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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149節

    宋子安越發覺得事情離譜,叫人難以置信。

    趙承衍同昭寧帝一母同胞,是趙清兄弟的親叔叔。

    這些年他置身事外,雖掌管宗人府,但朝政之事甚少參言,好似昭寧帝的天下與他無關,趙氏江山也和他趙承衍沒什么關系一樣。

    可怎么一轉臉,撇開三個侄子,要扶持一個侄女做這個皇太女?

    宋子安心口微墜:“這太荒唐了!你們這樣枉顧祖宗禮法,實在荒謬至極!”

    “這世上的許多事,本就是荒唐荒謬,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不是根源,也不會是結束。”

    趙盈冷眼看他:“小舅舅知道了真相,現在打算怎么樣呢?”

    還沒等到宋子安開口,玉堂琴先揚聲道:“或者具折進京,將殿下心思告知皇上,哪怕是告知你宋家眾人,但皇上信與不信是一回事,就算信了,會不會懲處殿下是另外一回事。

    又或者你即刻回京,憑你的出身,不做這個兩淮都轉運使,三省六部也憑你去,屆時輔佐趙澈,同永嘉殿下在朝堂之上打擂臺。

    可你須明白,殿下和趙澈在外人眼中,甚至在皇上眼里,本是一體的。

    你與殿下打擂臺,針鋒相對,在他們眼里,就是向著趙清或趙澄靠攏。”

    他說的頭頭是道,宋子安卻驀地笑出聲來:“照你所說,我只有輔佐趙盈這一條路可走?”

    “非也。”趙盈噙著笑,輕描淡寫的開口,表現出的是毫不在意,“你也可以抽身而退,我只當從來沒有過這件事。但看在我叫了你十幾年小舅舅的份兒上,奉勸你,別把心思往趙澈身上動。

    我要做皇太女,你已然知曉了,就算將來我不成事,他也一定成不了事,千萬別一頭扎進去,連累整個宋家。”

    她恨趙澈。

    這樣的認知令宋子安心驚且詫異。

    “你怎么會……”

    怎么會恨成這樣?

    她若不能成事,轉而去捧趙澈上位,來日才有他們姐弟的好日子。

    若叫趙清或趙澄上了位,她和趙澈恐怕都不得善終。

    玉堂琴觀她面色,也猜得出對于趙澈,她不愿多談。

    偏偏宋子安是個較真兒的人,且這樣的人更重情誼,也只有他們這樣的人,才會覺得,趙盈和趙澈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本該扶持與共。

    宋子安但凡再多一些離職,也不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宋懷雍和薛閑亭都是知道內情的,怕她生氣,便都有心開口攔住宋子安的后話,只不過宋懷雍到底還是晚輩,有些話不好說的太重,猶豫之下,薛閑亭已然開口:“幫或不幫,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嗎?要不要具折進京,你也給個準話就是。哪里有著許多的問題?”

    他在揚州府六年,存著多少置身事外的心思,才會等到趙盈欽差揚州府時,揭露妙清山事。

    要他具折進京揭破趙盈心思,他是做不到的。

    玉堂琴說的不錯,揭穿了又怎么樣呢?昭寧帝不會拿趙盈怎么樣。

    連趙承衍都私下里默許了趙盈的野心,他是打算憑一己之力弄死趙盈不成?

    昭寧帝說不定都不會鬧的人盡皆知,將此事壓下,只不許趙盈再參與朝政,把她拘在上陽宮中,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樣。

    而他,既知了趙盈秘密——秘密知道的太多,往往不得好死。

    宋子安隱在袖下的手,握拳又松開,反復幾次,面上的猶豫就跟著閃過了幾次。

    趙盈知道他猶豫什么:“你在估量,我和趙澈,哪個更有勝算。”

    他抬頭,此刻已然平靜許多:“難道不應該?”

    “應該。”趙盈對此也不說什么,“但我說了,我若不成,他更別妄想,你估量個什么勁兒?”

    她有手腕。

    連玉堂琴都能被她收入麾下。

    今天在這間茅草屋中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她敢威脅玉堂琴!那可是玉堂琴。

    小小的年紀有魄力,更有心計,如果旁人說這樣的話,他大概嗤笑不理,可趙盈說出口,本就帶著莫名的威信。

    她說到做到。

    從她打算為自己博那個位置的那天起,趙澈的皇帝夢就已經被她掐斷了。

    要么,他死心塌地追隨趙盈。

    要么,安安生生做他的宋家嫡子,就當揚州府這一切從沒發生過。

    甘心嗎?

    遠離京城,蟄伏揚州府六年,換來這個結果。

    “你不甘心。”玉堂琴盯著他看了很久,悠悠道,“時間久了,也許就甘心了。殿下身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其實收起你的那點不甘心,來日方長,今后幾十年的人生,安安穩穩過日子,比什么不強?”

