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蹤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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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方挺老實的,像個乖乖被訓話的小孩。“昨晚……玩手機了。” “去洗個澡,換件衣服,你知道自己現在像個城市流浪乞討人員嗎?”彭樂說完就走到客廳,往沙發一坐,背對著她玩手機,“二十分鐘后出門。” 竇方下意識就拒絕,“我不想去。” “我還不想去呢。”彭樂現在其實半點心情也沒有,沒眼力見的何欣又打電話來催,他直接把她的電話摁掉了。他想了一想,又囑咐竇方,“我們倆的事,你先別跟他們說。” 竇方正在洗手間里脫衣服,她把腦袋自門縫里探出來一點,“他們是誰?” “何欣!”彭樂的語氣很暴躁。 聽到這個回答,竇方瞬間又后悔了。她想問會不會見到張馳,可又心虛,沒有問出口,只能拖拖拉拉,故意耽誤了一會時間。等吹完頭發,她把手機屏幕劃開,沒有看見張馳的來電或信息。他應該還在生氣吧?她猜測。 第三十章 竇方對于出去打球這事,雖然嘴上表現得很勉強,行動卻截然相反。彭樂在客廳等得不耐煩,走到洗手間門口往里一瞄,發現竇方在化妝,她粘了假睫毛,抹了眼影,正對著鏡子嘟嘴巴,口紅的顏色也挺隆重。這讓彭樂想起他在縣城旅館外等她的那個晚上,她也是這樣鉚足了勁把自己打扮成了只花蝴蝶,彭樂心里很不是味兒,他用腳踢了踢門,“別抹了,一出汗妝都得花。你是去玩的還是去嚇人的?” 竇方總有點做賊心虛,忙把口紅放下來,她小心地瞟了彭樂一眼,走出洗手間時嘴里還嘀咕,“我又不會打球,我在旁邊看著就行。”她還挺傲嬌,等彭樂去拿車鑰匙時,屁股往沙發上一坐,“那我不去了。” “別廢話,趕緊走吧你。”彭樂在門口嚷了一句,顯然有點煩了,竇方只好抬起屁股,到玄關換了高跟鞋,小跑著追出去。兩人上了車,竇方又對著化妝鏡左照右照,彭樂這半晌堵得慌,忍不住陰陽怪氣:“我基本確定,以后你老公的追悼會上,你肯定還得濃妝艷抹。” 竇方合上鏡子,不滿地瞟他一眼,“又不是你的追悼會,你cao那個心干嘛?” 彭樂給她噎得無話可說,擺了一路臭臉。 到了體育館,竇方才發現這地方簡直就是個綜合休閑娛樂中心,何欣這回沒有帶閨蜜,正在球場外的游戲廳指揮男朋友玩抓娃娃機,男大學生屢戰屢敗,被白富美女朋友罵得一臉無語,自己換了臺游戲機開賽車去了。何欣把嘴巴一撇,看見彭樂二人,她眼睛一亮,嘴里叫方方姐,往竇方身上撲來——其實何欣也繼承了彭家人手長腳長的基因,決稱不上嬌小,但她總熱衷于作出那種蹦蹦跳跳小鳥依人狀,特別做作,讓彭樂很看不過眼,“叫誰姐呢?人家比你小。” “你比我老那么多,方方叫我姐,多奇怪啊。”何欣和竇方摟摟抱抱,她身上有種甜甜的香水味,竇方悄悄地聞了幾下,她挺羨慕何欣。忽然何欣的臉湊近了,她直勾勾地盯了竇方一會,“哇,你皮膚好好。”她轉過來對彭樂嬉皮笑臉,“哥,等打完球,讓方方陪我去做美容,行嗎?”彭樂說隨便。“刷你的卡。”彭樂剜了她一眼,何欣得寸進尺,“我還想辦個vip會員,行嗎?” 彭樂轉身就走。何欣忙拽著竇方跟上去。彭樂今天換了運動服,她意外覺得他還挺帥,尤其是跟他的狐朋狗友們湊到一堆時,形象氣質完全沒有給他們彭家丟臉,一路上頻頻回首的女青年們就是佐證。何欣不失時機地拍馬屁,“哥,你今天好像年輕了十歲一樣。”彭樂擰眉,“你看我像高中生?”何欣啊一聲,“我總覺得你三十多了。”彭樂沒好氣,“你別跟我說話了。” 