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330節
趙乃明橫去一眼:“先切脈,命能不能保住!”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汗毛倒立。 人家說不寒而栗,大抵如此。 躺著的那一個,是天子心愛所生下唯一的皇子,他的親jiejie是天子掌珠,如今朝堂上權勢熏天的永嘉公主。 他年僅十二,便已封王。 他的命要是保不住了……這固然是天災,但天子震怒,誰跑得了? 這筆賬恐怕是不會算在常恩王和康寧伯府嫡子頭上,倒霉的只有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人! 閔御醫跌跌撞撞沖上前去,哪里還顧什么望聞問切,捉了趙澈的手腕便來切脈。 脈象虛弱無力,但好在還吊著那么一口氣,性命暫且無礙。 他之所以昏迷,大概是山崩時突然被埋在其中,又長時間埋著,才會導致人昏迷不醒,施針下藥,養上幾天就沒有大礙。 難的是,他的那雙腿。 瓢潑大雨沒有一絲停下來的意思,原本就陰郁的天,因趙澈的情形,眾人心頭無不沉悶。 明明能凍死人的天氣里,閔御醫站起身時滿頭冷汗。 趙乃明見狀,越發沉默。 杜知邑側目一眼,會了意,沉聲問刀:“惠王殿下情況如何?” 閔御醫貓著腰,其實根本就不敢看趙乃明和杜知邑,聲音也只是勉強算得上平緩:“性命無礙,但臣看過,惠王殿下一雙腿,血rou模糊,想是被埋在泥石中時,受到了重物砸下,或是馬車的車身上橫梁一類,或是……山上滾落下來的石頭。 此地不宜施救,得先安置了惠王殿下,總要把身上這身臟衣服換下來,臣才好仔細瞧殿下的腿傷……” 他說的委婉,趙乃明卻已經聽見周遭倒吸涼氣的聲音。 他頭也不回叫那衛隊長:“距離驛站有多遠?” “還有二十多里路程,現在雨勢這樣大,惠王殿下又有傷在身,趕路急不得,馬車不能顛簸奔跑,若要到驛館,恐怕得到后半夜了。” 閔御醫這會兒倒機靈,立時就把話接了過來:“這是不成的。惠王殿下眼下是性命無礙,只是有些發熱,可要是耽擱太久,腿傷發作起來,是能要人命的。” 他需要安靜,干凈的地方給趙澈看傷,施針,但來不及等到后半夜趕到驛館中去。 離京時隨行是帶了軍帳的,以備不時之需。 趙乃明當機立斷,吩咐下去,令眾人于官道旁安營扎寨。 此地不安全,所有人都知道,剛剛發生過一場山崩,雨一直在下,誰知道會不會再來一次。 衛隊長有心勸,但形勢所迫,趙澈的傷顯然更要緊。 杜知邑眼珠滾了下:“先把惠王殿下挪到王爺的馬車上,閔御醫先施針,穩住殿下情況。 往前三里地,我依稀記得那里山勢低矮,相對來說算是安全些的,對嗎?” 衛隊長腦子轉得快,忙不迭點頭,連連說對。 趙乃明神色陰沉,莫名瞥去一眼,眼神更是晦澀難懂。 杜知邑看他一眼,旋即別開眼再不看,反手在自己鼻尖上摸了一把。 趙乃明瞇眼。 心虛什么? 做都做成了。 他沉聲:“就按杜大人的意思,吩咐馬車慢行,別弄傷了三郎。” 交代完,轉過頭又去看閔御醫:“在馬車上能給三郎施針嗎?你可想清楚了,那是大齊惠王。” 閔御醫正要說能,被他嚇了這樣一句,又吞吞吐吐咽口水,好半晌才重重點頭:“臣曉得,臣曉得厲害,萬死不敢拿殿下貴體開玩笑,王爺放心,王爺放心。” 第295章 終生殘疾 隨行御醫閔廣護算是御醫院里數一數二的能手,胡泰為御醫院正,妙手回春,醫術高明,于胡泰之下,便是他。 不過他醫術精湛,為人處世卻要差上一些,不然也不至于在宮中行走當差二十多年,也上不了臺面。 胡泰曾經說他是事不關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倘或有些要擔責任的事,他恨不得背上長出翅膀飛到天上去,遠離這些爾虞我詐之事。 這樣原是有好處的,至少在內廷中當差,不怕一頭扎進去難以自拔。 可要是想往上爬,也有些困難。 趙澈被安置到了趙乃明的馬車上——欽差之行,趙乃明為尊,他的封贈一應都是以郡王份例來,可他是實打實的親王之尊,是以禮部在準備出行倚仗時又要綜合考量。 趙乃明的這架馬車,遠比趙澈先前坐的那架要寬敞的多。 便是七八個成年男子圍坐一處,都尚且有富裕的。 此時趙澈橫躺在馬車內,閔廣護是跪坐在一旁的。 趙乃明跟杜知邑一左一右坐著,一個神色淡然但難看到了極點,一個滿臉焦灼目光更是一刻不從趙澈身上挪開。 