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187節
書迷正在閱讀:漁女趕海發家記、明初第一太子妃、嫁給黑蓮花夫君后(重生)、穿越古代開美食街、穿到六零當恩人的后媽、兩不厭、晚安好夢(快穿 1v1)、一張小床睡不下、始于謊言的冬日戀歌(百合ABO)、路人女主在恐怖游戲的通關方式[無限流]
黎里看向他。 程宇帆:“折磨燕羽一生的,是歪曲了的是非跟價值,能往回掰正一點,為什么不掰?如?果遲來的安慰不是安慰,那你為什么這?么恨,非要去帝洲?要的不就是一個制裁?那垃圾逍遙法外,和那垃圾鋃鐺入獄,在你心里真沒區別?沒區別你往外沖什么?” “我要他死!” “他死也換不回來了。” 黎里看著程宇帆,眼神陡然?生出滅頂般的仇恨,撲上去打他。 程宇帆沒還?手?,黎里撕打幾下,累了,又癱坐回地上。 謝亦箏輕聲說:“黎里,哪兒也別去了。再陪陪燕羽吧,你不給他守夜嗎?” 黎里就守了他三天三夜。 燕羽的事鬧得很大。很多樂迷想去看他,但唐逸煊替燕父發了聲明,不希望打擾。一些沒良心蹭熱度的自媒體去殯儀館搞直播,被程宇帆的人趕走,留了清凈。 一諾一家接受采訪了,沒露臉,但一諾一字一句清晰連貫的回答和講述說明了一切。 師愷公開了多年前的一段視頻—— 他并非陳的弟子?。但初中那會兒,師愷總在燕羽下課時等他,和陳熟了。師愷也想受大師指點,時常請教。他學東西沒燕羽快,加上他一直有錄生活視頻的習慣,會把每節課錄下來復習。那天,陳教他時,忽然?從背后抱住他,手?伸進褲子?里。當時,師愷太驚愕,長達一分?鐘沒敢動。幸好走廊外有人經過,陳才松手?。 師愷說,公布這?段塵封多年的視頻,他很害怕,不知未來在學校會是什么處境。但燕羽是他曾有過最好的朋友,他一直悔恨中學時期在燕羽最難的時刻迫于同學間的玩笑流言與他疏遠,也悔恨在他那么勇敢地對抗之時,他仍畏縮不敢上前。讓他一個人孤身奮斗,遲遲等不到援軍。 對惡的沉默,就是同流合污。他懇請更多的受害者像他一樣站出來,不要留下終生悔恨。 師愷親自去帝洲將這?段視頻交給樊警官鑒定?,陳乾商被警察帶走。通報一出,再次引發軒然?大波。雪崩開始了。 黎里什么也沒管,她靜靜給燕羽守靈。 她看著冰棺里,燕羽閉眼沉睡著,臉頰越來越白。 起初,黎里陷入一種幻覺,她不停努力地回想,像在反方向撥動著時鐘,假裝此刻是一天前、兩天前、三天前——她騎著摩托車經過他家,他說要去給她倒杯水,他輕輕捏她的手?說晚上去江堤上走走。那時,燕羽安靜的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溫柔愛意。 她拼命抓著那一刻的回憶,竭力抵抗著時間的流逝,竭力扭轉著走動的時鐘,讓它停留在他撫著她頭?盔,低頭?吻她的那一刻。 她通過不斷的重復去喚醒那一刻的記憶,夏午的陽光照在肌膚上很溫暖,有清風吹過,燕羽的睫毛長長的,嘴唇很柔軟……她將每一絲記憶都?補到極致,讓那一瞬永遠生動。 從此,時間停止,他和她還?在那里。她靠著這?種反復的回想,平靜了很多天。 可最終,她的摩托車開走了,那畫面煙消而去。他要火化了。 黎里最后撫摸了下他的臉,說:“燕羽,我知道你很努力了,你好好的啊,以?后就再也不會疼了。” 她說:“下輩子?遇到琵琶前,要先遇到我哦。” 門關上那一刻,她劇痛難忍,暈厥過去。再醒來,燕羽變成了灰塵。 燕羽葬在江邊小屋的后邊,他們?野餐過的香樟樹草地上,能眺望江水和夕陽。 下葬時,黎里頹坐他墓碑前,看著碑上他那張藍底的證件照,一如?初見。她靜靜的,發不出聲音。 于佩敏哭著燒紙,說:“你在那邊要好好的啊。” 燕圣雨聽不懂,他不知道他沒有哥哥了;還?很開心地往火堆里丟紙錢。 要走了,黎里慢慢起身,走開不遠,燕圣雨對她說:“哥哥要你不要傷心。” 黎里沒反應,燕回南和于佩敏也沒在意。 走了一會兒,燕圣雨又說:“哥哥說她會一直陪著你的。” 黎里這?才問:“他什么時候和你說的?” “剛才呀。”燕圣雨轉身指燕羽的墓碑,“剛才你在哭,他還?摸了你的頭?。哥哥也哭了。” 黎里驚訝,回頭?望,那墓前只有風吹拂著鮮花。 燕回南和于佩敏也大驚,問:“你在哪兒看到的?” 