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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40節(jié)

    趙盈仍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點沒挪動,胡御醫(yī)往她面前來時還端了一禮才去碰她的酒壺。

    酒是好酒,宮中專釀的千里香,他仔仔細(xì)細(xì)的探查,比之方才更添三分謹(jǐn)慎用心,倏爾臉色大變,手腕一抖,差點兒沒把酒壺給摔了。

    趙盈自己倒噙著笑一抬手,遞出去的白皙小手指尖染紅,托了酒壺底部虛一扶:“看胡御醫(yī)這樣子,此毒確是下在我的酒中,二皇妹是代我遭罪了?!?/br>
    第59章 死無對證

    短暫的靜謐過后,是昭寧帝怒不可遏拍案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他厲聲一句放肆,飄蕩在集英殿中,久久未能散去。

    天子一怒,眾人無不心驚,紛紛跪地口念著皇上息怒。

    這位大公主是今上心頭rou,又有誰人不知呢?

    一時心中又嘆今日宮宴倒不如索性托病不來,也好過遇上這樣的糟心事,牽累其中。

    胡御醫(yī)在昭寧帝的示意下膽戰(zhàn)心驚的把趙盈案上一飲一食皆探查過,才確定只那一壺千里香中被人投了毒。

    可昭寧帝見過了趙婉的慘狀,還有那毒發(fā)作的有多快,震怒之余更多的是心驚。

    下毒手之人是奔著要取了趙盈性命下的這毒,趙盈平素是個貪杯的人——

    昭寧帝咬牙切齒,面色可怖:“朕要知道,這臟東西是怎么進(jìn)到元元的酒里去的。”

    沒人注意到劉淑儀肩頭微抖。

    馮皇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雙手交疊著置于膝頭,聽了這話,深吸口氣,才悠悠起身,又一側(cè),緩緩跪下去:“此事我會細(xì)查,一定不會叫人傷了……”

    “不會?”昭寧帝淡漠瞥去一眼,根本沒有要扶她起身的意思。

    趙盈隨著眾人跪著,昭寧帝看著刺眼,可單叫她起身又不合適,于是在反問過馮皇后一句后,他揮手叫殿下跪著的眾人起身來。

    劉淑儀腿軟,起身的時候晃了下。

    趙澈就站在她身邊,不動聲色遞過去一只手,托在她掌心下,給她借力。

    這點小動作卻沒能逃過趙盈的眼。

    她抿著唇,往外踱了小半步,在自己的案旁又跪下去:“我原是開宴前同婉婉拌了兩句嘴,心里憋著一口氣,沒興致吃酒,三皇妹席上上的是奶茶,我這才只吃了她的,若不然……”

    她再說不下去,聲音里帶著微不可聞的哽咽,十四歲的少女勉力撐著一份兒堅韌,叩首拜下去:“兒臣自問不曾與人為難,平素雖驕縱,卻從不是跋扈無理之人,竟不知是得罪了誰,要此這等劇毒取兒臣性命?!?/br>
    昭寧帝心疼不已,偏不能下殿去扶她,一眼掃過她身旁最近的趙姝:“姝兒,扶你皇姐起來?!?/br>
    趙姝人小膽子大,加上她先前就知此事,也早料到了昭寧帝的震怒,這會子聽了昭寧帝吩咐,低垂著小腦袋應(yīng)了一聲,怕給人瞧見她面上的淡然,匆匆提步上前去,扶著趙盈起身來。

    等到趙盈站起了身,昭寧帝才叫一時想起馮皇后先前所言,再見馮皇后還端跪在那里,他眉心微動,遞出去一只手:“你方才說,宮宴上歌舞與飲食,全是劉氏cao持的?”

    馮皇后就著他的手順勢起身,聞言嗯了一聲。

    劉淑儀捏著趙澈的那只手驀然收緊,要不是趙澈穩(wěn)得住,只怕要痛呼出聲。

    待昭寧帝冰冷的眼神投來,她哪里還站得住,撲通一聲跪下去,連著磕了好幾個頭:“皇上明察,您便是給妾十個膽子,妾也不敢做這樣的事啊。

    您信任妾,看重妾,叫妾協(xié)著皇后娘娘cao持宮宴,妾怎么敢在宮宴上對元……大公主下毒手。

    那毒性何等烈,皇上您是親眼得見的,倘或大公主在席間有個好歹,妾便渾身是嘴也說不清的呀!”

