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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血 第77節(jié)

    奶奶盤腿坐下來,挽手串,閉上眼。

    李羋走到一旁,掀起爐蓋。

    奶奶睜開眼,不巧,從面前的銅鏡看到她焚香的手,她腕上戴的這只高冰種鐲子十分透亮,完全映出她柔和愚鈍的眼眸。奶奶神情平靜,又閉上了眼。

    這個女兒,裝平庸裝得真,其實(shí)殺起人來眼都不眨。

    李羋回頭把那只琺瑯彩的手爐放在奶奶手里,說:“這個香碳就是您喜歡的那個木香,降真香就不用了,偶爾一用有益,聞久了不好。”

    奶奶沒有睜眼,握著手爐,說:“且活著,別擔(dān)心。”她病是裝的,不然李顯弓病倒,她好好的,也說不過去。

    李羋一笑:“您必然長壽。”

    “你什么時候帶我出趟國,看看你的那叫什么,商業(yè)帝國?”奶奶說著話,睜眼朝她看去。

    李羋放著一盤備好的水果,仍然拿刀給奶奶切了一顆鳳梨,頭未抬,溫柔地說:“聽您的。”

    奶奶又不說了。

    奶奶一直知道李羋有個外國名,無人知其真容,只知財力敵國,是位女性。她不愿跟奶奶說,奶奶也就沒問過。只是做mama的,怎么能看不到心肝女兒在做什么?不過習(xí)慣幫她遮掩罷了。

    李崇駕駛車輛失控,真正原因是李羋長久調(diào)包了他的護(hù)肝藥,膠囊內(nèi)的藥粉換成了苯二氮卓類藥,有鎮(zhèn)靜催眠的作用,副作用是頭暈眼花、動作失調(diào),嚴(yán)重還會產(chǎn)生幻覺。他平時都是司機(jī)車接車送,最近喜事太多,他得意忘形,開始自己開車。只能說,殺死李崇,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爺爺?shù)纳眢w早因長久以來錯誤的養(yǎng)生方式被掏空了,李崇一出事,急火攻心,這條命怎么拉都拉不回來了。

    而這些方式都是李羋打著“海外大師親傳”的旗號,哄爺爺照做的。

    爺爺原先看不上李羋,還要說她爭氣,成為鳩州財富前三后,爺爺就準(zhǔn)她進(jìn)門了。

    她十年做小伏低,滿足他們展現(xiàn)大男子主義的心情,終于在一個她覺得成熟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把他們送到該去之地。

    這么多年,從未動搖。

    奶奶還閉著眼,眼睫毛卻顫了幾顫。

    女兒受了好大的委屈,想把欺負(fù)自己的人從這個世界剜掉,她當(dāng)然同意了。

    李崇,李顯弓,這樣壞的人確實(shí)不該活太久。

    李羋切好水果,蹲在奶奶面前,喂奶奶一塊。

    奶奶近看才發(fā)現(xiàn)她眼尾的細(xì)紋,恍然認(rèn)識到,女兒也不再年輕,一瞬,眼淚不受控地墜落。

    一雙手像爬滿青斑的樹皮制成的小耙子,顫抖著摸摸女兒的臉。

    怪我,那時候太軟弱,帶你離開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李羋仿佛能聽到奶奶心里每個字,覆住她的手,臉蹭蹭她掌心,想告訴她。

    我曾忍受一切,現(xiàn)在接受一切。不用擔(dān)心我,我心里的天晴了。

    我已無堅不摧。

    吉達(dá)機(jī)場,國際抵達(dá)的大廳,一名戴著頭巾、蒙著面紗的伊斯蘭教打扮的女子,坐在連排座椅,嘴里嚼糖,墨鏡下一雙鷹般銳利的眼掃量左右。

    她是丁珂小姨,陸芽。

    等了半天,原定航班已經(jīng)抵達(dá),稀稀拉拉的旅客從通道里出來,人都走完了,她還不見丁珂身影。

    她忍不住打過去,電話很快接通,兩人都默契地等對方先開口。這十年來,屈指可數(shù)的聯(lián)系也得慎之又慎,生怕一個細(xì)節(jié)沒把控好,全盤皆輸。她們輸不起。

