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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女趕海發家記 第103節

    這么想著,韓霽坐了起來,他挑起油燭的燈芯,俯著身對鏡而照,他的臉半邊隱入昏暗半邊映著燭光,火苗在眼眸里晃動。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的確挺有看頭。

    “不認識自己了?”韓提督出聲,“在想什么?跟你說話也沒反應。”

    韓霽沒聽到他說話,他剪了燈芯躺下去,也不想再跟他談心,索性閉眼說:“睡了睡了,累死我了。”

    屋里陷入安靜,屋外寒風呼嘯,守夜的將士目光精爍的在雪夜巡邏。而荒野中,被雪埋住的車轍印上灑上guntang的鮮血,片刻結成血冰。

    “哪家的?”站在雪堆上的人冷聲問。

    “威遠伯派來的。”

    “阿貓阿狗都敢來放肆了?!笨床磺迥樀哪腥送鶘|望,跟屬下說:“明日安遠侯府的車隊離開,你們就把守著小鎮,再有跟上去的都殺了?!?/br>
    “是?!?/br>
    ……

    艱難的在雪地里行了八天,第九天的晌午終于抵達了運河口,運河邊上已經結了冰,由于河面太廣,中間的河道還沒上凍,兩艘商船先后從遠處駛了過來。

    船靠岸時,船上的人站在船頭拎著長柄鐵錘砸冰,他們打量著渡口上的車馬,先認出了官旗,船老大高聲問:“岸上的可是安遠侯?”

    “正是,船家可接去南方的單?”

    “看來消息不假,安遠侯果真要搬去廣南?!贝系呢浬探活^接耳,“有安遠侯坐鎮,往后我跑貨就往廣南去?!?/br>
    “若是旁人我定是不接的,眼下已到年關。不過是安遠侯,老漢我定將人安穩送到余杭?!鄙檀堪?,船上的貨商包袱款款下船,渡口趕驢車、牛車、騾車的紛紛來了生意。

    人都下船了,老管家去跟船家商量,直接包下兩艘船,人和車馬糧草都上船。

    韓霽先一步把他爹抱上船,海珠腳步輕快地拉著長命走上船板,她看著滿眼興奮的孩子,驕傲地說:“我們家門口的大海可比這河有看頭,一眼望不到邊,等到廣南了,我帶你出??春k?。”

    “什么是海豚?”

    “嗯……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河面上風大,老嬤嬤出來喊兩人去艙里,住艙才打掃出一間,幾人都坐在這個艙里,韓提督躺在榻上。

    “這一路竟然平平靜靜過來了,我還以為沒法消停。”韓霽說話不避著海珠,他摩挲著刀鞘看向榻上的人,“還是說你留了后手?”

    “有人要殺我,自然會有人想保我?!表n提督淡淡地說,就是他那些姻親也不會眼睜睜看他死,他活著可比死了有價值。

    海珠傾身認真聽著,她皺眉問:“都要離開了還會有人要追殺你們?”

    “皇上想要我們的命啊,總有揣摩圣意的人想拿我們的命去邀功領賞?!表n霽諷笑。

    “那……”

    “到船上就沒事了?!币姾V槟柯稇岩?,他補充說:“船上都是我們的人,河面又廣,像你這樣能潛到河里鑿船底的人少有?!?/br>
    “你放心,想殺我的人跟不過來?!表n提督給出保證,他越過窗子往外看,車馬都上船了,船也動了,他舒口氣說:“去廣南了,往后我們的根基就遷到廣南了?!?/br>
    就是皇上有詔,他們也把守著廣南寸步不出,這個被視為蠻荒之地的地方,將成為他們韓家的屬城。

    第132章 你心動嗎

    河上行船半月, 換了馬車又行六日,等看到河道上的官船時已是正月初八。年關已過,氣溫回升, 南下時穿的棉襖狼毛披風在下船時留給了船娘, 船上的人已經換上了薄衫單裙。

    船行在入海河的河道上,遠目眺望,盡頭是水光湛湛的大海。長命站在二樓的住艙外面,扶著欄桿看得入迷, 聽到腳步聲出來, 他回頭問:“二叔, 以后我們就生活在這里了?”

