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124節
母親知道你們是安之的朋友,自然當是我的朋友一樣的。” 他隱隱從薛閑亭口中聽出逐客的意思,還有那個跟在二人身邊,卻始終沒有開口的女孩兒。 大概年紀最小吧? 打從門房一路過來,他留了心瞧著,這二人皆有維護姿態,分明來他們府中借住的,難道他們許家還能對一個小姑娘做什么不成? 顯然不是在防備他們府上。 那便是素日里護慣了。 念及此,許硯山索性告辭,只臨行前又叮囑一番,無非是有什么短缺,或是底下這些丫頭不好,便叫人來告訴他一類,而后轉身出了滿庭芳,別的一概不提。 許家伺候的丫頭們也懂事,應該是許夫人精心挑出來的,知道這是貴客,便不敢近身去討好,只做她們該做的。 三個人進了屋中去,薛閑亭吩咐了兩句,便把人都支了出去。 趙盈從來就不慣帶幕籬,悶得慌,這會兒才能摘下來,喘了兩口氣:“我從前真是不知道,表哥他有這么多的朋友,這個許二公子,我方才瞧著,也是個不俗的人物。 那會兒聽表哥說起來,對他贊不絕口,倒沒當回事兒。 今日一見,表哥應該是真的很欣賞他?!?/br> 薛閑亭難得的沒跟她唱反調,嗯了一聲,順著她的話接過來:“許硯山是個君子?!?/br> 她嘖聲:“只見人家第一面,你就覺得他是個君子了?” “你表哥跟我說的?!彼麢M了她一眼,“我猜他一定看出咱們身份不對勁,恐怕是隱姓埋名而來,求醫問藥也未必是真,但他一個字也沒打聽,連試探都不曾有。 他是君子,也是誠心實意與你表哥相交,將你表哥引為知己,信你表哥至深,才能這樣毫無保留?!?/br> 也被怕惹上什么麻煩。 應該是覺得宋懷雍總不會害他。 這樣的人,心懷坦蕩,世間難得,一顆赤子之心,便是最可貴的了。 宋樂儀聽著,想著方才那人說話間總是留下三分余地,絕不會叫人有半點不適,的確是個難得的人,便不免可惜:“這樣的人,中舉之后卻不肯再下場,倒也可惜?!?/br> “不再下場去考才不可惜?!壁w盈嗤了聲。 許硯山要真的是表里如一,那下場高中才值得惋惜。 昭寧帝的官場,就是個大染缸,什么樣的清白干凈丟進去,再撈出來也都染臟了。 不過將來她要是能上位,許硯山倘或真有那樣大的才情本事,倒是可用之人。 只是這些都是后話了。 薛閑亭催了她一聲:“睡會兒再出門?” 趙盈搖頭:“你不是跟人家許二公子說急著要去拜訪游醫,不能到許夫人面前去拜謝人家一番心意嗎?換身衣服準備出門吧,趁著這個時辰人也不多,剛好?!?/br> 他們說要出門,伺候的丫頭就匆匆去吩咐了備車,許家對他們的確是挺盡心的了。 不問出身,不問來歷,事無巨細都照顧到,要什么給什么,大實在是大方。 出了門登車,宋樂儀也瞧著這華貴馬車,就連內里也一概名貴。 她在京時,雖然頑劣,也有些驕縱霸道的名聲,可于這些東西上,從來不會僭越半分。 她父親只官拜吏部侍郎,太過驕奢yin逸之物,她半分也不沾染。 即便是家中有的,她手頭上有的那三五樣,過分令人側目之物,要么是姑母在時賞給她的,要么是這些年皇上賞的,再不然就是她過生辰時趙盈和薛閑亭他們送的,絕沒有哪一樣是她自己置辦的。 宋樂儀不免咂舌:“大哥只說許家如今算是經商做生意的人家,本也富貴,卻不想是這樣富貴無極的。” 這車中黃花梨小案的邊邊角角,雕刻的是纏枝蓮,從小案四條腿一直繞到最邊緣處,又在四周邊緣上鑲嵌了紅瑪瑙與綠松石一類,最耀眼是正中一顆南海珍珠,真正是珠圓玉潤,質地極好。 這樣的東西,一顆便要千金之數。 許家卻拿它來裝飾一張小案,還是放在馬車上的小案。 趙盈和薛閑亭對視了一眼:“看來許硯山對我們的身份雖不好奇,他爹娘卻好奇的不得了。” 南海明珠之所以名貴,是因為它極難得。 因數量少,每年還有貢到宮里一大部分,只余下極少的數量流傳到市面上,為大富之家所得,所以尋常人就算是見上一顆南海明珠,也未必認得出來。 宋樂儀抿唇:“怪不得許硯山方才說,他們家人多,住在內宅院里恐有諸多不便,要這么說,人情復雜,是怕沖撞了咱們了?!?/br> “這一家人真有意思?!?/br> 薛閑亭揉了揉鬢邊:“養出個溫潤如玉的兒子,私下里這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有趣的很?!?/br> 趙盈面色微沉:“永嘉公主為揚州巡撫,奉旨提調揚州一切軍政要務,不日行駕靠岸,就要入了揚州府,咱們也是從京城來的,又是表哥特意寫信安排的朋友,聽起來一切都過分巧了?!?/br> “你是說……”宋樂儀倒吸口氣,“也沒這么離譜吧?這就猜到咱們身份了?” 趙盈搖頭:“真猜到了反而不敢拿這樣的東西來試咱們,我只是好奇,我們是什么身份,對許家來說,有什么重要的?” 