    “小姨。”丁珂先說。

    陸芽心踏實(shí)了,“你沒上飛機(jī)?還沒出國嗎?公安發(fā)了李崇的公告,李暮近也出來了。”說到這,她停頓一下,才又說:“意料之中的,只是沒想到出來這么快。”

    她在李羋手下拼殺那么久,她知道李羋的能力,李羋想要保一個人,有的是辦法。

    她們只要李崇的命,嫁禍李暮近只為讓丁珂脫身,沒指望成功,只要拖延一刻就好,有一刻喘息,丁珂就能用新身份在新地方,重新開始。

    丁珂沒有搭話。

    “你在哪兒?”陸芽又問。

    丁珂那邊傳來一陣雜音,隨后她說:“等下你打來,我們再說。”說完掛了。

    陸芽話都沒說完,看著掛斷的界面,難得皺起眉,等下她打去?丁珂在說什么,她怎么聽不懂。

    套房的淋浴間。

    李暮近閉眼站在花灑下,霧氣籠罩渾身,環(huán)繞音響不知疲倦地唱著“有沒有”。

    你有沒有愛過我,你有沒有想過我。

    他心煩意亂,扯來浴巾,擦著水走到音響開關(guān),殺死這個聲音。

    原地站了會兒,穿上條褲子,打開手機(jī),找到她微信,看了眼,什么也沒發(fā),又扔回桌上。

    這時,有人敲門,他沒挪動,也沒看門口,直接準(zhǔn)許了:“進(jìn)。”

    李羋進(jìn)了門,端著她切的另一半粉鳳梨,沒看裸上身的李暮近。她對男人的身體存在生理厭惡,無論這副rou體多精致完美。

    李暮近舉止自然地穿上上衣,轉(zhuǎn)過身來。

    李羋已經(jīng)坐在沙發(fā)區(qū),背朝著他,說:“已經(jīng)出境了,打算怎么辦?”

    她在說丁珂。

    李暮近沒說話。

    李羋和李暮近的合作是從慈善活動開始的,李羋覺得李崇不配有這樣的兒子。李暮近需要李羋的財力、勢力,幫忙打通一些關(guān)隘,幫助丁珂完成計劃。

    比如檢驗科里束青驊的老伙計。

    老伙計之所以在束青驊找他之前就通過老彭的試探,是李羋先找了他。

    束青驊跟老伙計之間的合作早有罅隙,信任早已流失,李羋跟老伙計達(dá)成新的合作,老伙計才嚴(yán)防死守,沒透露束青驊幫丁珂死遁的事。

    李崇尸檢報告沒發(fā)現(xiàn)苯二氮卓類藥,也源于她。

    然后在李暮近提示下,李羋才知道身邊有暗哨,秘密監(jiān)測左右,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但她確定,李暮近的判斷不會有錯。無數(shù)次暗查、測驗,鎖定是她手下得力的陸芽,她還吃了一驚。

    她走到今天的位置,已經(jīng)難有讓她驚訝的事,但陸芽是怎么不知不覺滲入李家的,她一點(diǎn)沒察覺。

    所以后來見到丁珂,她一見如故,拉著丁珂的手,夸丁珂的眼。她是透過那雙眼,看到了陸芽。她打心眼里喜歡聰明絕頂?shù)呐恕?/br>
    總結(jié)來說,李羋和李暮近早知道陸芽和丁珂要?dú)⒗畛纾瑢⒂嬀陀嫞瑤退齻冃迯?fù)漏洞,再幫她們達(dá)成目的。

    反正殺李崇對他們倆來說也是遲早的事。

    李羋繼續(xù)問道:“決定好了?讓她開始新的生活?”