黎里也問:“現在呢?” “剛剛就在那里啊,現在走了。”燕圣雨說,“他回到一只燕子?身上,飛到小屋那邊去了。” 黎里就又跑回去,靠著墓碑呆坐了許久。 從江邊回家后,黎里很沉默,開始打掃閣樓。謝亦箏想幫忙,她不讓。 她一直忙忙碌碌,還?挺正常地跟謝亦箏聊天,說她房間以?前這?兒放著什么,那兒擺著什么。 直到她拉開抽屜,看到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打開來。里面放著燕羽送她的玻璃心,心里一株玫瑰。碎裂的紋路四面八方。 黎里捧著那顆心怔怔數秒,突然?悲從中來,一口一口深喘著氣,扶著腰坐下,開始不停流淚。 謝亦箏忙問怎么了。 黎里說不出話,一張臉深深皺起,擠滿了委屈,像個可憐孩子?,她指著捧在手?里的那顆心,淚水瘋溢。她不停張口要說什么,可太激動太痛苦,數度不能言。 謝亦箏嚇得喊阿姨,何蓮青跟唐逸煊立刻跑上樓。 黎里渾身發顫,終于溢出一句:“他……送給我的時候,它就已經碎了。” 她捧著那顆心,弓下腰去嚎啕大哭:“mama,我還?沒碰到,那個外賣員就把它摔碎了!他放到我手?里的時候,就已經碎了!” 是誰說,人心是這?世?上最脆弱的玻璃,該好好捧著。可他這?一生從未受過優待,歷經苦難,備受摧殘。他來人間一趟,落下一身的傷。 燕羽,你覺得解脫了嗎? 就是在那一刻,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終于意識到,燕羽徹底沒了。 她痛到嘔吐一晚上。 當天夜里,黎里從包里翻出燕羽的藥,杯子?里沒水了。她下樓去接,她要把他沒吃完的藥片全?部吞下去。 因不安而起夜的何蓮青發現,大哭:“你哥哥明年才出來,你難道要我去監獄里跟他講,說你沒了?” 黎里說:“你有兩個小孩,少掉我一個不要緊。” “怎么不要緊!我把你從這?么小一點養到這?么大!怎么不要緊!!” 黎里崩潰大哭,喊著說太疼了,她受不了了。她沒有糖了,以?后都?沒有糖了。 王安平被吵醒,煩得要死,罵黎里哭喪。 這?次,她沒開口,何蓮青沖上去,狠扇王安平一耳光。這?個女人抖索著,生平頭?一次咆哮著將男人趕了出去,要跟他離婚,讓他帶著他的兒子?滾。 何蓮青哭道,mama以?后也沒伴了,mama給你做伴好不好? 黎里精神太差,吃不下喝不下,被何蓮青唐逸煊送去醫院休養。她在病床上沉睡了兩天,醒著也閉眼,不知在想什么。 第三天的時候,她突然?鎮定?起來,跟唐逸煊講她要發視頻。后者同意了。 是在病床上錄的,鏡頭?中的黎里形容枯槁,面無血色,但很冷靜。她講述了燕羽這?些年與抑郁的斗爭,他無數次的求生與挫敗,不斷地掙脫又陷落。像是一個人千萬次想從沼澤里爬出來,卻不斷被無數黑色的手?往下拖。 黎里說:“我從來不覺得他輸。我覺得他贏了過去的自己,只是中途太累,不小心停下時,被狡猾的病情趁機吞了下去。” 在呼吁大家對抑郁患者進行?關心重視后,她提到陳乾商。燕羽、一諾、師愷等人站出來了。她哭著懇求其他的受害人勇敢發聲,祈求知情人請給警方提供線索。 “有些人或許還?有更多的考慮,但我要告訴你們?,燕羽推開的這?扇門或許是你們?此生唯一的窗口,最后的機會。這?次再沉默,你們?此生都?會深陷黑暗里。不自救,不會再有人替你們?去撞門。正義是要靠自己勇敢開口去爭取的。我也懇求任何相關的知情人聯系警方。我捧在手?里的玻璃,已經碎了。但你們?的一個舉動,哪怕是匿名線索,也能阻止其他玻璃的碎裂。求求你們?了。” 她凄慘的狀態、極富煽動力的眼淚與話語,再次引爆社會議題。#一起撞開那扇門#,#她捧在手?里的玻璃碎了#等話題熱度爆升,媒體也大量參與進來,持續分?析討論了數天。 在那之后,樊警官陸續收到匿名線索,說當初奚市醫院國?際部幾個護士在同一年購置了高檔小區住房。不久,又有匿名線索,稱司機酒駕當晚和他一起飲酒的朋友,后來中了“彩票”。同時,因近期一諾受訪報案而重新調查一諾事件的警官發現,藝術學校有兩位成績優異的學生,這?學期開學沒出現了…… 而黎里不想在醫院住了。她忽然?理解了燕羽為什么不喜歡醫院。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對自己的精神、身體失去控制,會覺得人生消沉無意義。 