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寵妾 第2節(jié)
菱月并沒有冤枉了紅藥。 兩個人都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大丫鬟,而能在顧府的眾多丫鬟里脫穎而出,坐上這個位置,紅藥的容貌自不會差了。 不和菱月比,單看紅藥,也是個漂亮人。 因著要在主子跟前聽用,顧府的丫鬟們成親的年齡要比外頭晚上幾年,饒是如此,只在顧府里頭論,紅藥也已到了婚配的年齡。 現(xiàn)在碰上這樣一個機會,紅藥焉能不心熱。 從容貌上論,從資歷上論,從受老太太的賞識上論,紅藥都自認是有機會的。 不努力搏上一把都對不起自個兒。 不過,紅藥也承認,比起自己,菱月顯然勝算更大。 她那么漂亮,老太太又素來寵愛她。 老太太最后會選誰,或者說,七爺會挑誰,這件事誰也說不準。 若最后是菱月雀屏中選,紅藥也是樂見其成。 兩人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在這里,菱月若果真成了七爺?shù)奈堇锶耍瑢λ挥袛?shù)不清的好處。 不待菱月接話,紅藥已經(jīng)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現(xiàn)在這種關鍵時候,你自己要懂得把握機會呀。若是能讓那位看上,將來多少好處。” 紅藥說這話的時候,絲毫也不疑心菱月會有其他想法。 她和菱月都是顧府的家生子,所謂家生子,就是一代又一代,祖祖輩輩都給顧府做奴才。 她們的祖輩是顧府的奴才,她們的爹娘是顧府的奴才,她們自己是顧府的奴才,將來她們生下的孩子也是顧府的奴才。 這一切不是不能改變,只要能攀上主子,只要能給主子做妾。 姨娘是半個主子,按顧府的規(guī)矩,每個姨娘身邊都有兩個丫頭伺候著。 將來生下的孩子,更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在顧府這樣的人家,真是一輩子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父母親人自然也跟著沾光,能得多少好處。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如此。 在顧府,給主子做妾,那是人人搶破頭的好事。 更遑論是七爺那般人物。 更何況,七爺膝下無子,若是能搶先生下七爺?shù)拈L子,對她們這樣的人來說,可不是一步登了天了。 光是想一想,紅藥就覺得一顆心砰砰直跳。 有這種想法的遠不止紅藥一個。 說起來,自從這個消息傳開,顧府上上下下,哪里不是人心浮動的。 菱月沒有駁紅藥的話。 她能理解紅藥。 她知道紅藥是一片好意。 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兩個人想過的日子不一樣,再說下去,未免沒意思。 “我可舍不得離開老太太。要我說,最好就是那位能娶了jiejie。到時候七爺就成了我姐夫。有姐夫和jiejie罩著我,我還不得在咱們府上橫著走。jiejie說說,這樣豈不是樂哉妙哉?” 菱月說著,撫掌而笑。 紅藥態(tài)度認真,本是要和菱月好好說說這事的,偏遇上這樣一個不正經(jīng)的。 到底是個年輕姑娘家,紅藥這話題還怎么進行得下去。 紅藥作勢就要來撕菱月的嘴,菱月跳起來就跑,兩個人你追我趕的,頓時鬧做一團。 砰、砰、砰。 是打門的聲音。 屋里兩個人正鬧呢,一開始還聽得不真,等到認真去聽,才聽真了。 砰、砰、砰! 打門聲越發(fā)得大了。 隔著厚棉氈子,是一聲聲的悶響。 第2章 菱月和紅藥對視一眼。 還是菱月去開了門。 掀開厚棉氈子,屋檐下挑著燈籠,在黑黢黢的夜里,光亮只有一點兒。 就著那一點光亮,菱月仔細認了認,好容易才算認出了來人。 這一認出來,菱月委實吃驚不小。 是冬兒。 她站在外頭,瘦瘦小小的一個,那瑟瑟縮縮的模樣,活像個小凍貓子。 府上按季發(fā)下來的冬衣穿在她身上,空空蕩蕩的,倒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冬兒是府上寧姨娘的貼身丫鬟。 這丫頭貪吃,上次見到她,她還是個圓圓潤潤的小丫頭,現(xiàn)在怎地瘦成了這副模樣。 菱月驚疑不定地看著冬兒,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紅藥跟過來了,道:“傻站著做什么呢?有什么事也得進來說話。” 紅藥和菱月共事多年,自然知道寧姨娘和菱月的關系,這兩個人自小就是鄰居,寧姨娘年長菱月幾歲,對菱月來說,是個關系親厚的大jiejie。 