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去城里聽許多露天的室內(nèi)的音樂會，永遠(yuǎn)沒有重樣。到了晚上，兩人去百老匯看音樂劇，散場后她?買個冰淇淋，他喝杯蘇打水，邊走邊討論著音樂劇情，踩著月光回家?。

    不知是否到了異國?，換了心境。燕羽變得愈發(fā)黏她?，總是不自覺就摟抱，撫摸，親吻，觸碰。

    有時坐在路邊聽音樂，站在街頭等紅燈，他會不經(jīng)意就擁抱住她?，親她?的頭發(fā)，吻她?的耳朵。

    黎里就笑?：“你現(xiàn)在像一塊橡皮糖。”

    他說：“我?倒想變成一塊糖。”

    被你揣在兜里，從此?什么也不想。

    而她?也一樣，變得格外粘人。好像只有切切實(shí)實(shí)地抱住他了，才有真實(shí)的感覺。

    有天中午，他們從外頭吃完午餐回來。原本想下午再去聽個露天音樂會。但窗外陽光太?燦爛，玻璃切割出一片片燦白的光，鋪在房間里。午后的空氣浮起一絲燥熱。

    黎里頓感倦怠懶散，往蓬松的床上一倒，鞋子一踢：“今天不想出門?了。”

    “那就不去。”

    燕羽拿了本前些天在書店買的音樂書，將?枕頭堆好，靠進(jìn)里頭看書。黎里橫躺在床上，腦袋枕在他大?腿上，懶懶地看窗外。楸樹的葉子圓圓的，綠綠的，陽光在上頭跳躍。樹葉后掩映著復(fù)古的樓宇，窗子像一幅畫框。

    燕羽拿她?腦袋當(dāng)書架，書脊靠她?頭上。翻看了幾頁，他說：“你覺得茱莉亞音樂學(xué)院怎么樣？”他們上午剛?cè)バ@里玩過。

    黎里打了個哈欠：“挺漂亮的，很現(xiàn)代。不像帝音，古色古香。”

    “你想來這兒讀書嗎？”

    她?醒了醒：“什么意思？”

    “帝音跟茱莉亞有交換項(xiàng)目。我?以前學(xué)琵琶，自然不考慮。”燕羽闔上書放去一旁，看她?，“但轉(zhuǎn)專業(yè)學(xué)作曲的話，就會考慮了。你學(xué)架子鼓，肯定?也是這邊的師資更厲害。”

    黎里意識到，他帶她?來紐約玩，其實(shí)暗含了這層意思。那天她?在大?理哭了，他知道她?擔(dān)心，所以用行動來告訴她?，他的計劃。

    來這邊讀書，遠(yuǎn)離以前的生活，他會更好，這就是他盡了全力的決心。

    但黎里不知道的是，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層原因。

    一個月前的那天，燕羽跟唐逸煊說：“我?想跟黎里一起出國?。”

    “出國?？為什么？”

    “她?哥哥的事，對她?永遠(yuǎn)會是一道限制。但凡競爭對手有心，就會一直卡著她?。只有去新的地方發(fā)展，她?才有更好的出路。”

    “你愿意跟我?一起來嗎？”他問。

    “愿意啊。”

    “那接下來一年，你得非常非常努力。我?也是。”

    “努力是我?的特長。”

    燕羽就笑?了，重新拿起書，靠在她?腦袋上。而她?枕著他的腿，吹著窗外漏進(jìn)來的夏風(fēng)，看風(fēng)撫著白紗簾，陽光點(diǎn)?點(diǎn)?。

    她?聽著他書頁翻動的聲響，樓下路人講著異國?的語言，汽車自行車碾過馬路，房間里有淡淡的玫瑰香氣。

    一切美好得像白色的夢。

    她?模糊睡去，不記得那天睡了多久，只記得依稀間再睜眼，窗外已晚霞漫天。

    第118章 chapter 118

    八月上?旬, 何蓮青收到黎里的帝音錄取通知書，要給她辦升學(xué)?宴。兩人在外頭旅行了一個多?月，是時候回江州了。

    丁松柏也給燕羽打過電話, 但因有時差, 燕羽沒及時接到。后來打回去, 是講文化周的事。燕羽以生病為?由回絕。

    丁松柏關(guān)切了好一陣，叫他好好休息。從他語氣推測，宮政之并未告知他燕羽要退圈的事。他也不?知燕羽聽到過他和宮教授的對話，言談如往常般親近。

    其實(shí)?，后來燕羽想?明白了，不?怪他。人在名利場，各個身?不?由己?。

    這些年，丁松柏對他的關(guān)心器重和?愛護(hù)是真的，但他認(rèn)為?燕羽引發(fā)的麻煩也是真的, 而他要顧及“利益大局”還是真的。就像他說的，社會很復(fù)雜。