    “嗯,等安頓下來了,我讓人教你泅水?!闭f罷他看海珠一眼, 繼續說:“往后我帶你坐船去巡海, 沿路有熱鬧的碼頭,我們路過永寧可以去找你姑,她做飯很好吃, 她家也很熱鬧?!?/br>
    “嗯, 我住的巷子里孩子可多了,從日出熱鬧到日落?!焙V榈拖骂^, 又抬頭往河的盡頭看, 說:“也不知道冬珠會不會來府城找我,她又沒去過將軍府……入了海要是有西行的商船,我直接搭船回去, 就不跟你們進府城了?!?/br>
    “到碼頭了也傍晚了, 哪還有過路的商船,你隨我回去住一晚, 明早我送你回去?!表n霽推了長命一下,小孩機靈地拉著海珠進艙,“姑,我給你念書聽,我們進去。”

    “你放心,我們沒趕在年前回去,我家的下人會找過去說一聲的?!表n霽補充一句。

    海珠有些不相信,但也沒說什么,她跟著長命走進住艙,小孩拿出他的三字經搖頭晃腦念,她聽了一會兒感覺像是念經的,漸漸的就來了瞌睡。

    長命聽著榻上的人呼吸平穩了,他放下書,躡手躡腳關上門走出去。

    “二叔,我海珠姑睡著了。”

    “去找你祖父玩?!焙罘蛉舜虬l他出去,伺候的丫鬟也都打發出去了,她才問韓霽是怎么打算的,“你爹身體不好,水師里的軍務還要你來打理,你離不開府城,海珠住得地方又離府城遠,你想追姑娘也沒法見面啊。不如我出面讓她帶著一家子搬過來?。孔u上也成,住府城也行?!?/br>
    韓霽拒絕了,他不欲多說,只說:“我們的事你別插手,也別打聽,就當不知道就行了?!?/br>
    侯夫人覷他一眼,打趣說:“這會兒話說的硬梆,我就等著你來求我幫忙。”

    韓霽揚眉一笑,淡淡地說:“你跟我爹少cao心,好好調養身子,難得有清閑的日子,過得輕松自在點。我的事你們別催別急別打聽,火候到了我求你上門幫我提親。”

    “行?!焙罘蛉诵α?,她拿起丫鬟留下的蒲扇打風,“真是神奇,才開年,北方大雪封路,南方已經入夏了。”

    樓下的船板上響起長命的笑聲,韓霽跟他娘都走出去看,韓提督胸口上貫穿的箭傷已經長出了新rou,他現在不用終日躺在榻上養傷,束起了花白的頭發帶著孫兒坐船尾垂桿釣魚。

    船板上臥著的駿馬悠閑地嚼著鮮嫩的水草。

    海珠聽到外面的動靜轉醒,她沒出去打擾他們祖孫三代人的和樂,繼續躺在榻上閉眼養神。

    河道水流平穩,船行在河里如履平地,船上的人行走坐臥毫不受影響。不過越靠近大海船越是晃悠,不巧入海時恰逢退潮,船頭迎著浪,船身上下顛簸,待拐過彎,船身迎著浪又左右顛簸,一直到駛進碼頭的海灣里,浪潮的勢頭減退,船身才穩當下來。