這籃球館的設施比縣城好太多了,室內還有暖氣,竇方里面是件寬松的韓式薄針織衫,全身印滿了logo,特別時尚,所以她放心把羽絨服脫下來,抱在懷里,左手椅子上是彭樂的外套,右手坐著何欣。兩人各人手一杯熱飲,吸得呼嚕嚕響。不一會前后排也零星坐了幾個觀眾,基本都是玩累了來歇腳的,不時有男觀眾作出挑剔的評價,“投籃不行。”“防守太拉胯了。”“哎,這側旋可惜了。”何欣挨個瞪到對方不敢說話。何欣其實對球類運動一竅不通,她看了一會,開始百無聊賴,又拆了一袋零食吃,跟竇方瞎侃。“我哥從小對我特別好,上學的時候經常帶我和小哥去打球。上班以后不行了,人懶得要命,還特庸俗。”何欣習慣性地抨擊了彭樂一句,怕竇方當真,忙又替彭樂找補,“但他人特別有擔當,真的。去年我三姨家出點事,小哥還沒畢業,哦,他上警校的,你知道吧,管得特別嚴,但穿起訓練服超級帥。以前我還看過他們訓練的視頻,哇,帥死了。我三姨這人也沒經歷過難事,反正吧,那時候家里挺難的,多虧了我哥,好多事他一個人辦了。所以在我心里,他一點也不比小哥差,就是當慣了老大,爹味有點沖,你是不是也覺得哈?哎,幸好我不是他女朋友,他一吼起來,我可真有點怵。” 竇方心里有點悶,對何欣這種褒貶摻雜的評價,也沒法回應,只能含糊地說,她覺得還行。 “你倆怎么認識的呀?”何欣特好奇。平心而論,彭樂以前那些女朋友吧,都挺那個的,她覺得竇方不一樣,就是人比較“樸實”。 竇方想了想,只好扯謊,“他跟我爸媽認識。” “我給你看我小哥以前的視頻吧。”何欣突發奇想,顯然她也和彭樂有代溝,并且覺得其人其事乏善可陳,看得出來,她挺愛跟女孩們炫耀張弛,在同校高兩級有個又帥又酷的表哥,是何欣中學時特得意的一件事。結果她在手機里翻了半天,沒找到張弛的視頻,竇方眼尖,看到了一張何欣和胡可雯的合影,照片里兩人都在嘟嘟嘴做鬼臉,何欣也手指一頓,然后毫不留情地把這張照片點了刪除。 “干嘛呀?”何欣把手機收起來,男朋友則在觀眾席的門口望著她,兩人大眼瞪小眼,何欣把飲料往座位上一放,“我上個廁所哈。”跑到門口,跟男朋友交頭接耳幾句,然后別別扭扭地抱在一起,走出去了。 竇方耳根子總算清凈了。其實她這人也挺愛聊八卦,但今天何欣旁?s?邊噼里啪啦說話時候,她一直在走神。 中學時的籃球賽都特別熱鬧,因為總有幾個愛現眼的男生,不時把脫下來的球衣、喝完水的礦泉水瓶之類的往女生堆里扔,試圖表現出一種狂放不羈的樣子。竇方交過一兩個打籃球時咋咋呼呼的男朋友,那時候她還挺得意。相比之下成年人的游戲就無聊極了。竇方也開始覺得興味索然,她玩著手機,往下面看了一眼,彭樂打完了一節,坐在旁邊休息,偶爾往這個方向看過來,面無表情。 竇方的主動分手,也許沒傷到他的心,但傷了他的面子。 有人坐在旁邊,竇方咬著吸管扭頭一看,眼神有點慌亂。是張弛。她默默收回視線,裝作專心致志看比賽的樣子。張弛看著她,“不是說給我打電話嗎?” 竇方過了一會才想起來,她好像是答應過,但當時是隨口一說,她早忘了!她抓了抓頭發,底氣不足,“又沒什么事,打電話干嘛啊?” 張弛不說話了。竇方沒敢去看他的臉色。旁邊幾個路人觀眾也離開了,館里只能聽到籃球砸在地上砰砰的悶響,還有鞋底和塑膠地板摩擦的嘎吱聲。竇方眼睛盯著場上移動的人影,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誰,張弛忽然又說:“你跟他說了嗎?” 竇方“啊”一聲,眼神一飄,見何欣和男朋友拉著手回來,竇方趕緊叫了一聲欣欣。何欣一來就要趕人,“小哥,我坐這的。” 張弛不看她,“你不能找別的地方坐嗎?” “你這個人。我本來飲料放在椅子上的,你是不是把我飲料扔了?” 張弛從腳邊撈起何欣的飲料,往后面的椅子上一放,何欣見他一副鳩占鵲巢,閑人勿近的拽樣,還想跟他論論理,被男朋友拖走了。兩人在不遠處嘰嘰喳喳,“你什么意思,不想跟我坐啊?”“對,你這人太矬了。”