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血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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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電話那頭章苗苗更急了:“報警?咋回事?” 警察點頭:“跟我們回所里做個筆錄。” “好。”丁珂才對章苗苗說,“回去再說。”掛斷后上了警車。 李暮近取下右墻第二排展架懸掛的一把中折式霰彈槍,行若無事地擦拭槍身。當初為了把它們掛到家里,費了不少事。 收藏非制式槍支,必須低于槍支標準,一一鑒定拿證后才能這樣光明正大擺起來。 當然他不只收藏,真家伙也有,而且不介意示人,也經常示人。 首先確實無法無天,行事只考慮是否愿意,以己做局,不計較代價,爽了就是值,死了就死。 其次李崇和宋雅至倆能人為自己也會保他。 二人入仕多年,總有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牽一發動全身,打斷骨頭連著筋,不是大義滅親就能金蟬脫殼的,只能是自己造的閻王自己供。 李暮近這個閻王很盡職,好事一件不做,剛像個人一樣擦東西,放下帕子就給他養的那群“小孫子、好兒子”其中之一打了電話,先問監控有沒有處理干凈,再讓他以目擊者身份報警,就說親眼看見丁珂傷人逃匿。 掛斷電話,他優雅地把那塊微纖維帕子四方折疊,放進工具盒,再把槍放回展架。 是不是他的珂珂沒關系。 反正也會成為他的一件東西。 章苗苗急壞了,瑜伽課也不上了,當即往她家附近的派出所趕,打車還不忘給他爸打電話,詢問這種情況怎么辦。 剛好于泰發微信問她丁珂晚上還去不去兼職,她怕處理不來,跟他簡單說明情況,問他要不要一道。 于泰一聽急了:“去啊!你倆女孩兒能干什么?你在哪兒呢?我借個車去接你!” “我打上車了,我帶你吧,你在哪兒。” “宿舍呢,你到南門吧!”于泰著急忙慌穿衣服。 “好!” 東南區派出所,詢問室。 丁珂靜坐著,窗臺上是《詹姆斯凱瑞批判性讀者》,書皮卷了角,看起來翻過挺多次。 她只記得這是一位傳播性學者,對新聞史有反思。出現在派出所,是有人對當下新聞傳播有感慨嗎? 想著,一位女警察走進來,坐到對面,手拿著本,驗證過個人信息后,問:“怎么回事?” 丁珂如實說:“我去面試家教,女主人離開后,男主人說讓我去面試是想包我,一個月兩萬。” 警察樂了:“答應了嗎?” “沒有。” “你說他的腦袋是那個小區一業主砸的,那個業主有留下聯系方式嗎?還是交代過什么?”警察現場已經聽過一遍,依程序還是要問。 “沒有,不過我知道他住哪棟。” 警察正要問,另一名警察來到門口,敲了一下敞開的門。警察回頭,跟他對視一眼,起身時跟丁珂說:“等一下。”說完離開。 等她再回來,沒接之前的問題,“有人說看見你砸了這個傷者的腦袋,跑掉了。” 丁珂只能想到這個“有人”是李暮近,喪盡天良凈干缺德事還不怕遭報應的全國找不出來幾個,回答:“跑掉為什么還要回來、還要報警。” “你怕有監控。” “如果是我傷了人,我明知道有監控,還說傷人的另有其人,這個邏輯顯得我不太聰明。” 警察定睛看她數秒,她倒是從容,看上去應該不知道充電樁故障導致園區停電,現在還沒修好,自動備份的監控錄像只記錄到兩點。 短暫的寂靜后,丁珂拿出手機,播放錄音,男主人傲慢、猥瑣的發言充斥在詢問室。 警察聽完呼氣,慶幸道:“這錄音給你省很多麻煩。” 丁珂還是要說:“傷人的叫李暮近,他幫我解了圍,把我帶到他家。他家當時派對進行中,有很多人,都可以作證。” 她剛說完,前不久敲門的警察又來了,還帶來了李暮近。 丁珂眸色一沉,抿住嘴。 李暮近人模狗樣地坐到她旁邊,恭而有禮地接上她的話,交代道:“朋友小聚,突然我看到這位同學被堵在露臺圍欄,肯定不能坐視不理,找了過去,撕扯中不慎弄傷了對方。” 他裝謙謙君子時也沒落下聲音,擠壓出來的嗓音清朗如風、溫柔似水,一點不變態。 好無恥,丁珂無話可說。 警察了解事情經過后,點頭,問丁珂:“那你報警是希望我們怎么解決這個事?” 丁珂直說:“我怕那人后續找我麻煩。” 警察理解,說:“再發生任何情況,再報警就行了。” “嗯。”丁珂說。 “行,接下來看那人吧,要不要追究。沒這錄音說不好,有這錄音他應該不敢再有想法了。”警察又說:“具體你們倆說的是不是事實,還得等這個人清醒以后我們問過再說。” “嗯。” “現在能走了,有問題會通知你們,保持電話暢通。” “好。” “這個事兒我跟現場拍照的人打過招呼了,拍到臉的監督他們刪了。