    在運河上行了半個月,頭次南下的一船人都沒暈沒吐,入海了這么一顛簸,丫鬟們嚇得花容失色,老嬤嬤暈得躺在船板上站不起來。

    “我怎么感覺地上的土是晃悠的?哎呦,我踩在地上還覺得腦子里發暈?!焙罘蛉吮豁n霽扶到草亭里坐著,她暈得厲害,心里還撲通撲通的。

    穆大夫過來了,他動作利索地拿出銀針在她頭上扎一針,又在右手的指腹上扎兩針擠出血,說:“夫人您坐著緩一會兒,不出一盞茶,暈船的癥狀就消了?!?/br>
    海珠把船上的丫鬟婆子一一扶下來,碼頭上的小販送來了椅子板凳方便她們坐靠,他們在一旁熱心地指點道:“別閉眼睛,眼睛睜開往遠處看,看天看地看海都成,就是不能閉眼,閉著眼更暈?!?/br>
    “都讓一下,我來扎兩針。”穆大夫拿著銀針包過來。

    海珠退了兩步,轉身進草亭,見老太太也是閉著眼,她笑著說:“義母,你把眼睛睜開,頭暈的時候閉著眼會更暈?!?/br>
    侯夫人難受地睜開眼,草亭四面透風,咸濕的海風入鼻,目光所到之處,海鳥在濕漉漉的沙灘上覓食,膚色黝黑發亮的人目光大膽地往這邊瞄,不時交耳竊笑幾聲。

    心思一轉,無暇琢磨暈船的事,片刻的功夫她就緩了過來,侯夫人拿著手帕擦去指尖血,她攙著海珠走出去,船上的馬都上岸了,人還在卸貨。

    她瞅了一圈,問:“長命呢?”

    “他不暈船,跟在他祖父身邊?!焙V檎f,她指著大海問:“義母,我們廣南美吧?”

    夕陽西下,落日墜入無垠的海平面,在晚霞的映襯下,清澈的海水像是著了火,黑色白色的海鳥盤旋在海面上,偶爾扎進海水里,又破水而出,濺起的水花清凌凌如水晶。侯夫人得承認,哪怕她因海遭罪,也得由衷贊嘆,這里美得太過純粹。

    腳夫抬著車架下來,船上的行李一一搬到碼頭,天色微暗,擺攤的小販支起了燈籠,清淡的香氣在火舌的炙烤下冒了出來。

    長命視若珍寶地捧來一捧海螺,這些都是趕海的漁民送給他的,他高興得要飛起來。

    “祖母,我喜歡這里?!彼麚癯鲱伾钇G麗的一個螺遞過去,“祖母,這個送給你?!?/br>
    說罷看海珠一眼,又在海螺里翻找起來。

    海珠看出了他的意圖,說:“別人送你的,你留著吧,改日你自己挖到好看的海螺了再送給我。”

    長命嘻嘻一笑,他也有點舍不得。

    海珠餓了,她解下荷包說:“走,我請你們吃我們海邊特有的美食,蠔烙。”

    賣蠔烙的老阿婆看著走到攤前的貴人有些緊張,她抖著嗓子問:“要、要吃蠔烙嗎?”

    “對,阿婆你先給我們烙三個,然后按照丫鬟嬤嬤的人數一人烙一個。”海珠回頭跟丫鬟嬤嬤說:“從這里進城要一個多時辰,你們先吃飽,免得路上餓肚子,不夠吃的讓阿婆再烙。”

    三個rou足塊大的蠔烙起鍋,海珠接過一一遞給身后的祖孫倆,“先嘗嘗,喜歡吃就多吃點,吃不慣待會兒去酒樓吃飯。”

    她好久沒嘗到蠔烙的味道了,一口咬下去,又鮮又甜的滋味喚醒了味蕾,她胃口大開,嘴里吃著,又讓老阿婆再給她烙兩張。

    “我也再要一個?!遍L命吞下嘴里的食,他頭一次吃這個味道的東西,很新奇,又清甜又有淡淡的咸,他踮腳問:“阿婆,這是什么做的?”