“靠,不就是個抓娃娃機嗎?我給你買十個還不行嗎?”“你閉嘴吧,吵死了。” “你什么時候回去?”張弛問竇方。 “明天。” “我跟你一塊走。” “那個,彭樂說他送我。” “不用他送。我給你打電話。”張弛說,這時后頭那對小學雞似的男女還在拌嘴,他把外套也丟在座椅上,竇方發現他回家換了衣服,里頭穿著連帽衛衣,人挺精神的。他到了籃球場上,把一個滿頭大汗的男的換了下來。 竇方的視線不禁追隨著張弛,剛開始她有個狗血的想法:他倆不會打起來吧?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張弛和彭樂挺有默契,她猜這群人應該常在一起打球,很快張弛投進一個球,和隊友擊掌后,他退后幾步,往竇方的方向看了一眼。被在肩膀上推了一把,他笑了一下,回到人群中。全程張弛沒怎么開口,只偶爾對隊友的招呼搖頭或點頭。竇方的癡迷程度則仿佛用手電縮在被窩里看漫畫,黑白的畫面是沉默的,心情是激動無比的。這期間張弛又接連看了她好幾眼。打完球后,一群男的手里拎著外套,勾肩搭背地走了出來,相約去喝酒。 彭樂沒什么興致,說他要回家睡覺,“明天還要開車送女朋友。” “睡這么早,不怕腎虧嗎?” “cao。我這腎根本就沒什么用處,割一個送給你得了。”彭樂打著哈哈,從椅子上拾起外套,把一件拋給張弛,張弛看了一眼竇方,她早穿戴整齊,遠遠跑到門口站著,臉上左顧右盼。張弛扯了扯嘴角,他跟彭樂說:明天我可以跟竇方一塊回去,你不用跑了。“你假期還有幾天吧,這么早跑回去干嘛?”張弛漫不經心,“加班。”“你真是人民的好警察。” 彭樂嘲笑張弛,同時有點猶豫,“再說吧。” 張弛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兩人在吵吵鬧鬧的游戲廳里站了一會,走過去看何欣的男朋友堅持不懈地抓娃娃,最后張弛把他推開,“我來。”爪子一落,神速抓住了只黑白企鵝,何欣激動地跳了起來,忙把企鵝搶在懷里。張弛又塞了一枚游戲幣,第二次他穩穩抓住了一只粉紅貓。何欣頓時覺得企鵝被對比得奇丑無比,張弛沒理她。 “企鵝沒有貓好看啊。”何欣掩不住失望。 “做人不要太貪心。” 何欣撇嘴,聊勝于無吧。“謝謝小哥。”這時她眼睜睜看見張弛拿起旁邊的飲料喝了一口,“哎……”她想提醒張弛他拿錯了,那杯是竇方的,為避免尷尬,她又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這時彭樂剛開完一局賽車,張弛把剩下的飲料喝完,杯子隨手扔進垃圾桶。竇方在旁邊抓抓臉又抓抓頭發,掩飾心慌,張弛笑了笑,把粉紅色的貓貓往她懷里一塞,“嘿,紅頭發。” 第三十一章 彭樂把竇方和何欣送去美容院,自己回到家里坐在沙發上,兩眼無神地看著電視。狗友打電話來,語氣曖昧地問他,忙嗎?彭樂說不忙。干嘛吶?看電視。狗友回過味來,笑個不停,“難道你被人拋棄了,在獨守空閨?”彭樂惱羞成怒地罵了他一句,一邊打著電話,又穿上鞋出門了。 在外頭胡混了半天,回家時已經接近凌晨了。在樓下時彭樂還猶豫了下,孤男寡女的,是不是該避嫌呢?他望著樓上發了一會呆,那里窗子是黑乎乎的,也許竇方根本就沒回來。他停好車,上樓進了家門,先看見竇方的鞋,還有扔在玄關的包,他心里哦一聲,沒走。彭樂“啪”一聲打開燈,看見一個人蜷縮在沙發上睡覺,他傻眼了一瞬,把對方肩膀使勁晃了一下,“喂。” 竇方揉著眼睛坐起來,她又換發型了,頭發染回了黑色,長度到耳朵下面一點,兩綹紫色的掛耳燙。這在彭樂眼里無異于有種改頭換面、重頭再來的意味,他心情又壞了,示意竇方把腿挪開,“你去床上睡吧,我坐一會就走。” 竇方打個哈欠,她一動,粉紅貓掉到了地上,看樣子她是抱著毛絨玩具睡覺的,貓貓的身體被徹底擠扁了。竇方把貓貓拾起來抱在懷里,低頭去找拖鞋。