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br>
    他說，“真像?！?/br>
    林歲：“嗯？”

    “這雙眼睛，像你外婆?！?/br>
    “也像你媽年?輕的時候。”

    林歲說：“是嗎？”

    她現(xiàn)在可看不?太出來。

    不?知道是因為氣?質(zhì)影響了長相，還是心理因素作?祟。

    即使?她知道方如琴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還是覺得自己和她并?不?相像。

    方老爺子臉上微微有點失落，隨后道：“也許因為你媽這些年?來，其實已經(jīng)不?太像她原來的樣?子了。”

    十八歲的方如琴，同?樣?年?輕，有著一雙目光清澈的眼睛。

    只是比起林歲，她更?驕縱，更?任性，做什么事情都只憑自己意愿。

    后來，她嫁給了鐘強，又為了維持鐘家夫人得體的形象，去做了微整和微調(diào)，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個雍容華貴的美女，卻失去了天然的機靈。

    人的年?歲上去，面相也會因為氣?質(zhì)所改變。

    如今的方如琴，和從前已然截然不?同?。

    方老爺子現(xiàn)在只能從林歲的臉上，捕捉到到曾經(jīng)一絲方如琴的痕跡了。

    林歲小聲問：“她變了很多嗎？”

    “嗯?！?/br>
    方老爺子說，“她年?輕的時候，和現(xiàn)在完全像兩?個人。”

    “那個時候，她很活潑，很堅定，眼睛里還是有光的?！?/br>
    他的語氣?有點低，大約是看到林歲，勾起了他的陳年?記憶，“……也怪我。在教育這條路上，是我沒走好。所以他們現(xiàn)在不?常回來看我，也是正常的。”

    他年?輕的時候和妻子都忙于工作?，忽略了家里的孩子。

    等察覺到女兒叛逆期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方如琴堅持要?嫁給彼時還一無?所有的鐘強。

    他家里沒有錢，學歷也不?高，所有人都不?知道方如琴看上了他什么，就連家里也激烈地反對，但方如琴還是為愛嫁了，甚至不?惜和家里斷絕關系。

    方華清當時被氣?得緩不?過來，想任憑她去。

    然而后來不?久，他們陸續(xù)打聽到女兒的消息。

    她在小醫(yī)院里生孩子，坐月子的時候連暖氣?都沒有。

    他后悔了。

    妻子更?是舍不?得女兒吃苦。

    他們把方如琴接了回來，想著女婿至少也陪著女兒患難了，開?始扶持他。

    林歲垂眼聽著他將往事道來，忍不?住諷刺地想，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心甘情愿地共患難。他就是在賭方家會舍不?得，所以他一定會得到想要?的一切。

    林歲趁機問：“后來您就把生意都交給……他們了？”

    “嗯?！?/br>
    方老爺子緩慢地點了下頭?，“你爸爸他……”

    他猶豫了一下，說，“他的確很有能力，也很有野心?！?/br>
    方華清為他注資，本來只是想隨便扶持一下，不?讓方如琴過得太差。

    卻沒想到真的被他做起來了。

    在方華清都還沒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迅速地擴大了自己的事業(yè)，帶起了鐘氏集團，速度快得讓方華清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鐘強就像是一頭?餓狼，只要?瞄準有利益的地方，就會直接下口，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只是這種風格，并?不?是自己所欣賞的。

    方老爺子沒在林歲面前說他父親的壞話，只道：“剛好那段時間，你外婆生病走了。我因為太過悲痛，也沒什么心思再經(jīng)營公司。想著鐘氏集團既然已經(jīng)起來了，就不?用擔心他們了，也就放手了?！?/br>
    林歲問：“所以您就信佛了？”

    常常親人離世，會讓原本沒有信仰的人皈依宗教，試圖為自己找到一個寄托。

    方老爺子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隨后說：“吃飯吧。”

    他沒有正面回答，也沒再說下去。

    因為接下來的內(nèi)容，已經(jīng)不?是林歲適合聽的了。

    之后，鐘氏集團惹出了一個大麻煩。

    他們建造的一幢樓塌了。

    他心里感覺不?對，派人去查，才發(fā)?現(xiàn)鐘家偷工減料，克扣工程款，還勾結了高權試圖擺平這一切。

    證據(jù)到手，他氣?得渾身發(fā)?抖，找來方如琴質(zhì)問：“你知不?知道你們在做什么？這里面是多少條人命！你們、你們怎么能做出這種事情？”