既是經營之家,在揚州府根基已深,買得起南海明珠,有大富貴,嫡子不打算下場再考,仕途無望,他們本無須攀龍附鳳,再巴結誰。 京中來的貴客究竟何等身份,出身門第如何,于許家而言,本沒有什么意義。 他們想探究什么呢? 第129章 堂琴先生 從揚州南城門出城,繼續一路向南走上六七里路,就是大名鼎鼎的靈隱寺,一年到頭香火鼎盛,往來香客絡繹不絕。 許家配給他們趕車的小廝,薛閑亭沒用,出門的時候三言兩語打發了,換上了徐冽。 他人還是一貫的冷冰冰,只管駕車,一個字都不帶多說的。 馬車顛簸起來,便是上了山路。 他手上穩當,倒像是極有經驗似的,勉力的穩著前行。 趙盈點著手背,撩開了側旁的垂簾往外看。 起初的確還能看見往靈隱寺去上香的車馬,等到他們再行有一刻,那些車馬香客的身影便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 趙盈嘆氣,車簾重新垂了下去。 越是快到目的地,宋樂儀rou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她捏著手心,鬢邊甚至盜出一層薄薄的汗珠:“他會見咱們嗎?” 趙盈心里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薛閑亭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盡人事,聽天命,此來揚州府也并不是專程為他而來,若能請得動自是錦上添花,就算請不動,咱們把該做的都做了,往后也不留遺憾。” 話雖是這樣說,可前世—— 趙盈深吸口氣,到底沒開口。 她也很緊張,薛閑亭看得出來。 馬車又南轉向西南方行駛了大約半個時辰不到,在山門前緩緩停了下來。 眾人下車,抬頭往上看。 山路崎嶇,蜿蜒著修了臺階,九曲十八彎的架勢,一眼并看不到盡頭。 薛閑亭才感到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住在這里的?” 趙盈哦了聲:“托人打聽過,誠如你所言,要盡人事,我要是連他住處都打聽不到,也不算是盡人事了。” 她說著提了裙擺就要上,宋樂儀拉了她一把:“這一眼看不到頭,你真要上去啊?” 她一面說,一面側目看徐冽。 徐冽腰桿子仍舊挺的很直,察覺到宋樂儀的目光,才叫了聲殿下:“我先上去拜訪也行,萬一他不肯見……” “我人已至山門,卻不登山,你覺得算是誠心嗎?” 趙盈推開宋樂儀的手,又做深呼吸狀,抬步邁了上去。 這臺階猶如天階,他們一行又素來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爬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氣喘吁吁,中間停下來休息了足有七八次,才終于登山至頂。 眼前三間茅草屋叫宋樂儀驚愕不已:“就……這樣?” 世外高人嘛,總有些尋常人難以理解的想法。 趙盈理了衣裳,也理了鬢邊碎發,迎著山風,便要去敲門。 薛閑亭快了她一步,上前去,敲響山門。 茅草屋是茅草屋,可是搭了個小院子,外頭圍了一圈兒的籬笆墻。 其實人站在外面,一眼就能看清楚小院里的情形。 不多時有個圓滾滾的小胖子跑著出來。 他看起來只十一二歲,個頭也就比那籬笆墻高不了多少,平日里大概是吃得多動得少,胖的跟個球一樣。 他迎出來,卻沒有開門,瞧著薛閑亭一身貴氣,眼底的警惕驀然升起,開口質問時,嗓音還未褪去稚嫩:“你是什么人?來這里做什么?” 薛閑亭唇角上揚:“我姓薛,從京城來拜訪堂琴先生的?!?/br> ——玉堂琴。 他本姓白,二十四年前曾是云南白家最出色的孩子。 云南白家四世三公,可等到先祖的榮耀褪去,后代的孩子里竟一個不如一個時,出了一個玉堂琴,那時整個白家何等歡喜。 他三歲成詩,五歲能賦,年僅十一便能清談論辯,以一敵十不落下風。 不靠先祖家族蔭封,科舉入仕,連中三元,翰林院只待了三個月不到,搖身一變就做了戶部侍郎。 那一年,他年只二十二歲。 只可惜,名氣太重,招人眼紅。 先帝為他賜婚,要他迎娶榮祿公主為妻,他卻為他青梅竹馬的關家姑娘而抗旨不遵。 大齊開國歷朝以來,如果要說有哪一位公主是驕奢yin逸,暴虐成性而被世人牢記,那便也只有那位榮祿公主,趙盈名義上的姑姑。 天子賜婚被拒,先帝仁善,不愿因此而折了白堂琴這樣的人才,盡管朝臣上折請他嚴懲,他仍然給白堂琴留了余地。 關家姑娘與他青梅竹馬,可并無婚約,他自覺身無功名,不敢求娶,如今功成名就,榮祿公主甘愿為平妻,與關家姑娘平起平坐,叫白堂琴再行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