    她一面急匆匆替自己辯解,一面不住的磕頭。

    可昭寧帝連多余的眼神都不愿分給她,她偷偷抬眼看去時,心頭一緊,無措又慌張:“皇上,妾伴駕多年,最知皇上心意,大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心頭珍寶,妾怎么會傷害她。

    難道妾服侍您這么多年,在您心中,就是這樣蛇蝎心腸之人嗎?妾是清白無辜的呀皇上?!?/br>
    昭寧帝不為所動,左手指尖抿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孫淑媛側(cè)目去看,瞇了瞇眼,嘴角微動,卻猛然觸及到趙盈的目光。

    那是暗示的目光。

    她便收了聲,安安靜靜的待在昭寧帝身旁,既沒求情,也不敢去落井下石。

    只她不做,總有人會做。

    姜夫人黃鸝一般的聲音此時滿含嘲諷:“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今夜宮宴,眾人皆知是你打點料理席上酒水糕點,一時出了事,你反倒極易擺脫罪名,就恰如你此時一番說辭。

    再不然,宮宴一切都該皇后娘娘擔(dān)責(zé)任的,元元若真在集英殿出事,皇上雷霆之威,說不得有皇后娘娘在前頭替你頂著罪,你自安然無恙,抽身出來?!?/br>
    昭寧帝眼神倏爾一暗,叫孫符:“去把負(fù)責(zé)酒水的宮人提來?!?/br>
    孫符掖著手應(yīng)下,匆匆下了殿,又一刻不敢耽擱的出了門去。

    宮宴上一事一物都是專門的人負(fù)責(zé)的,誰是管著酒水的,誰是單看著糕點的,連那些舞娘獻(xiàn)舞,樂師彈奏,她們身上的舞衣,所用的古箏琵琶,也都有人專門負(fù)責(zé)。

    向來宴上出了任何岔子,事后追究責(zé)任,誰也跑不了。

    孫符手腳麻利辦事快,來去匆匆,然則回來時候的臉色卻有些不對。

    他進(jìn)了殿中沒往高臺上去,反而往殿中一跪,跪著的地方正離劉淑儀不遠(yuǎn):“回稟皇上,今夜宮宴負(fù)責(zé)酒水的是內(nèi)府司的沅珠,奴才帶人去尋她時,她已經(jīng)服毒自盡了?!?/br>
    他一邊說著,從袖口中掏出一個純白色的小瓷瓶來,隔著在掌心上,高高舉過頭頂:“此物是在她手心里攥著的,奴才便帶了回來?!?/br>
    昭寧帝叫胡御醫(yī),他會意,上前去接過小瓷瓶,開了瓶查看里頭的東西,不多時把瓶口緊緊扣上:“回皇上,這正是二公主所中之毒?!?/br>
    不必問,這樣的臟東西只能是從宮外弄進(jìn)宮來的。

    可現(xiàn)下人死了,就是死無對證,線索也斷了。

    昭寧帝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仿佛是有人照著他胸口狠捶了一拳,但那只手又收回去的很快,快到他來不及捕捉。

    宮宴上生出這樣的事情,宗親皆在,這就是內(nèi)廷的一樁丑聞!

    昭寧帝才要開口吩咐什么,一旁孫淑媛猶豫著叫了聲孫符。

    他微怔,皺眉側(cè)目過去。

    孫淑媛穩(wěn)了穩(wěn)心緒,接著問:“你口中說的那個沅珠,是不是十七八歲的年紀(jì),圓臉清秀,左眼眼尾處還有一顆淚痣的?”

    第60章 決斷

    孫符怔怔點頭,眾人目光一時都投向了孫淑媛。

    又見得姜夫人眉心一攏,似想起什么來,嘖聲咂舌,冷冰冰的開口,可也不知究竟在問誰:“那個丫頭,不是前些時日常往來嘉仁宮嗎?”

    昭寧帝已經(jīng)從震怒中稍稍冷靜了些,聽聞此言,擰眉望去:“你見過那個小宮娥?”

    姜夫人嗯了一聲,轉(zhuǎn)頭去看一旁自事發(fā)就不發(fā)一言的淑妃孔氏,烏黑的眼珠滾了兩滾,倏爾笑了:“孔jiejie不記得嗎?”

    孔淑妃似受了驚嚇,瞳仁一震:“什……什么?”

    “前幾日我約jiejie賞花,路過嘉仁宮外,就見過那個丫頭從嘉仁宮出來,鬼鬼祟祟的,孔jiejie可別告訴我,你不記得了——”她大概是有意為之,聲音拖長了,點著小案,“那不還是你指給我看的嗎?”

