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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451節

    他下意識駐足回頭看,那些百姓烏泱泱的跪了一地。

    這景象,他見過。

    陪著趙盈去揚州府那時,她從揚州府啟程回京,揚州百姓自發的為她行跪送之禮,送上的那把萬民傘,現如今還擺在司隸院的二堂之中。

    徐冽心頭一熱。

    原來除了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之外,以這樣的方式,保護著大齊百姓,受人愛戴敬重,是這樣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他和趙盈做了一樣的事,自然更像是……一路人。

    第387章 徐冽篇之八

    南境此處,無論軍中還是各州府,大小官員都算得上中正清廉。

    原因無他。

    眾人皆知,那秦況華是高門出身,最不缺的就是銀錢,且朝中有人好說話。

    他的奏本本就可以直達天庭,發八百里加急呈送內閣,再由內閣轉呈御前。

    即便他不寫奏折,一封家書,飛鴿傳信送回京中,他父親也能到御前去說話的。

    他雖未加提督銜,卻手握南境三十萬大軍,可謂是大權在握。

    底下那些人,誰也不敢在他的眼皮子下面搗鬼作怪。

    別說上官不敢收受賄賂,就是下頭那些,也實在是沒有那個膽子敢往上面塞銀子的,誰不怕被秦況華給拿住了把柄,一狀告到京里去啊?

    如今這位定安知府姓梁,名安定,倒跟定安府相配的很。

    當年他走馬上任,吏部擬定之后呈送昭寧帝,昭寧帝還拿他名字玩笑過兩句。

    梁安定本人其實算不上多勤勉,一個月里他大概有一半的時間的不在府衙內的。

    但也不知道是南境眾人忌憚秦況華,還是梁安定他太有能力。

    哪怕他有一半時間不坐鎮府衙中,這些年來,定安府也從未出過一件冤假錯案,此地治安也很是不錯。

    在邊境這樣的地方,時常會有柔然騎兵來進犯sao擾,城中還能沒有sao動頻生,除了軍中的功勞外,當然是少不了知府衙門的好處的。

    今日也趕巧。

    徐冽帶著胡媛登府衙大門,梁安定就在府衙三堂里歇著。

    底下人匆匆去回話,梁安定當然也是匆匆迎出門去。

    秦況華回京獻捷的時候特意來同梁安定說過,徐冽如今還在他的將軍府養傷,一切吃穿用度自然不必知府衙門來管,但隔三差五,他還是要派個人去看顧一二。

    梁安定親自登門過幾回,徐冽總是懶得見人,就算是見了,也總是淡淡的,梁安定覺得他那是自討沒趣,后來才不去了,只吩咐底下人每隔一日到將軍府去問個安。

    這徐冽雖然是徐家的叛子,但好歹人家自幼是出生在高門里,幼承庭訓的人,看不上他們這些外阜為官的,很正常。

    何況徐冽如今是有大功于朝之人,別說他只是淡淡的不愿意理人,他就是桀驁不馴,拿下巴尖兒看人,他們這些人,還敢說什么不成嗎?

    “徐將軍如今大好了,怎么倒有興致來府衙走動呢。”

    梁安定嘴上說著,側身就把路讓開,迎著徐冽入正堂去的。

    事實上他官秩在徐冽之上,如今這樣的做派,也不過是他官場上摸爬滾打十幾年,熬出來的工夫罷了。

    徐冽仍舊是面無表情,眼神甚至有些許清冷。

    大堂是沒有上的。

    一行人徑直入了二堂去,進了屋中各自坐下,只有胡媛掖著手,拘謹的站在一旁。

    梁安定倒像是這會兒才留意到徐冽身邊跟著的這個小姑娘,多看了兩眼:“徐將軍,這是……?”

    徐冽也不跟他兜圈子,開門見山徑直把事情的始末原由與梁安定說了一番:“這樣的事情,梁大人以為,該如何處置呢?”

    “這……”

    梁安定在知府任上做了八年。

    說穿了,這是家事,胡媛雖然算是苦主,但是他可以幫著一起譴責柳氏所作所為,細細想來,卻并沒有哪一條律法,可以正經八百的治柳氏的罪。

    是以梁安定一時為難起來。

    徐冽對《大齊律》自然沒有梁安定那么熟,可見梁安定這樣為難的神色,也猜到幾分:“所以似柳氏這等惡人,便沒有律法可以治她的罪,是這個意思嗎?”

    梁安定鬢邊幾乎盜出一層冷汗來。

    徐冽的語氣實在是太差了。

    果然徐冽冷嗤一聲:“胡征是為國捐軀,梁大人總要承認吧?”

    “這是自然的。”梁安定忙不迭接過來,“所有戰死沙場的將士們,皆是為國捐軀,為守南境一方安寧而獻出了年輕的生命的!”

