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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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 “確定。” 黎里盯著他?看。 “真的。他?沒跟人起過沖突。男生宿舍要?有點事兒,哪怕拌嘴,周圍也容易知?道。” 黎里沒說話,又一道閃電落下,她眼神有些?嚇人。 張星梧以為她不信,解釋:“你想?啊。他?在我?們學(xué)校是,神一樣?的存在,誰敢跟他?起沖突?那天他?們宿舍可能真一時腦熱,當(dāng)?場就都道歉了。真就一次,他?那種人物,怎么可能被霸凌?老師也不準(zhǔn)吶。” 黎里冷笑:“這一次不也發(fā)生了?!” 張星梧一噎,嘆氣:“老實說,我?也特別?意外。主要?應(yīng)該是那誰,抱團攛掇搞起來的。想?羞辱燕羽吧,他?應(yīng)該挺恨燕羽的。要?是沒他?坐鎮(zhèn),其他?人不敢,也不會,誰無緣無故搞這事?” 黎里沒做聲,可不對,還有哪兒不對:“之前呢,燕羽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沒吧。真沒有。”張星梧手機響了,他?匆忙看一眼,“他?那種大神級人物,獨來獨往,天天都是琴房教?室,能有什么不對?” 黎里見他?沒撒謊,又迅速道:“學(xué)校怎么處理的?他?九月份才退學(xué),中間發(fā)生了什么?” “說是同學(xué)打鬧,做了溝通處理。那誰……家里挺牛逼。”張星梧終于接起電話,說了句馬上,就往門口走。 黎里跟著他?走,聽他?說:“之后就暑假了。他?還集訓(xùn)、演出、比賽,拿了個巨牛的獎。暑假集訓(xùn)沒發(fā)現(xiàn)?他?什么異常。到了九月中,說是身體不好,突然?人就不見了。我?真要?走了。你還有什么手機里說吧。” “沒了。”黎里停在旋轉(zhuǎn)門口,看著他?。 張星梧默了半秒,揮下手,走出旋轉(zhuǎn)門,沖進(jìn)雨中。 室外,大雨傾盆。黎里麻木地打開手機,看見和燕羽的對話框。她看著那句“黎里,我?說不出口。” 忽然?,她想?到月初海棠樹下的話。心一沉:「你想?跟我?告別??」 「是不是?!」 「你敢!」 沒有回?應(yīng)。 黎里立刻叫車,邊上樓邊撥他?電話。 “嘟——”聽筒里傳來漫長?而冷漠的機械音,走廊各個包間溢出歌聲,里里外外,像某種實體的巴掌,一下下捶打著她太陽xue。 “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暫時無法?……”他?不接電話。 黎里咬牙,走到豪華包間門口時,崔讓正好開門出來。 “生日快樂崔讓。”她匆忙上前,從兜里拿出個盒子給他?。 崔讓一臉驚喜:“這什么?” “禮物。我?覺得挺好看的。” 崔讓打開盒子,是條男士手鏈,黑色、暗藍(lán)、墨綠的多面石搭配得漂亮而精致。他?很?喜歡,笑說:“謝謝啊。很?好看。” 黎里抿唇:“謝謝招待。我?先走了,還有點事。” 崔讓臉上笑容消散:“現(xiàn)?在?” “嗯。” 走廊里歌聲喧天,彩光閃爍,崔讓眼神一瞬落寞:“你去找燕羽嗎?” 黎里沒答,隱忍而急切地看了眼包間門上的玻璃,里頭同學(xué)們笑著鬧著。她說:“我?先走了。” 他?突然?開口:“你能別?去嗎?” 她一愣:“我?知?道是你生日……對不起。” “我?不是讓你道歉。” “我?真的有事。” “……”崔讓看她半刻,低了聲,“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玩開心點。”她快步跑開,頭也不回?。 黎里撐了傘,可一出門,狂風(fēng)幾乎掀翻傘面,雨水鋪天蓋地。她對抗著大風(fēng),沖到路邊上車,鞋子褲腳全打濕了。 暴雨轟隆敲打著車頂,震耳欲聾。司機大喊:“雨這么大,要?加錢才去的。” 黎里頭次不計較,只催他?開快點。 她劃開手機,問燕羽:「你在哪兒?」 沒回?應(yīng)。 她抿緊唇,濕手指飛快移動:「你外婆家嗎?」 「我?來找你了。」 「我?馬上來。」 「你在不在那兒?!」 「你說句話!!」 可無論她說什么,那邊都沒回?應(yīng),連“對方正在輸入”也沒有,一刻都沒有。 擋風(fēng)玻璃上雨刮器奮力擋刷著,卻像徒勞。 車一停,黎里就沖進(jìn)雨幕。她嫌風(fēng)太大,打傘阻礙,干脆收了傘,冒著大雨一路朝江邊狂奔。 