    話至于此處,趙盈還有哪里聽不明白的。

    沅珠未必一定是劉淑儀的人,可往來嘉仁宮是事實,給姜夫人與孔淑妃親眼得見也是事實。

    說不得,一開始真是劉淑儀買通了沅珠,指使沅珠給她投毒。

    趙盈咬緊了牙關(guān),把心一橫,站起身來,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遞一步走向劉淑儀,又穩(wěn)穩(wěn)站定,聲音清冽:“劉娘娘,我不知是如何得罪了你,你要這樣置我于死地?”

    她的質(zhì)問響徹大殿,劉淑儀早面如死灰,只連聲說不:“元元,不是我……”

    “如今想來,當(dāng)日澈兒醉酒大鬧上陽宮,重傷于我,我竟不知他是真無心,還是受你挑唆,對我喊打喊殺了!”

    趙盈哪里給她分辨的機(jī)會,揚聲呵斷她的話:“你把我親弟弟養(yǎng)的如此這般,今日孫娘娘晉封大喜,宮宴之上你又指使宮人向我投毒——劉娘娘,我究竟是如何礙著了你,我不死,你不快嗎?”

    她也是個會演戲的,包了一眼眶的淚,一面質(zhì)問,淚珠一面從面頰滾落下來:“開宴前我曾偶遇婉婉,她又來尋釁激怒我,這該不會也是你的手筆杰作,想我心中不快,自借酒消愁,只是未曾想我今日心血來潮,沒興致飲酒,偏偏看上了姝姝席面上的奶茶!

    你這樣機(jī)關(guān)算盡——”

    她倏爾轉(zhuǎn)身,撲通一聲沖著昭寧帝猛跪下去。

    那咚的一聲,聽得人眉心蹙攏,連自己的膝蓋都覺得疼。

    趙盈卻恍若磕了腿的不是她:“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不——不是我!”劉淑儀掙開云兮的手,三兩步就跨上前,緊著去攥趙盈手腕,“是你因趙澈之事狠毒了我,是你借機(jī)誣賴我的!你不能這樣——不是我要毒殺你!”

    她一雙眼猩紅,早昏了頭的模樣,手上失了分寸,趙盈皮膚白皙又嬌嫩,如何受得了她的磋磨。

    竟是趙清最先上手去扶她,試圖把她從趙盈身邊拉開:“劉娘娘自重,您會弄傷元元的?!?/br>
    他仍是那把沉郁的嗓子,卻引得趙盈側(cè)目多看了一眼。

    這大抵就是世人所說,墻倒眾人推。

    真相是什么?

    那是人們需要的,想見的,卻并不必是真實的。

    劉淑儀是否投毒不重要,若不是劉淑儀,又是誰想要對她下毒手更不重要,甚至于,她趙盈是死是活,都是不重要的。

    要緊的是經(jīng)此一事,眾口鑠金,有孫淑媛的疑惑,有姜夫人與孔淑妃的佐證,還有劉淑儀目下這副無可辯白,慌不擇言的模樣,再加上她的一番哭訴指控——劉氏縱使不死,也要脫層皮。

    盛寵六年,后宮里的女人們,早視她為眼中釘,拔除了她,說不得,朝堂上還能動一動劉家。

    趙盈合眼,趙清的聲音也許點醒了劉淑儀,她漸次卸了力,松開手,跪正了,朝著昭寧帝去哭訴自己的冤屈。

    今夜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而這些指控鋪天蓋地而來,全沖著劉氏,昭寧帝心里不是沒有疑影的,可他仍然當(dāng)機(jī)立斷,有了決斷:“孫符,送劉氏回嘉仁宮,命人好生看管,無旨不得出,嘉仁宮里伺候劉氏的人,都要嚴(yán)加審問!”

    天子金口,便是蓋棺定論。

    劉淑儀跌坐下去:“皇上,您就不肯信妾半分嗎?妾沒有——妾答應(yīng)過您,會視澈兒如己出,也會把元元當(dāng)做親生女兒,皇上——”

    她不說這個或許還好,說了,昭寧帝臉色一時莫測。

    高臺上的人一擺手,明黃袖口隨之一擺,孫符會意,且先住了手。

    劉淑儀微滯的呼吸總算又暢快起來,面上一喜:“皇上——”

    “你當(dāng)年小產(chǎn)傷了身,一直想要個女兒。”昭寧帝陰惻惻的,目光轉(zhuǎn)投向姜夫人。

    劉淑儀垂在身側(cè)的手一緊:“皇上您不能!”

    姜夫人噙著笑,緩緩起身,又施施然一禮下去:“婉婉年紀(jì)雖大了,可您心疼妾,讓妾撫養(yǎng)她,妾也會盡心盡力,把她當(dāng)做親生女兒一樣的?!?/br>
    她咬重親生女兒四個字,分明就是往劉淑儀臉上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