    然而方如琴跪在地上哭著求他：“爸，我沒有辦法，我也不?想的。我們沒有選擇，如果不?這么做，我們賺不?了多少錢。如果我們不?這么做，我和阿強很可能要?進去了。”

    “爸，我不?想坐牢。你難道真的忍心嗎？你真要?毀了我的人生嗎？”

    方華清看著自己的女兒，忽然覺得很陌生。

    這是他的女兒嗎？

    他是怎么教出來的？

    漠視生命，漠視法律，甚至直到這一刻還不?感到愧疚。

    但她跪在自己面前哭，因為害怕而發(fā)?抖，一聲聲爸叫得他心臟絞痛。

    “爸?，F(xiàn)在不?像你那個時代了，這行業(yè)都這樣?，我們只是倒霉而已?！?/br>
    方如琴擦了擦眼淚，又惡狠狠看著他，說，“你要?是、你要?是真的想送我去坐牢，媽在九泉之下都不?會放過你的?！?/br>
    方華清沉默著痛苦很久，最終決定裝一回糊涂。

    他知道，他前半輩子都對不?起這個女兒。

    他也知道，他后半輩子都將對不?起很多人。

    心里罪孽太深，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那一天，他在妻子遺像前站了一整夜，從此開?始吃齋念佛，試圖贖清這一生的罪過。

    第三十九章

    林歲從方老爺子的態(tài)度里察覺出一絲掩蓋的情緒。

    她微微瞇了下眼, 心念轉了幾下，沒?有繼續(xù)追問。

    老爺子既然不想告訴她真正的原因，就算她試探也未必能問出來。

    林歲默默吃完飯, 方老爺子又站起來道：“走吧，陪外?公稍微走走?！?/br>
    林歲第?一次來方家，老爺子帶著她邊走邊逛。既是消食, 也是參觀。

    他和林歲拉著家常：“平時在家里感覺怎么?樣, 還適應嗎？”

    林歲抿了下唇, 試探著說出口：“我覺得父母并?不是很喜歡我?！?/br>
    方老爺子怔了怔：“是嗎？”

    林歲嗯了一下, 語氣不太?自信道：“也許因為我是從鄉(xiāng)下回來的?吧, 他們不想承認我這個親生女兒也情有可原。”

    “心心?！?/br>
    方老爺子頓足，忽然板正了點臉, “不是這樣的?，你不用這么?想。無論你之前在哪里生活, 你現(xiàn)在回來了，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哪怕鐘家不承認你，方家也會承認?！?/br>
    “至于你爸媽……”

    老爺子猶豫了一剎, 還是選擇幫他們說話?, “他們可能只是沒?有適應, 你要給他們一點時間??！?/br>
    林歲面無表情地想，再給他們一點時間?，恐怕自己也該被打包賣給其他大人物了。

    “這些年來我吃齋信佛, 也算是想通了很多事?！?/br>
    方老爺子拐杖點地，慢慢地往前走, 繼續(xù)說, “人這一生，或多或少都要犯錯。我年輕時, 也不是個好父親。所以未必你的?父母就真的?不愛你。”

    林歲也算聽出來了。

    方老爺子確實不知道鐘強和方如琴私下在做賣女兒的?勾當?，要不然怎么?也不能說出這種話?。

    或許他隱約了解一些他們經(jīng)商的?手段不太?干凈，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清楚他們和高權有所關聯(lián)，但以為只是塞了錢的?關系。

    他絕對不清楚這對夫妻已經(jīng)到了如何喪心病狂的?程度。

    他自己是對晚輩很包容的?人，一對兒女都不成?器，他似乎也沒?有對他們生過氣，還將責任歸結于自己失責。

    所以他的?確無法想象，鐘家夫妻是能推自己女兒進火坑的?人！

    方老爺子也許的?確不算是個好父親。

    但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真正意義上幸福家庭的?人才是少數(shù)。童年的?愛缺失，并?不是方如琴現(xiàn)在作惡的?理由。

    鐘意生活在比她更?糟糕的?環(huán)境，但她依舊長成?了優(yōu)秀善良的?人。

    人都會犯錯。

    但犯錯和犯罪不一樣。犯罪就是犯罪，是不能用任何理由被開脫的?。

    林歲斟酌了一下。

    既然老爺子不知情，那要不要和他坦白自己和鐘意面臨的?一切，直接請求他的?幫助。

    老爺子對她的?善意值很高，如果知道她們遇到這種事的?話?，一定會于心不忍。

    但林歲想了許久，還是不打算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