夜空劃過幾道閃電,照得船廠的廢棄建筑如末日降臨。 黎里迎著雷電暴雨,踩著碎石水坑,趕到那間漆黑的小屋,掏鑰匙開門。她一巴掌拍亮客廳的燈,扔下傘,喊:“燕羽!” 沒人應(yīng)。 小屋像風(fēng)雨夜中一方單薄小舟,空無一人。只有她,像突然?冒出的一只落水鬼。 “燕羽!”黎里推開臥室門,又返身沖進(jìn)書房,兩頭都是空的。 他?的琵琶盒立在墻邊,外套和毛衣丟在椅背上,手機也安放在桌面,人卻不在了。 黎里喘著氣,開始顫抖。她不知?此刻該去江邊,還是直接報警。 她拿出手機邊撥11,邊走向門口時,無盡的風(fēng)雨聲中傳出一陣規(guī)則的淅瀝水聲。 黎里猛一回?頭,沖去衛(wèi)生間推開門。 客廳的光一下砸進(jìn)黑暗的浴室,砸在半只光露的慘白的腳背上。腳主人的其余身軀都在黑暗里。 燕羽一身黑衣,保持著抱膝蜷坐地板的姿勢,淋浴噴頭里的冷水朝他?身上澆著。他?渾身濕透,衣裳緊貼在軀干上。人一動不動,像只死掉的動物。 黎里心頭一駭,撲上去將他?雙手拉過來一看,沒有血,心落回?半截,卻又一下提起——他?袖子被水沖去手肘處,露出的小手臂上布著慘淡的舊傷疤。 燕羽動了一下,抬起頭。他?頭發(fā)全濕了,一簇簇貼在額上。額發(fā)下,一雙眼睛漆黑而冰冷,看著她。 他?居然?沖她笑了下,嘴唇血紅,說:“你看什么?” 黎里張口無言。 燕羽臉上笑容消失,甩開她的手,人縮回?去,又包裹成了一團。 噴頭還在淋水。倒春寒的夜里,氣溫很?低,黎里透心的冰涼。她拍關(guān)?掉墻上的龍頭,水聲消失了。浴室里靜得可怕。 她牙齒咯咯直顫,說:“你不冷嗎?” 燕羽蜷在地上,一動未動。 黎里說:“那些?感冒、發(fā)燒,是因為這樣??” 沒回?應(yīng)。 黎里想?拉他?起身:“太冷了,先去換身干衣服,不然?要?發(fā)燒。” 燕羽猛地打開她的手,“啪”一聲脆響。 手背的痛感叫黎里些?微回?神,她這才看見,自己站在江邊破舊小屋的老廁所里。 空間狹窄、逼仄。泛黃的天花板,粗糙的水泥墻,老花的方塊瓷磚,所見之處全是經(jīng)久未清的水漬、污漬。毛巾架上、肥皂托上銹跡斑斑。一旁的蹲坑里頭臟漬昏黃。香皂、洗衣粉的味道也掩蓋不了一股窒悶的下水道氣味。 客廳的燈光像一把刀劈過來,黎里站在光線里,燕羽蜷在陰影中。 舞臺上那樣?光芒萬丈、氣質(zhì)凌絕的天才少年,此刻蜷坐著的地板上布滿了灰黃的陳年舊漬,而他?倚靠的墻壁上,臟惡的蚊蟲在攀爬。 她想?不到。誰也想?不到。 就像想?不到他?意氣風(fēng)發(fā)地拿下帝音初試第一,走出學(xué)校卻嘔吐抽搐得像條喪家之犬。 就像想?不到他?這樣?不問世?事、不與任何人起沖突、沉心于自己音樂世?界的人,會偏偏遭遇那種羞辱。 就像想?不到他?那么安靜,那么自負(fù)的一個人,卻只能絕望地成為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rou。 黎里咬緊牙。憤懣、憋屈、苦痛的情緒在胸膛中用力沖撞、起伏、攪動。 深呼吸也壓不住焦灼難耐,她突然?怨恨道:“你覺得陳慕章他?們看到你現(xiàn)?在這幅樣?子,會不會很?得意?” 話出口的一瞬,她背后發(fā)麻,說錯了。 燕羽動了,他?從手臂里抬起頭,露出一雙眼睛,那眼神又厲又冷,像一支能把她穿透的箭。 黎里垂了眼。 他?扶著墻壁,不太穩(wěn)當(dāng)?地站起身,啞聲:“你……看到了?” 黎里沒說話,懊悔地閉了閉眼。他?那么驕傲的人…… “對不起。”她低聲說,想?伸手碰他?。 “別?碰我?!”他?立刻后退躲開,如避陌生人。 燕羽肩膀顫抖,蒼白臉頰上劃過一絲刻骨的恥辱,怒道:“誰讓你打聽我?的事?誰準(zhǔn)你打聽的?” “你憑什么問我?的事?你有什么資格?”他?眼睛血紅得可怕,逞強與脆弱交雜。 黎里望著他?怒瞪的雙眼,意識到他?人已被各種情緒裹挾,在失控的邊緣,立刻說:“你藥在哪里?先吃藥行?不行??” “滾。”他?吐出一句,扯出她手臂,往外推,“滾!” 黎里被他?拖到客廳,猛掙開他?的手,大聲道:“要?我?滾你也先吃藥!” “我?吃不吃關(guān)?你什么事?”燕羽低頭盯著她,眼底生寒,“你以為你是誰?你誰啊?憑什么管我?,憑什么打聽我?的事?” 他?竟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眼神筆直而詭異,居然?笑了:“都看到了,還打聽了吧?打聽到什么了,跟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