    不?過是, 他的遭遇在他人眼里不?算什么。至于更多?像燕羽一樣的孩子，也沒什么要緊。他人的是非哪里比得過眼前的利益呢。

    回到?江州, 一出機(jī)場, 撲面便?是濃稠的高溫。濕熱的空氣像一層熱漿糊裹遍全身?。

    燕回南跟于佩敏帶著燕圣雨來接他倆。燕圣雨那小?機(jī)靈鬼隔老遠(yuǎn)就撲騰著小?短腿，噠噠跑過來：“哥哥哥哥~~”

    他興奮跑到?燕羽面前, 知道哥哥不?喜歡碰他, 轉(zhuǎn)身?就抱住黎里的腿，親昵道：“jiejie~~你回來啦~~”

    黎里心都軟了, 把他抱起到?懷里, 說：“有果凍給我吃嗎？”

    “有呀。”小?男孩掏一顆給她，又趕忙朝燕羽伸手, “哥哥你也吃。”

    戴著墨鏡的燕羽搖了下頭。

    燕圣雨手縮回來，抿了下嘴巴。

    黎里說：“你吃一個嘛。”

    燕羽沒講話，走幾步了，朝燕圣雨伸手，后者歡喜地塞給他一顆果凍。

    小?孩兒手很小?，握著拳不?如他半掌大。燕圣雨放下果凍，偷偷摸了摸他的手掌，摸到?了，興奮地兩只?腳在黎里懷里晃蕩。

    他歡喜地跟黎里炫耀：“我哥哥抱過我呢，但我睡著了，但我知道，冬天的時候，哥哥身?上?很暖和?，還很香。”

    燕羽淡看他一眼，移開目光。

    回到?家，他房間一如從前。展示柜里無數(shù)的獎杯證書和?榮譽(yù)；樂器柜擺著各種樂器盒，其中四個琵琶琴盒，裝著他剩下的最好的幾把琵琶。有一把打算今年送給一諾的。

    燕羽將那琴盒取出，坐在地上?，忽然覺得胸口窒悶，他竭力?克制著深呼吸了一會兒，緩和?過來后，給王綱打了電話。

    如今，他們一家人在譽(yù)城安頓下了。王綱盤了個快遞站，蘇玉在新家小?區(qū)開了小?超市。一諾去了個不?錯的初中，手續(xù)都辦好了，九月就入學(xué)?。他們聽了燕羽的建議，一直在看心理醫(yī)生，他和?蘇玉也不?吵架了。一諾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狀態(tài)在好轉(zhuǎn)。

    燕羽說，一年前答應(yīng)過一諾送他一把琵琶，問他現(xiàn)在還要嗎。

    王綱說一諾在跟小?朋友玩，他去找他問問。

    等待時，燕圣雨在房門口徘徊，小?腦袋不?停往里探。

    燕羽要說什么，電話傳聲了，是一諾：“哥哥！你想?起我啦！”

    “你過得好嗎？”

    “好呀，哥哥你好嗎？”

    “也好。一諾，你還要琵琶嗎？之前說過送你一把。”

    “要！哥哥，我認(rèn)識了幾個新朋友，他們有的會彈鋼琴，有的會拉小?提琴，但我還是喜歡琵琶。mama說只?要不?影響學(xué)?習(xí)，就可以學(xué)?。”

    “好，我寄給你。”

    “謝謝哥哥。哥哥你什么時候來譽(yù)城了，找我玩呀。”

    燕羽沒明確回答，要掛斷時，王綱把電話拿過去，遲疑了會兒，說：“對不?起啊，你幫了我們天大的忙，我和?蘇玉卻都不?好出來幫你講什么。”

    燕羽道：“沒事，一諾過得好就行。”

    放下電話，他收到?王綱發(fā)來的地址，下了快遞單。

    小?男孩還在門口晃蕩。燕羽看他半刻，說：“干什么燕圣雨？”

    燕圣雨探出頭，眼睛亮晶晶：“哥哥，你帶不?帶jiejie去游樂園玩，游樂園很好玩。”

