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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304節(jié)

    “臣在朝為官幾十年,栽在殿下手里,殿下真是好手腕。”

    她自然是好手腕,這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聽,姜承德口中都不是第一次說出了。

    玉安觀事件發(fā)生后姜承德也說過同樣的話。

    “孤就當姜大人是稱贊孤心智無雙了。”趙盈雙手是背在身后的,提步下臺階之前又回身看姜承德,“人在做,天在看。姜大人被罷出內閣的消息,姜娘娘知道后,大概會傷心欲絕吧?”

    她年紀雖然小,但有些事情記憶猶新。

    母親過身之后昭寧帝令舉國喪,只是太后和中宮皇后健在,就算是天子寵妃過身,既然沒能順利追封為皇后,朝臣就不會叫昭寧帝為她母親行滿國喪之禮。

    七日。

    七日間天下縞素。

    姜承德登過一次侍郎府的門。

    這些事情他后來得知,是因為舅母被氣的病了大半個月,舅舅也在朝中一連告假數(shù)日。

    還是昭寧帝覺得不對,派人去問,才知道姜承德那樣放肆,登門奚落。

    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回。

    趙盈斂去眼底的陰狠,快步下了臺階,宋昭陽和嚴崇之見狀自不理會姜承德,疾步跟上趙盈步伐,再不與姜承德多說一句。

    ·

    崔釗行死了。

    死在司隸院的大牢里。

    他是畏罪自殺。

    刑部還沒來得及擬定他的罪狀,他自己一頭撞死在了司隸院。

    這事兒本來不多要緊,橫豎擬定罪狀,崔釗行也是難逃一死,何況藏匿廢王后嗣,昭寧帝根本就不想多聽關于他的只言片語。

    故而周衍把事情上奏,昭寧帝只是大手一揮,連多余的話都不曾問,叫草草掩埋尸身,余下一概不提。

    然則嚴崇之是個較真兒的人。

    此刻他正坐在司隸院的大堂上跟趙盈大眼對小眼。

    趙盈看著他頗為頭疼,甚至開始懷疑昭寧帝根本就不是想要扶持她去跟姜承德抗衡。

    嚴崇之的確是能干的人,把刑部握在手里對她也是百利無一害,但嚴崇之是真的太不受控制了!

    盡管趙盈一早知道這件事,可是有朝一日嚴崇之不依不饒的追問到她面前來,她仍然覺得心煩。

    她雖從不曾以主上在嚴崇之面前自居,那嚴崇之也該有些君臣有別的分寸吧?

    趙盈面色微沉:“嚴尚書的意思是說,孤派人暗害崔釗行在獄中,而后做成他畏罪自殺的假象,再叫奉功具折上奏,欺君罔上?”

    嚴崇之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語氣更是不佳:“崔釗行的尸身現(xiàn)在就停在刑部,殿下覺得臣到司隸院走這一趟是因為什么呢?”

    所以趙盈才覺得嚴崇之這種人很討厭。

    原本昭寧帝大手一揮這事兒就算到此為止了,崔釗行是死是活本來就不多重要。

    嚴崇之偏偏不干。

    在御前進言,非要把崔釗行的尸體弄回刑部去,說什么盡管有罪在身,但刑部尚未擬定罪狀,崔釗行始終是清河崔氏的家主,莫名其妙死在司隸院大牢里,刑部應該過問。

    昭寧帝許了他,他真就帶上人跑到司隸院把崔釗行尸體拉回了刑部去。

    趙盈私下里問過徐冽。

    是徐冽親自動的手,分寸拿捏的極好,就算仵作驗尸也驗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是崔釗行畏罪,一頭撞死的。

    徐冽辦事她當然是信得過的。

    趙盈不吭聲,擺明了不打算接嚴崇之的話茬。

    嚴崇之點了點扶手:“要說畏罪自殺,早在被押解回京的時候,他就該以死謝罪,也不至于牽扯出后面這許多事情。

    到如今這個時候,橫豎都是一死,怎么就要在這個時候一頭撞死在司隸院大牢里呢?”

    趙盈嘖聲:“嚴尚書是在質問孤?”

    嚴崇之一面說著臣不敢,一面卻不見多恭敬:“仵作驗尸的結果,崔釗行的確是死于自殺,但臣做刑部尚書這些年,不知經(jīng)手過多少案子。

    崔釗行自殺的蹊蹺,其中一定有貓膩。

    所以臣想到司隸院來見一見殿下,聽聽殿下是怎么說。”

    趙盈至此才瞇起眼來,也徹底黑透了一張臉:“按照嚴尚書這個說法,是孤叫人暗害了他,怎么不到父皇面前去告發(fā)?”

    嚴崇之擰眉:“事關廢王,皇上從一開始就不愿多聽。

    殿下在清寧殿回話時,皇上已經(jīng)有心回避不聽,所以草草處置了姜大人。

    廢王案無論過去多少年,始終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誰也不能碰。

    姜大人就是因為被牽連其中,皇上才不容他分辨便將他罷出內閣。

    崔釗行死了,死不足惜,臣到皇上面前去說這些,皇上更加不會想聽。”

    原來他還知道。

    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可是怎么在昭寧帝面前知道,到了她這兒就換了另一派說辭呢?