彭樂覺得她這種懵懵懂懂的樣子像個小孩似的,他笑了一下,“你多大了,還抱著玩具睡覺?”彭樂只記得這只做工粗糙的毛絨貓是竇方和何欣從娃娃機里抓到的,并不覺得它有任何特殊的來歷。 竇方一愣,她把自己的童年舊事稍加改造,胡編了幾句,“姍姍姐以前有這樣一個玩具,我剛到大姨家時,她把它送給我,后來不知道被我丟到哪里去了。” 彭樂臉上的笑不翼而飛。他以前不愛聽竇方提起她家里的事,但又必須承認,他倆的相識是緣起于此,回過頭來再總結,彭樂不能免俗地認為他和竇方之間算得上一段“孽緣”。這讓他有些傷感。他有點走神了,“對了,”彭樂把竇方叫住,平心靜氣地問她:“你拿一百萬,到底想要干什么?” 竇方抱著粉紅貓,挺直腰坐在沙發上,說:“孫江滔說,給他一百萬,他就跟我斷絕關系。” 彭樂嗤一聲,“瘋子說的話你也信?” 竇方信,“他原來以為能從你手里拿一百萬,但你沒給他。” “我憑什么給他?” 竇方眼里又黯然了,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貓耳朵。彭樂盯著她的腦袋頂,在這瞬間他心頭涌上很多種復雜的情緒,譬如無奈,憤怒,還有懊悔。彭樂覺得自己鬼迷心竅了,他最初的打算是要堅決遠離孫江滔和竇方這些人,而不是一腳踏進這個爛攤子,把自己都搞得束手無策。他下了決心,換上那種生意場上跟人談判的冷淡的語氣,“我給你錢。一百萬不是個小數目,但對我來說也不難。上次說了,你可以用這個錢去國外讀書,我相信孫江濤和吳萍也干涉不到你。你想這么干嗎?” 竇方搖頭,“我不喜歡讀書,我讀不進去,浪費錢。” “就想給孫江滔是吧?那也行。我把錢給他,但是你們都要走,你,孫江滔和吳萍。你愿意跟他們走也好,愿意斷絕關系自己闖蕩社會也好,再也不能回這個地方來,再也不能在我和張弛他們面前出現,你能做到嗎?能做到我現在就打錢。” 竇方睜大眼睛看著他,嘴巴張了張,她話沒出口,就被彭樂打斷了,“別扯謊,你們都搬走好幾年了,突然跑回來,肯定沒安好心。” 竇方僵住,過了一會,她執拗地說:“我不走,我和馬躍說好了,要一起開店。” “那我幫不了你。”彭樂往沙發上一靠,冷淡地拿起手機,“畢竟咱倆現在什么關系也不是。” 竇方怔怔地看著他,彭樂始終對她置之不理。“我要回去。”她賭氣似的說。彭樂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見竇方抬腳就往外走,他也不知?s?道怎么想的,丟下手機,拽了她一把,然后把她摟在懷里親了一下。竇方嚇了一跳,忙掙開彭樂躲到一邊,兩人面面相覷,都有點尷尬,竇方皺起臉,“你不是好多女朋友嗎,你要不去找她們吧?” 竇方那個躲避的動作徹底把彭樂的自尊擊垮了。我真是犯賤!他心情糟透了,抓起手機,“你待這,我走。”竇方說什么也不肯,非說她現在就要回家,彭樂火了,“現在半夜,你怎么走?”竇方抓起外套,穿起鞋就往外跑,“我去住賓館。”兩人目光相觸的一瞬間,彭樂覺得她的眼圈似乎有點發紅,在他發愣的時候,竇方已經跑下樓了。我還管那么多干嘛?他捫心自問,在門口站了一會,精疲力竭地倒回床上。 竇方沒有去賓館,她打了一輛出租到了車站。站在車站時,她反倒感到一絲安慰,因為凌晨等車的人竟然不在少數,他們是習慣旅途奔波的人,在長椅上東倒西歪,臉上都很安然。竇方去柜臺上買了最早一趟的長途車票,距離發車還有四個小時。 竇方不像別人有備而來,渾身上下的家當只有兜里的手機和錢包。她來到角落的一張長椅上,裹緊了羽絨服,低頭用手機打游戲。等電量只剩一格時,她依依不舍地把手機收了起來,面沖著墻躺下來發呆。她的手又伸進兜里,把擠扁的粉紅貓拿出來,揉一揉,放在面前。這只小貓在娃娃機里度過了一段無人問津的日子,絨毛依然干凈柔軟。 竇方和珊珊和毛絨玩具的故事,也不是完全胡編亂造,曾經孫珊有只半人高的毛絨大熊,讓竇方羨慕不已,但孫珊沒肯送給她。