網絡傳播這么猛,能避免還是避免。”警察埋在血液里的對公民的關懷。 丁珂下意識朝窗臺望去,那本書剛被風吹得翻了頁。 “謝謝。” “以后到人家里面試,最好找個伴兒。” “嗯。” 說完話,丁珂先行離開。 她是怕李暮近糾纏不清,前不久在他家發生的一切還有余溫。 但沒有。 李暮近腿更長,自然步子更大,很快追上她,又超過她,驅車離開。 仿佛他前來只是怕丁珂給他潑臟水。可他是李暮近,不管之前案子真相怎樣,不遵法紀、目中無人是板上釘釘的,沒有傳召主動到派出所的情況實在罕見。 很奇怪,卻不值得多想。 邁下最后一級臺階,章苗苗和于泰趕到了。 車還沒停,于泰就已經打開車門,跑向丁珂,急得忘了分寸,抓著她胳膊從頭到腳細細檢查,“那孫子有沒有弄傷你!” 章苗苗及時走上來,把丁珂從他手里解救到自己身邊:“你洗手了嗎,別瞎碰。” 于泰可以不碰,但得問:“我聽章苗苗說給他開瓢了?” “我媽說社區群里在討論,那男的被救護車拉走了。”章苗苗說完緊追一句:“沒拍到你,不用擔心。”接著跟于泰一樣不等丁珂說話,又續上:“對不起啊珂珂,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出事后我才知道,這男的已經不是頭回犯病了,原先鬧到視頻平臺,還被人女孩曝光了……” “沒事,始料未及的事。”丁珂反過來安慰她。 章苗苗更愧疚,撇撇嘴:“明明我拿我媽手機看看群就能知道的事,偏偏沒往心里去,差點出大事……” 丁珂語調輕柔:“這不是沒出?” 于泰沒那么輕易揭過去,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說話,但就是敢呵斥章苗苗:“你看你干這瞎事!” “我知道了……”章苗苗接受鞭打,“而且知道上一個女孩也是去他家面試出的事,后來好像被他以敲詐勒索的罪名脅迫撤了案,還在網上發了一封道歉信。” 于泰更急了,單線條說話從不考慮后果,“法律到底是為了拯救平民而生,還是為了讓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更有錢有勢?可給他們逮著空子鉆了。” 章苗苗擺手,“別看我,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法學生,我連教材都還沒看明白呢,我以后必然干不來這種考驗專業水平的缺德事。” 于泰一肚子意見,擼袖子要指點江山呢,被丁珂攔截:“謝謝關心,要想一起回,現在就走吧。別等天黑。” 于泰意見箱清空,癡癡望著他的茉莉花,她怎么連打斷他說話時都那么溫柔:“好呢。” 章苗苗見一大高個跟條狗一樣,差點嘔噦,“倒也不必如此地舔。” 于泰笑容消失,瞥她一眼,“你少說話,你個罪臣!” 兩個人吵吵鬧鬧打嘴架,護在丁珂左右兩側走向出租車。快到車前,丁珂一天水米未進的下場來臨,不自覺地攥住于泰手臂,身子也不自覺地向他傾倒。 于泰直覺天靈蓋接了一道響雷,頓時血液沸騰。 章苗苗第一反應是低血糖,趕緊從包里摸出巧克力掰給她一塊。 丁珂吃不進去,原地不動緩了一會兒,“好了,上車吧。” 于泰還是第一次覺得時間這么不禁造,“不舒服可以再等一會兒的。” 丁珂已經松手,上了車。 章苗苗笑得想死,“你也太抽象了,米羅都得甘拜下風。” “滾。” 派出所向東兩百米拐角處的越野車里,李暮近在駕駛位,看著出租車消失在彎道,丁珂眩暈攥住別人的樣子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本來,他不用來這一趟,即使丁珂跟警察實話實說,無非接受傳喚,他輕車熟路。但他想起兩年前珂珂第一次見警察,緊張到手指冰涼,手心都是汗,就還是來了。 當看到丁珂坐在詢問室,鎮定自若地敘述經過,他才從兩年前醒來。 怕警察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的杰作。 他怎么忘了呢? 第五章 家教事件過去一周,男主人果然在聽到錄音后選擇息事寧人,連醫藥費都沒敢張嘴。 御景觀山業主群里有人說,男主人出院回家后,女主人天天跟他鬧。 原來上次出事,他巧言令色蒙蔽了女主人,女主人一點也沒懷疑他正人君子的人設,對“都是那女的勾引我”這點深信不疑。丁珂事件讓她從謊言堆積的婚姻里拼殺出來。 學術英語課一下課,章苗苗活像被吸了陽氣,軟在丁珂肩膀:“好了禮拜三的任務完成了,回去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