    “她想得美。”

    李羋笑笑:“不然呢?你能做什么,她可走得很干脆,看起來對你一點(diǎn)留戀都沒有。”

    李暮近沒說話,他無法反駁。

    李羋也不忍心兒子忍得痛了,拿出手機(jī),打開視頻,放在桌上。

    視頻自動播放,是家宴那天攝影師拍給李羋的紀(jì)錄片。

    李暮近聞聲看去,離得遠(yuǎn),看不到什么。

    李羋知道他在丁珂的事情上不是總有耐性的,不賣關(guān)子,說:“我當(dāng)時在制作篆香,沒看到你們上樓來,回看片子,看見了你們。”

    李暮近本不感興趣,但李羋明顯有下文,便拿起手機(jī)。片子中,丁珂站在門口,神情冷漠,比那一天所有時刻都嚴(yán)肅、緊繃。

    “丁珂父母生前產(chǎn)業(yè)包括一個古法制香公司,有一款經(jīng)過特殊培育的香木,用很多道工序保存,制香過程也很復(fù)雜。原計劃丁珂生日推出,后面兩人不幸去世,公司注銷,這款香就沒能面世。”

    李羋說到這里,看向李暮近:“我是在調(diào)查陸芽時發(fā)現(xiàn)的這間公司,繼而發(fā)現(xiàn)這款香木,轉(zhuǎn)了幾個彎,找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問陸芽討來的。”

    李暮近皺眉。

    李羋像是知道他此時心中所想一般,點(diǎn)點(diǎn)頭,說:“丁珂在我們家看見這款香木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意識到她身份暴露了。”

    李暮近想到了。

    “也就是說,她知道了,我們已經(jīng)洞悉她的計劃。”李羋停頓一下,又說:“但她沒有換方案。”

    這只說明一個問題,丁珂相信,即便李暮近知道她的目的,也不會出賣她、阻止她。不然她早慌得重新制定計劃了。

    而李暮近也不是個犧牲自我、成全別人的人,所以在知道丁珂栽贓嫁禍給他時,一定有所行動。以他的智力和盤算,也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李羋知道兒子不喜情緒外露,不愛表達(dá),為他總結(jié):“她知道,你會沒事。”

    李暮近的頭發(fā)還在滴水,目光隨意放置,看不出所思所想。

    “當(dāng)然,這不代表她在意你,只能說明她沒想治你于死地。”

    李暮近抬起眼:“就算我們不知道她的計劃,以她對我們應(yīng)對突發(fā)事件能力的了解,也知道我會安然出來。她就沒置我于死地的能力,她怎么會強(qiáng)求。所以無論她確不確定自己的身份暴露,她都知道我會沒事。”

    李羋沒說話。確實(shí),李暮近也說得不假。

    “她算計我。”兩次。這才是他在意的。

    李羋說:“你覺得你比她的殺父母之仇更重要嗎?她應(yīng)該為你放棄?跟你甜蜜地在一起?”

    “我沒怪她。”他是氣她,一路跟他演,她多會演,虛情假意,睡都睡了,還是心里沒他。

    他也不是大度的人,抓她回來,逼她愛上他,他做得出來。

    只是愛到了一種不能忽視她感受的程度,他就沒法違背她的意愿了。

    她不開心,他也會不開心。

    李羋該說的說完了,看李暮近的樣子,應(yīng)該不愿意放手,具體怎么做就是他的事了,她可不管。隨即起身,覷了一眼粉鳳梨,說:“吃點(diǎn)甜的,心情好,有助于消化你那點(diǎn)怨氣。”

    話畢朝外走,還沒到門口,李暮近叫她:“小姑。”

    李羋停住腳,為他這一聲小姑。

    除了爺爺奶奶,李暮近從不喊人,陰陽李崇為李警官,對宋雅至直呼其名,對她也一樣,這還是第一次,他叫小姑。

    她雖然不樂意這個稱呼,但接受了他這個舉動代表的順從,轉(zhuǎn)過身,明知故問:“怎么?”

    “我想問她一句話。”

    李羋笑一下,拿手機(jī),打電話叫人翻出陸芽所有聯(lián)系方式。

    陸芽看到無主叫來電,以為是丁珂,但也留了個心眼,接通沒說話,誰知對方是李羋,還沒賣關(guān)子,對她開門見山:“丁珂電話給我。”

    陸芽沒吱聲,迅速思考,緊急制定計劃。

    “別想了,我對你們怎么計劃殺死李崇沒有意見,你把她電話給我。”

    陸芽一下掛了電話,換號碼打給了丁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