血腥味充斥著二人鼻腔,讓沉默靜謐的氣氛更顯的凝重起來。 縱然挪到馬車中來,也畢竟條件有限,閔廣護也不敢貿然給趙澈清理傷口,只是大略先看過一番情況。 看起來血rou模糊的雙腿也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嚴重。 右腿只有小腿被砸傷出血,但骨頭應該是沒有受傷的,長衫黏糊糊粘連在腿上是因為左腿的傷勢—— 閔廣護倒吸口涼氣,轉過頭去看趙乃明。 趙乃明看似氣定神閑,實則一顆心也撲在這上頭,見他側目看來,便沉聲示意他回。 閔廣護抿緊了唇角:“惠王殿下左腿的傷勢,只怕有些棘手。” 他醫術高超也是出了名的,他都說棘手,那就是真的很麻煩了。 可這樣還不算完,閔廣護是太怕擔責任被問罪了,緊跟著就又接了一句:“哪怕是胡院正在,恐怕也……也束手無策。” 趙乃明和杜知邑對視一眼。 這原本就是杜知邑一手安排的,他要不是為了配合做做戲,是真的一句話都懶得多問。 杜知邑早知他不耐煩的,便忙接過來問道:“怎么說?這雙腿還能保住嗎?” 閔廣護在長久的沉默之,才終于搖了搖頭:“臣,無能。” 這倒不是他無能不無能的問題。 山頂的滾石是杜知邑早早吩咐人安排好的,就連這場山崩導致的山體滑坡,都不是什么天災,很應該算是一場人禍。 目的就是要廢了趙澈一雙腿。 不過還是失了手的。 真把整輛馬車給埋進去的時候,杜知邑乍見之下不得不說是心慌了一陣。 要是把人給弄死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當然這都是后話。 馬車的確行駛的極緩慢,趙澈人是被固定在榻上的,又有閔廣護隨時看顧,并不怕觸碰到他身上傷口。 攏共就這么三里地,欽差衛隊卻足足走了快半個時辰。 慢慢悠悠離開最危險的地帶不說,到了地勢略見平坦,稍稍安全之處,又要安營扎寨,還得費些工夫。 好在衛隊長算是有眼色更知輕重的人,官道左側旁大片空地上,隨行衛隊圍成一個圈,團團把守起來,正中略靠后一些的位置上,先起了極大的帥帳。 此處就臨溪,要打水燒水也方便。 眾人又輕手輕腳挪了趙澈到帳中去,隨行其實還有四五個御醫,不過在御醫院中更是不入流,不過是給閔廣護打打下手而已。 趙乃明和杜知邑沒有跟進帳中,二人表面上都急切,對趙澈傷情關切的不得了,可事實如何,心照不宣唄。 要是可以的話,他兩個恨不得坐于溪邊,觀魚戲水,對飲一壺。 不過杜知邑心也沒那么大,想來趙乃明現在是沒有這個心思的。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安營扎寨的帳都已搭起,衛隊長也來請了三五趟,畢竟天寒地凍,他二人等在趙澈帳外總不是個事兒。 然則趙乃明不走,杜知邑也只好陪他一起站著等。 足足一個半時辰,閔廣護才面色發白從帳中走出來。 人稍稍靠近一些,趙乃明都還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心頭涌起厭惡,趙乃明皺著眉不動聲色退了半步。 杜知邑是唯恐人的情緒達到極致時一發不可收拾,是以也不動聲色攔上去半步,長臂一撈,正好抓在閔廣護左臂上,阻斷了他繼續靠上來的腳步:“惠王情況怎么樣?” 閔廣護弓著腰行了個禮,禮算不上多周正,只是眼下眾人也顧不上這個。 只見他連連搖頭:“和臣之前的判斷差不多,殿下的左腿傷的嚴重,自膝蓋一下骨頭多處碎裂,的確是被砸的。 現在臣替殿下清理干凈血跡之后,都能瞧見翻露出來的白骨……” 趙乃明聞言掩唇,愈發別開臉去。 杜知邑見狀咳嗽一聲:“細枝末節就不要講了,你只說結果如何?不要叫王爺跟著著急。” 他們都是金尊玉貴的世家高門郎君,哪里聽得了這個。 方才一路趕路而來,馬車內充斥著的全是血腥味,那常恩王爺眉心蹙攏,就沒有一刻舒展開的。 閔廣護忙就轉了話鋒:“不會危及性命,但今后總是要落下個……殘缺了。 臣盡力而為,保住惠王殿下這條腿,可要讓傷處復原如初,臣實在是做不到。 恐怕惠王殿下下半輩子……” 殘疾二字,他始終沒敢直接說出口。 趙乃明和杜知邑都明白,也不為難他。 杜知邑回頭去看,趙乃明的視線落在遠方,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