    “就是面糊和蠔rou?!崩习⑵琶ζ饋砭筒痪o張了,她沖海邊喊:“二耗子,蠔rou沒了,撬兩碗蠔rou來。”

    侯夫人循聲看過去,又疑惑地看向海珠。

    海珠領她過去,讓她親眼看阿婆的孫子在礁石上撬生蠔,撬了直接下鍋,入口就是最新鮮的。

    韓霽帶著人把船上的行李都卸下來裝車了,他打發走來請吃飯的水官,直接帶人在碼頭上吃粉。

    天色黑透時,一行人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連夜趕往府城的將軍府。

    馬車進城,馬蹄聲驚醒沉睡的人,沿路的房屋陸續亮起燈,接著響起開門聲,披衣出來的人揮手扇動嗆人的灰塵,望著遠去的車隊說:“是少將軍回來了?”

    “應該是的,可算回來了,老漢我能睡個安穩覺了。”

    “也不知道老將軍有沒有一同回來。”有人嘀咕。

    勁馬嘶鳴,馬蹄聲和車轱轆聲在將軍府門前停下,門房聽到動靜打開正門,府內陸續亮起了燈籠,整個庭院燈火通明。

    海珠踏過門檻,目光在低著頭的下人里逡巡,她看了韓霽一眼,先跟著侯夫人回后院。

    在路上奔波了一個月,海珠都累了,更別提從沒出過遠門的侯夫人,她落座后疲憊地嘆口氣,跟海珠說:“府上可給你準備了院子?”

    “我之前過來住在梨花苑?!?/br>
    “那便好,你直接領著伺候你的丫鬟過去,不用在這兒陪我了,洗洗直接睡吧?!?/br>
    “好,義母你也早些歇息?!?/br>
    海珠回到梨花苑,她的行李已經送過來了,小廚房也生了火正在燒洗澡水,反正一切無需她cao心。

    “姑娘,熱水送來了,廚下的婆子問你可要再吃點東西填肚子?!毖诀邚囊孪淅锬贸鰮Q洗衣裳,她跟著海珠往凈房去。

    “不吃了,讓她們都歇著,你也下去,我洗了澡就睡,不用人伺候?!焙V榻舆^換洗衣裳,進屋關上門。

    她坐在浴桶里多泡了會兒,水涼了才起來,開門時聽到守門的婆子在說話,她正要問是誰來了,就聽門開了,韓霽走了進來。

    “我問門房了,臘月二十九那天他去永寧跟冬珠說了,你不用擔心家里。”他提著燈籠穿過院子,走到檐下遞來一碗冒著熱氣的藥,說:“我猜你今晚就不打算喝藥,沒猜錯吧?”

    殘月的光線暗淡,朦朦朧朧罩在人身上,隔著一步之遙,海珠看不清韓霽臉上的表情,她接過藥碗,碗壁微燙,她嘗了一下,說:“還燙?!?/br>
    “那就晾一會兒,不燙了再喝?!边@么說著,他也沒走,而是舉起燈籠,燈籠舉過頭頂插在窗棱上,他站在光影里說:“要不要在府上多住兩天?”

    海珠搖頭,她摩挲著碗沿,腳往后退了一步,人隱在夜色里放肆地欣賞處在光影里的那個人,她語氣輕快道:“不了,我明早就回,離家太久了。你要是不得空,我就坐商船回去?!?/br>
    “得空,我明天帶著長命送你回去,讓他跟風平見一面,兩人若是處的來,往后長命可以坐船去找他玩。”風向變了,韓霽不著痕跡瞟了眼頭頂的光,他側過身繼續說:“我也去找沈遂說說話,也不知道他的婚事如何了,我倆可別錯過了?!?/br>
    碗里的藥湯不燙了,海珠嘬了一口,緊跟著皺著眉一口氣給喝完,舌頭被苦得沒了知覺,她擺了下手,說:“我進屋漱口了,你也快回去歇著,有話明早再說?!?/br>
    腳步聲進去了,韓霽取下燈籠,光暈落在地上,地上的青石板都多出三分朦朧美,他往墻后看一眼,抬腿走下臺階。

    第133章 冬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