    他倒像是真心實意的勸,宋子安卻長久沉默。

    不過看他這個樣子,是不會告發了。

    趙盈暗暗松了口氣,點了一把扶手,旋即起身:“走吧,你還有足夠的時間考慮清楚,小舅舅。”

    ·

    玉堂琴是跟他們一起下山的。

    也是等到了山腳下,宋子安才發現,在他們來時所乘那輛馬車后面,還停著一輛馬車。

    徐冽正靠在馬車旁,等著他們。

    他越發皺眉,先去看宋懷雍和薛閑亭神色,見他二人也面面相覷,顯然不知此事,心中的郁結才有所舒緩。

    玉堂琴也瞧見了:“原來殿下連身邊人也并不全然相信。”

    “我只是另外有事交代徐冽去辦,先生出山,未回京前,越少人知道越好。”趙盈橫他,“怎么先生都跟隨我下了山,還想著挑撥離間呢?”

    玉堂琴叫她倒噎一嗓子,笑著說沒有:“好奇而已。”

    可他才不是個會好奇這種小事的人。

    就算好奇,他也很快能自己想明白,不會宣之于口。

    看來要徹底馴服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了。

    不過玉堂琴大概也知道,做這些都是徒勞無功而已。

    表哥和薛閑亭豈是他三言兩語挑撥得了的。

    宋子安都未必堅定信念追隨她了,愛挑撥不挑撥,隨他的便唄。

    說話間趙盈往后車方向去,宋懷雍他們三個沒跟上。

    玉堂琴略想了想,提步過去:“殿下先登車。”

    宋子安站在高轅馬車旁多看了兩眼,才撩了長衫下擺上了車不提。

    徐冽駕來的馬車沒有他們來時那輛那樣寬敞,但也足夠容納下四五個人。

    趙盈先問他:“一直跟著先生的那個小胖子,是先生的什么人?”

    玉堂琴嘖聲:“殿下竟也好奇這樣的事?”

    “不是好奇,是得考慮考慮以什么態度待他。他要只是書童一類,那就是下人。倘或是先生的老來子,我敬重先生,對先生的孩子當然高看一眼。”

    這樣拙劣的試探,就只能說明她根本沒想試探。

    小姑娘是挺有意思的。

    玉堂琴說不是:“他是玉容幾年前收養在身邊的孤兒,玉容拿他當弟弟看待,只是放在我身邊讓我教養。”

    他口中的玉容,大概就是關氏了。

    其實趙盈也蠻好奇的,二十四年,他和關氏怎么沒有孩子,不過這是人家的私事兒,將來玉堂琴真心奉她為主君了,君臣閑聊,倒可以問一問,現在不合適。

    于是她哦了聲:“許宗被我抓了,他安排在妙清山下的人我也會派人悄悄地拿住,等過兩日派人進山接玉夫人到欽差行轅,只是還要請先生暫時別聲張。”

    這不是趙盈的性子。

    她請了他出山,來日也要大張旗鼓帶回京,現在根本沒必要藏著掖著。

    除非她另有打算。

    玉堂琴眉心一攏:“你是要抓jian細,還是要抓沈明仁?”

    “先生這樣聰明,我在想到底是不是好事。”

    他還是冷著臉:“殿下圖的不就是我機敏聰明?”

    聰明人常有,而玉堂琴難得。

    趙盈心情一時好起來:“都有。”

    從她決定要來揚州府查案,昭寧帝點派人手隨行那一刻起,她就懷疑隨行的這些人中,有內jian。

    前些日子周衍自京城飛鴿傳書,舅舅托周衍告訴她,大理寺卿家的六姑娘一連六日上門找表姐,舅舅和舅母看著,倒大有試探之意。

    諸如此類的小事,糅雜在一起,便更堅定了她的想法。

    至于是另有其人,還是沈明仁本人,她看來大抵是前者。

    畢竟沈明仁要擇的主君是趙澈,對她虛與委蛇也是為了來日搭上趙澈這條線,還不至于現在就急著坑她。

    只是沈明仁也藏了秘密,是她不知道的秘密。

    他和沈殿臣父子兩個不知私下里謀劃些什么。

    “殿下防著沈明仁,究竟是他做了什么值得防備的事,還是殿下心里是防著他父親呢?”

    其實有很多事情本該豁然開朗的,可層層迷霧擋在眼前,叫人始終看不透本質。

    趙盈長舒出口:“昔年使毒計害先生的人,會因為什么呢?”

    玉堂琴倏爾也笑了:“我去朝,才能給他們騰地方。”

    “所以今時今日的太極殿上,誰位高權重,誰能呼風喚雨,先生說我是防著誰?”

    沈殿臣其人,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

    可那件事,卻并不像是他的手筆。

    玉堂琴才不會認為趙盈好心:“殿下是想查清當年真相,在如今的朝堂上鏟除異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