    “梁大人這話說的很對。”徐冽抬頭看過去,“也就是說,沒有將士們在前線浴血奮戰,奮勇殺敵,梁大人今日也未必能夠安然的坐在這知府衙門里,好好做你的定安知府,對嗎?梁大人。”

    徐冽是來施壓的。

    這一位,同秦將軍比起來,可太不一樣了。

    這生來就是個離經叛道的主兒。

    什么中正清直,他好似做事全憑心意。

    如果律法沒有可以治柳氏之罪的條文,那便想也要想出一條來。

    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

    胡征尸骨未寒,柳氏是新喪。

    她新喪期間,卷著夫家的銀錢跑路,抓回來,自然也是要重責的。

    只是要看徐冽究竟想怎么責,怎么罰了。

    梁安定心下猶豫了一瞬,眼神是有些飄忽不定,帶著些許閃躲的:“其實按照《大齊律》,柳氏新喪,不為夫守喪期,攜胡家銀錢跑路,如若捉拿歸案,當杖三十,投入獄中,關押一月,且胡家的財產,從此與她無關。

    可要說……要說再重的責罰……譬如要她性命一類……”

    徐冽冷冷瞥去一眼:“梁大人是定安知府,民情民案,當然是梁大人做主。

    胡姑娘可憐,我在京城時,殿下常與我說起,天下可憐人多,能幫一把的,便盡量幫上一把,全當是積德行善,給自己積攢福報。

    我是戰場殺伐的人,這雙手本來就沾滿了鮮血,那雖都算不得是無辜之人,可這一輩子,殺孽甚重。

    如今遇上胡姑娘這樣的不平之事,不過為了給自己積些福德,才帶她到知府衙門走這一趟。

    至于涉案人犯該如何定罪處罰,我是無權過問且干涉的。

    只是有一樣——胡姑娘年紀輕輕,無父無母,長兄戰死,柳氏既然是個難纏的,只恐怕捉拿歸案,一番責罰過后,她懷恨在心,要報復胡姑娘,這又該如何處置?”

    徐冽口中所說的殿下,是現在正如日中天的永嘉公主趙盈,而非先前他所追隨的那位燕王殿下。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就即便是燕王殿下,他一個四品知府,也是得罪不起的。

    徐冽這人,真是不好打交道。

    半真半假,虛虛實實,他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卻全都是警告。

    梁安定想了想:“這個徐將軍放心,這案子府衙既然受理,便會一管到底,不會叫胡姑娘再平白受了委屈的。”

    原本事情到此也就了結了的。

    徐冽替人出頭,卻也不是要一管到底的主兒,找著了管事的人,能幫胡媛料理好后面的事情,他便要抽身而退。

    然而他臨要走,梁安定揚聲又叫住了他。

    徐冽回頭看他:“梁大人還有事?”

    “是有一件閑事,想著說給將軍聽一聽。”

    徐冽瞇了眼。

    他不是南境駐軍參將,跟南境一眾官員皆無交情,梁安定有什么要跟他說的?

    方才他言辭中提及殿下——

    徐冽心里有了主意,吩咐徐四好生送了胡媛回家去,自個兒留在了府衙中。

    先頭坐熱的太師椅還沒有涼下來,徐冽已經撩了長袍下擺又坐了回去。

    梁安定是個會看人臉色,也能揣摩人心思性情的。

    徐冽行武之人,八成不慣人與他彎彎繞繞的兜圈子。

    是以梁安定坐下之后,也不遮掩:“我在定安府做了八年知府,早年間,定安府有些傳言,我想著,將軍也許感興趣。”

    ·

    關氏。

    云南關氏。

    她怎么會出現在南境呢?

    她身邊又怎么會跟著別的男人,過了些年頭,身邊還有孩子呢?

    這豈不是太詭異了。

    如果關氏曾經身在云南,真的跟別的男人有了孩子,那玉堂琴身邊的那個女子,又是誰?

    徐冽記得清清楚楚。

    玉堂琴說,那就是關氏。

    當年榮祿公主矯詔,要毒殺關氏,是他巧謀算計,瞞天過海,把關氏從云南接到了身邊。

    天色漸入黃昏時,天色慢慢擦黑了。

    將軍府里各處掌起了燈。

    徐四端著飯菜和徐冽晚間的藥進了門,見他難得有走神,坐在那里,老僧入定一般,猶豫了下,才上前去,叫了三無聲,徐冽才有反應。

    他心下狐疑便更深:“梁知府今天跟您說了什么?您這會子這樣的神色,還是傷口又疼起來?”

    徐冽看他手里的飯菜,也沒什么胃口,倒伸手去端了藥碗,一飲而盡。

    藥自然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