后來大姨把它燒掉了。她以為自那以后孫珊的痕跡會從生活中被徹底抹掉,還為此傷心欲絕。 “嘿,紅頭發。”竇方輕聲說,揪了揪小貓的耳朵,“我親親你吧。”她突發奇想,悄悄地說,把小貓抓起來,對著嘴巴親了親。其實它的嘴巴是用線縫的豁口,簡直像兩撇滑稽的八字胡。和毛絨貓扮演了一會談情說愛的戲碼,竇方把它放回腦袋旁邊,忍不住又把手機摸了出來。 竇方在猶豫要不要給張弛發個信息。他這會肯定還在睡覺。手指在鍵盤上戳了一會,她飛快地打了一行字發出去,“我先走啦。”加上一個揮手帕的表情。然后她盯著屏幕,才過幾秒,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竇方心里一跳,盤腿坐起來。 “對方正在輸入中”中止了幾次,最后張弛問:你現在在哪? 竇方兩手抓著手機,還沒想好怎么回復,張弛的電話打過來了。她心里一慌,忙把手機塞回兜里。之后竇方在椅子上睡著了,夢中手機還在震,她被震醒時還依稀記得自己做了個甜蜜傷感、卻半途而廢的夢,竇方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是鬧鐘,要發車了。她慌忙把車票翻出來,檢票進站。坐上座位后,竇方把車簾拉開,天還蒙蒙亮,她看見暗紅色的車燈在眼前緩緩移動,天氣預報說會有大雪,暖氣在耳邊徐徐吹動。 座位猛地一震,有人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竇方愕然地看過去,見張弛腦袋往椅背上一靠,胸口急劇地起伏著,同時汽車開始移動,張弛緩過氣來,脫下羽絨服,里頭是件t恤。她懷疑他是剛從被窩里爬出來,隨便套了件衣服就來了車站。他轉過頭來看著她,額頭上還掛點亮晶晶的汗。“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竇方把腦袋轉到一邊,望著外頭在晨霧中后退的街景。我不是在做夢吧?她掐了自己一下。 張弛還看著她,他也留意到她發型變了,“你是變色龍嗎?” “對,”竇方腦子里冒出來一句,嘴上立馬脫口而出,其實根本沒有邏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張弛笑著說:“你覺得我很黑嗎?” 竇方睨了他一眼。他的頭發黑,但皮膚白凈,她以前覺得他悶不吭聲,挺深沉,現在發現他也跟個普通的男大學生沒兩樣,咋咋呼呼,洋洋自得,甚至可以說有點幼稚。而她自凌晨到此刻,都還在為彭樂的話而心思游移不定。竇方皺眉望著窗外,天亮了,大片雪花自灰白的天上黑壓壓地落下來,可以想象這將會是多么漫長而沉悶的旅程。 竇方忽然沒頭沒腦地說:“我家里,很復雜。” 張弛能猜到。“我家里的情況也很復雜。”張弛找到她的手,握住了,“你可以告訴我,我都能承受。” 竇方想要傾訴的欲望洶涌而至。她想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可是一口氣提上來,卡在了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她嘴巴徒勞地張了半晌,“我,我很小的時候,爸媽就車禍去世了,哦,我爸媽以前是當老師的,我大姨和孫江滔也是,他們一直挺嚴的,但是我從小就學習不好,珊姐比我學習好,她叫孫珊,是大姨的女兒,我在大姨家生活,后來,發生了很多事情,珊姐也出車禍了,”她剛開始磕磕巴巴,顛三倒四,后來平鋪直敘,“我大姨和孫江滔找人算了命,那個人說,本來我爸媽是要來帶我走的,結果搞錯了,珊姐替我死了。他說,孫江滔命中只有一個女兒,我來了,就把珊姐擠走了。” 竇方沖張弛笑了一下,“很搞笑是不是?他們是真這樣想的。