    “……”燕羽說，“是你想?去吧？”

    “我去過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但還想?跟哥哥一起去。”

    次日，燕羽和?黎里真就帶燕圣雨去了游樂園。玩了一天下來，小?孩子精疲力?盡，走不?太動了，喘著氣走兩下停兩下，一陣陣兒跟在燕羽腳邊。

    有幾次黎里看他是真的累，想?抱他，但他不?肯，要自己?走。結(jié)果越走越慢，滿頭大汗。

    終于，燕羽停下。小?男孩吭哧吭哧，一頭撞他腿上?，趕忙后退兩步站好，黑眼睛滴溜溜看著他。

    燕羽什么也沒說，蹲下來，雙手張開；燕圣雨眼睛一亮，立刻撲進(jìn)他懷里。燕羽托他屁股，站起身?，像抱著一只?小?考拉。

    他黏黏地幸福地說：“哥哥，我就知道，你會抱我噠~”

    燕羽沒講話。

    “哥哥我好喜歡你，你是不?是也喜歡圣雨呀？”小?孩兒的臉蛋軟軟嘟嘟的，貼在他脖頸上?。

    燕羽說：“你話怎么這么多?？”

    黎里就笑了起來。

    晚霞漫天。三個人影子鋪在地上?，長長向遠(yuǎn)方。

    沒幾天，黎里家辦了升學(xué)?宴。女兒考上?最好的音樂學(xué)?院，何蓮青在兩坊揚(yáng)眉吐氣了。黎里走在巷子里，明顯感?覺到?街坊的變臉，誰見?了都笑著跟她打招呼，夸她爭氣。仿佛“黎”這姓里暗含的流言都散了去。

    只?是仍有些見?不?得人好的，總得故意問，是不?是還在跟燕羽談戀愛呀？燕羽最近心情怎么樣，事業(yè)順利吧？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佐著那要問又不?問的眼神，黎里門兒清，不?給好臉色。有次直接回懟，就再也沒人敢多?嘴。

    回江州沒多?久，兩人決定搬去江邊小?屋。

    于佩敏得知后，要幫他們打掃。但兩人說不?用，自己?去超市買了一大堆日用品，花了一整天把小?屋搞了個大掃除。

    燕羽掃蛛網(wǎng)灰塵，黎里拖水泥地板，燕羽拆了蚊帳窗簾清洗，黎里把涼席刷干凈晾在地上?。到?了傍晚，飄飛的帳子簾子籠著夕陽光，從晾衣桿上?收下滿滿太陽的味道。

    這時節(jié)，長江水位很高了。小?屋外原本?大片的灘涂已所剩無幾。晚上?睡在家里，有時能聽到?江中大漩渦的水聲。

    燕羽說：“或許哪天發(fā)大水，我們兩個在夢里就被沖走了。”

    黎里笑：“那你別松開我的手。”

    燕羽想?了下，說：“或許我們兩個會變成江豚。”

    “江豚好可愛的。”黎里說，“我愿意變成江豚，跟你一起天天游泳。”

    “那我抓魚給你吃。”

    “我自己?可以抓。”

    “但我想?抓魚給你。”

    “好吧。那我抓個水草當(dāng)花送給你。”黎里說著，在網(wǎng)上?搜江豚。兩人靠在一起吹著風(fēng)扇，居然看了一個小?時的江豚游泳：有一只?孤零零游的，有兩只?一起嬉戲的，還有一對帶著江豚寶寶的……

    在江州的八月，他們一直住在江邊小?屋。早上?被遠(yuǎn)處碼頭的船笛叫醒，兩人吃過早餐洗漱后，會去江邊跑步，或者去廢船廠轉(zhuǎn)悠；有時回來睡個回籠覺，不?睡就在中午睡午覺。

    燕羽搬來許多?作曲類的專業(yè)書籍，每日研究著和?聲曲式配器復(fù)調(diào)，書房里鋼琴、笛子、小?提琴聲不?絕于耳。黎里則研學(xué)?著樂理和?視唱練耳，也學(xué)?英文，為?后面考托福做準(zhǔn)備。

    到?了夜里，總有雨水。偶爾淅淅瀝瀝，絕大多?數(shù)是夏季暴雨。這時，黎里躺在涼席上?，他的身?邊，聽著屋外的大雨聲，內(nèi)心會覺得格外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