她搬去了江邊小屋。唐逸煊和謝亦箏回帝洲了,何蓮青陪著她。 黎里很多時候縮在那張沙發上,閉著眼,假裝燕羽還?在。在江州、在帝洲、在大理、在南島、在紐約,很多個地方,他和她喜歡一起睡在沙發里。他側蜷著,摟著她的腰;她躺著,腳搭在他腿上。 她甚至覺得,燕羽沒走,他還?在小屋里。 她抱著他的衣服,回想他肌膚的溫度,呼吸的氣息,發間的香氣,肌理的觸覺。她每天都?會想。這?樣,只要閉上眼,就一直能清晰地記住他,他就沒走。 更多時候,她坐在小屋后門的草坪上,他的墓碑旁。也不說話,就在那兒坐著。陪他吹香樟樹的風,陪他看晚霞。 她有時跟自己說,她明白的,她知道他的理想已破滅,秩序已崩塌,信念已摧毀;太愛琵琶可又無法融入那個圈子?,內心撕扯痛苦;憤恨失望中卻又想抗爭嘶喊;這?世?界和他必須碎一個,只能粉碎了離開。 但她偏偏也知道,那是一瞬間決定?的偏斜,力量的失衡。她偏偏知道,他也想要活,也試圖重新構建版圖、修復秩序。 哪怕心靈已殘破,他還?努力想把碎片收拾起來,縫補好了,牽住她的手?一道往前走。他知道她在辛苦粘黏著他的玻璃碎片,他不想浪費她的努力。所以?,他也在竭力踉蹌著往前走,抓緊她的手?。 她知道,他是真的想去打卡,想去國?外,想學作曲,想開始新生活的,都?是真的。 所以?,她無法釋懷。 如?果那天找到了燕圣雨的出生證,如?果那天他沒去買花,買了花沒去買甜品,買了甜品卻走了另一個方向…… 她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天她跑得太慢?如?果再拼命一點,跑快一點,讓站在龍門吊上的燕羽能看到她奮力跑向他的身影。 她知道,他就絕對不會跳下來。 可就遲了那么一點點,風箏線就斷了。 你走后,我一直在想。燕羽,你跳下去之前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是不是,很想再見我一面? 是不是我再跑快一點,讓你看見我,我就能拉住你了?mama叫我想開點,怎么想得開? 渾渾噩噩幾天,燕回南和于佩敏來了,帶來了燕羽買的兩個行?李箱,箱子?里裝了燕羽的白狐貍,還?有他的一些衣服和物品。 于佩敏把硬幣項鏈、手?機和一張銀行?卡給黎里。 黎里拿了項鏈和手?機,不要銀行?卡。燕羽掙的錢都?跟她講過,她知道那張卡里有兩百多萬。她不能要。 于佩敏說這?是燕羽留給她的,她依然?不要。往復幾次,燕回南開口:“叫你拿著就拿著!” 于佩敏把他一推。 燕回南一頭?花發,低聲:“燕羽想讓你出國?去,留學很費錢。你mama跟你哥哥是指望不上。你不拿著,以?后怎么發展?他說了,你一定?要出去。你哥哥的事在,永遠是你的限制。去了外頭?,你才有未來。” 黎里沒吭聲,鼻子?發紅。 于佩敏握住她手?:“黎里,拿著吧。我跟他爸爸很感?謝你。我們?很久都?不知道他高興是什么樣子?了。但因為你,他開心幸福地活過了。他有了愛的人,做了愛的音樂,留下很多經典的表演……而且,因為你……”她哽咽,“我們?跟他和好了。雖然?還?是遺憾,但沒有讓遺憾更多,誤會更深。謝謝你——只是,他還?那么小,那么年輕,我的兒啊……” 一行?淚從黎里臉上滑落。 于佩敏哭道:“黎里啊,阿姨沒別的請求,你以?后能不能每年來看看他。他這?孩子?犟得很,不肯走的。圣雨非說看到他了,他就在這?里。我也總覺得他還?在。他是真的喜歡你,你來看看他,他會開心的。你千萬別怪他別恨他,他不是故意的。就是那一下子?,沒控制住。要是我陪他去買花,就沒事了。他太苦了,你別怪他。他想過為了你活的。” “我會的。”黎里說,“我都?知道。” 黎里拿到燕羽手?機后,看他的相冊。除開和琴譜音樂有關的資料,其余都?是她的、或者他們?倆的照片視頻。 他拍過出租小屋,晾洗的床單;昏昧光線下,她沉睡的臉;比賽后臺等頒獎時,他明明在跟人聊天,卻拍下了鏡子?,鏡中有他,也有她。那時她在偷偷看他;照片下角有他的馬面裙擺,上面有他的下半截臉。 他拍過爬山時,她坐在半山腰的側臉。她拜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