那時候孫江滔和我大姨都瘋了,絕望的人會信這種話。他們去了很多地方鬧,鬧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他們還給我改了名字,叫孫亦珊。可我跟我表姐一點都不像,我也不喜歡這個名字。” “他們想要把你當成孫珊,假裝孫珊還活著,這樣不是自欺欺人嗎?”張弛是見過孫江滔的,他覺得那個男人有點瘋瘋癲癲。 “不,孫江滔心里是很清楚的,他想要錢,是我大姨,我覺得自從珊姐死了后,她就瘋了。”竇方失神地望著前方,“孫江滔逼我假裝孫珊,是有目的的。他們把所有的痛苦都轉嫁成了仇恨,有一個人……”竇方倉促地住口,低下頭。 “孫珊不是出車禍死的嗎?” “是出車禍,但是她在遇到車禍之前,跟一個人打過電話……”竇方艱難地開口,她總是吞吞吐吐,忽而又避過不提,“他們恨死了那個人,我一早就知道珊姐跟那個人的關系,還幫珊姐瞞著他們,所以他們也恨我。后來我想,也許是因為仇恨,才讓他們有了精神上的支柱,撐過了這幾年。你不知道,人失去唯一的孩子是多么可憐,他們愿意恨就恨吧。” 她扯出一個笑,“反正我一個人,隨便他們鬧,我根本不在乎。不過,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別倒霉?” 張弛伸出胳膊,把竇方攬過來,讓她的腦袋靠著他的肩膀。他嘴唇在她頭發上碰了碰,然后皺了一下眉,她頭上還一股藥水味。他又撥弄了一下她耳朵旁邊那縷紫發。無論他的生活多么像一潭死水,每次看到竇方,他的腦子都會瞬間活動起來,她總讓他聯想到一些不真實的、性感可愛的角色,譬如此刻她的黑發襯得臉上格外潔白柔美,簡直像一個精靈古怪的日本巫女。張弛在她耳畔輕聲說:“不,我覺得你特別漂亮,就算倒霉,也是個漂亮的倒霉蛋,讓人一見鐘情的那種,知道嗎?” 第三十二章 之后那段時間竇方還住在大學宿舍。在寒假快結束的時候馬躍通知竇方一個好消息,倉庫有著落了——他姑父可以把一個車庫臨時借給他們當倉庫,里頭還自帶冰柜和水表,“就是沒空調,冬天冷點,正好保鮮嘛。” 竇方跟馬躍提條件,她要有一千五底薪,而且馬躍還得負責解決她的住宿問題。馬躍四處發動關系,打了一通電話,回來拍胸口跟竇方說沒問題,“樓上那單元房就是我姑家的,她那老公公婆婆才去世,房子空著暫時還沒賣出去,你可以先住著,兩室一廳呢,就是舊點哈,另外水電費你自負。” 竇方說行。馬躍松口氣,“那咱們二八……”竇方斬釘截鐵,“四六。”這回馬躍耍了個心眼,叫苦說:“我這還得分三成給我姑父呢,總不能讓人家白供貨和借倉庫吧?你這樣下去,投資人都跑了!”竇方用一種很勉強的語氣,“那就三七。如果賠了,都算你的哦。”馬躍擦把汗,深感古代草根皇帝招兵買馬的艱難,“三七就三七,還要簽合同嗎?”“必須得簽啊。” 跟馬躍簽完合同,兩人在學校食堂吃了頓午飯,算是慶祝他們也算工商局登記在冊的法人和股東了。竇方心情不錯,決定來個大掃除,下午她往一個大號洗衣籃里塞了一堆床單被罩,去公用洗衣房。經過球場時給人叫住了,?s?竇方扭頭一看,見張弛把籃球拋給一個男生,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藏青色的長款防寒服,胸前兩道反光條,肩上有個不太顯眼的徽章,有偶爾路過的學生都會回頭多看兩眼。 其實最近竇方每天晚上洗完澡,都來球場上轉悠一會,都沒有見到張弛。他這人也不怎么熱衷于發信息。 竇方露出一種冷淡的表情,她把洗衣籃換個手,往旁邊望了望,眼角將張弛一瞥,“今天周二,你不上班?” 張弛告訴她,今天全縣組織各單位上街掃雪,他們派出所分配到的街道正好在附近,所以他就趁機溜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