    趙盈嗤笑:“在父皇面前不該說,倒敢來質問孤。”

    她一撇嘴,攤開手心朝上,人往椅背靠著,把自己整個人丟進那把官帽椅中去:“他就是畏罪自殺的,孤沒什么好跟嚴尚書講的內情,嚴尚書若是不信,不如上一道奏本,把孤提到你刑部去關押幾天,仔細審問。

    司隸院復設詔獄,刑具刑法不少,但刑部這些,孤還不曾見識過。”

    嚴崇之騰地站起身來,臉色陰寒到了極點:“殿下就是不愿意談了?”

    趙盈緘默不語。

    嚴崇之心下了然,重重的從鼻子里擠出一個哼的聲音來,左腳在地磚上一踏,那一腳無奈又氣憤,到后來索性拱手抱拳,做了個根本就不算周正的禮,連告辭一類的話都沒說半句,轉身就出了大堂大門,再無后話。

    趙盈冷眼看著,手在驚堂木上摩挲兩場,嘖聲叫徐冽。

    人影是從拐角通往二堂方向的屏風閃身出來的。

    “我絕沒有失手。”

    徐冽開口說話更像是在嘆氣,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趙盈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沖他擺了擺手:“知道,你沒聽見嚴崇之說仵作驗尸的結果也是證明崔釗行死于自殺嗎?自然不是你失手才引起嚴崇之懷疑的。”

    “那崔釗行的尸體,還需要處理掉嗎?”

    趙盈搖頭說不用:“仵作驗尸既然沒驗出什么,他的尸體就留給刑部吧,現(xiàn)在怎么處理?一把大火燒了?嚴崇之更會起疑。

    不過他那個人認死理又愛較真,估摸著他是猜到了是你下的手,才能做得滴水不漏,連他刑部的仵作也驗不出個所以然來。

    之后一段時間里,他八成追著你不放。”

    徐冽會意,相當無所謂的點了點頭:“隨便他吧,我平日里連上朝都不大去的人,一頭扎在自己的將軍府,他能追著我做什么?我只不理會他就是了。”

    “不。”趙盈唇角弧度又揚起,眼底閃爍著精光,“他息事寧人就罷了,他要是纏著你不放,你就到御前去告他一狀。”

    “殿下的意思是說,讓我到皇上面前把嚴大人給告了?”

    趙盈不悅的瞥去一眼:“我的話很難聽懂嗎?”

    徐冽眉心微攏:“我只是有些不理解,嚴大人不也是殿下的……”

    話沒說完,兀自收聲。

    嚴崇之可算不上是殿下的人,他幾次行事都沒把殿下當做主君看待,對待惠王亦是如此。

    于是徐冽沒說完的話就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反而應下趙盈先前那些話來:“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知道怎么做,殿下且放心吧。”

    ·

    福州接連下了三天的雨,從淅淅瀝瀝到瓢潑大雨,再到欽差衛(wèi)隊入福州城時,其實雨勢已經(jīng)很小了。

    欽差行轅是一早備下的,福州知府蔡斯陽于城門親迎,卻并不見福建總兵身影。

    鄒尚敬這個福建巡撫被抓了,囚車一路押著進的福州城,福建大小事務便有三司各自主持,各州府自行處置州府事務,況且如今還有欽差降至,有沒有這個巡撫大人,本來也沒什么區(qū)別。

    只不過福州官員,再沒人見到鄒尚敬的身影。

    一入了城,囚車外罩著一層大黑布,完全擋住光線,把里面的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蔡斯陽帶著人等了半天,欽差衛(wèi)隊卻徑直護送著趙乃明等一行回了欽差行轅去。

    原本蔡斯陽就該引福州大小官員到欽差面前見過,偏偏趙乃明大手一揮,把人全都拒之門外。

    欽差行轅的大門緩緩關上,留下蔡斯陽等人于行轅外面面相覷,沒人知道趙乃明打什么主意。

    入了府邸那純黑色的布才被揭下來,鄒尚敬是rou眼可見的虛弱了不少。

    降雨之時是不見陽光的,天際烏云一團團,籠罩在頭頂上方,經(jīng)久不散。

    刺眼的光亮還是叫人不適應,鄒尚敬抬手去擋在眼前,卻帶動手上鐵鏈一陣響。

    他面色發(fā)白:“王爺又何必這樣折辱于我?”

    趙乃明正要提步上臺階,聽見這話駐足回頭,十分不解的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倏爾笑了:“你認為這是折辱?”

    鄒尚敬皺眉。

    趙乃明立于廊下,長衫下擺其實被雨水打濕了一片,原本淺灰色的長衫,被打濕的地方顏色自然要重許多。

    杜知邑掖著手站在他身邊,趙澈早早的下去休息了。

    他二人都不說話,鄒尚敬心里越發(fā)七上八下:“王爺一路……”

    “只有讓人認為你過得很慘,你才能在福州活的更久一點。”趙乃明在鄒尚敬剛剛開口的那一瞬間,一揚聲,立時打斷了他所有的后話,“你在囚車里,被黑布罩著,看不見罷了。

    自入城以來,本王所見福州大小官員盯著你這囚車的目光,可沒幾個和善的。

    蔡斯陽是福州知府,你算是他的頂頭上司,怎么你們關系也處的不好嗎?”

    趙乃明話音落下,鄒尚敬肩頭猛然一抖。

    他試圖掩蓋那一瞬的慌亂,但鐵鏈出賣了他。

    趙乃明和杜知邑對視一眼,后者會意,拖長了尾音,又把音調往上挑著,悠揚而又婉轉的拉出長長一個哦的聲音來:“看來你的確是知道有關于蔡知府的秘密,而他不希望你在我們面前開口,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