位郎君來府中飲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