這都什么時辰了,寧姨娘的貼身丫鬟忽地登門,必是有事相求。 冬兒跟著她們進了屋子。 一進屋子,門將將關上,冬兒“撲通”一聲就給菱月跪下了,一個頭就磕在地上,哭道:“求jiejie救救我們姨娘,jiejie要是不管,我們姨娘就再沒活路了。” 這丫頭從忽然露面起,就沉默得跟一道影子似的,嘴里一句話也沒有。 這會子忽然來這么一出,不說菱月,連紅藥都給驚著了。 果然是寧姨娘出了事。 饒是菱月已經(jīng)有了預感,心里還是不由得一緊。 菱月讓冬兒起來說話,冬兒跪在地上,瞬間已是哭得不成樣子,眼淚鼻涕糊了一地,渾身顫動,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無論如何也不肯起身。 菱月道:“你一個小丫頭,跟了你家姨娘不到兩年,尚且知道護主。何況我和寧jiejie這么多年的情分。你放心,若寧jiejie出事,我必不會坐視不理。你快起來,和我說說到底出了什么事,別讓我著急。” 冬兒身子都哭軟了,被人扶著才勉強站起來。 紅藥早去擰了一把熱巾子,冬兒接過來擦了臉,三個人這才坐下說話。 事情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三個月前顧二爺新納了一房美嬌娘,這事菱月和紅藥沒有不知道的。 顧二爺,就是寧姨娘的夫主。 冬兒接著道:“……自從有了新人,二爺就把姨娘給拋在了腦后頭,之前那些恩愛,好像全都不記得了。二奶奶看在眼里,就開始作踐起人來……” “按照規(guī)矩,每天天一亮,姨娘就要去服侍二奶奶。二奶奶本來就不好伺候,現(xiàn)在見姨娘沒人管沒人問的,更是憑空多了許多糟踐人的法子……有規(guī)矩禮法在上頭壓著,姨娘能有什么法子,苦水只能往自個兒肚子里咽……” “……院子里的那些下人,都是看二奶奶的眼色行事,一個個的都來欺負姨娘。姨娘名義上是半個主子,其實這日子過得,就跟那黃連水里泡出來的似的……” “近來二奶奶越發(fā)沒了顧忌,姨娘的份例給克扣得厲害,別的我們還可以忍,可是就連吃的,送到姨娘這邊的都是些剩飯剩菜,別人吃剩了的東西……” 小姑娘說著就哽咽起來。 紅藥素來和寧姨娘沒什么往來的,聽著都覺得氣憤,這也太欺負人了! 紅藥問她:“你們姨娘日子過得這樣,二爺就撒開手一點不管?你們怎么不去找二爺做主呢?” 冬兒神色暗淡,道:“我們哪里還見得到二爺。我一開始想讓二爺身邊的小廝幫忙帶個話,那些小廝都不敢得罪二奶奶,就是使銀子人家也不敢接。沒法子,現(xiàn)在二爺一回院子就是和新納的姨娘混在一處,我只好找過去,新姨娘說我沒規(guī)矩,讓下人轟我走。那個姨娘也不是個好的,就為這事,一連幾天讓那口舌厲害的老婆子在我們屋門口罵人,說我們姨娘沒見過男人什么的……那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我都不好意思學給你們聽,我也學不會。” “我們姨娘因為這個,病上又添了氣。只怕再這樣下去,這條命也就這么交代了……” 紅藥“嗐”一聲,道:“大冬下的,可不興說這樣的話。” 冬兒低了頭,幾行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她用手背一擦,許是剛才哭得厲害了,現(xiàn)在說到生死這樣的大事,她竟然相對的平靜許多。 “我不說是實話實說罷了。” 菱月心情沉重。 她握住冬兒瘦弱的手,說道:“好丫頭,多虧了你對你家姨娘這一片心,要不然我還不知道這些事。你放心,事情我心里有數(shù)了。今兒天晚了,你且先回去。等明天天一亮,我一得空就去找你們。別的等我和寧jiejie見了面再說。” 菱月把屋子里能吃的東西都翻了出來,糕點、干果、果脯,通通用油紙包好了讓冬兒帶回去吃。又重新穿上厚衣裳,親自把冬兒送出了榮怡堂。 看著冬兒瘦弱的背景消失成一個點,淹沒在凄冷的夜色里,菱月心中一片悵然。 第二天中午。 一等老太太歇了晌,菱月就從榮怡堂出來了。 沿著素凈的小路一路往惜紅院而去。 惜紅院是二爺二奶奶的居處,寧姨娘是二爺?shù)氖替匀灰哺≡谙Ъt院里。 有風吹過。 那細細的冷風直往人衣縫里頭鉆。 菱月緊了緊衣領和袖口,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昨天去采梅花雪的時候還不覺得,到了這會子,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子浸人的寒意。 惜紅院是套三進的院子。 過了月亮門就是庭院,里頭種了一片茶花樹。 若是春天花開時節(jié),院子里會開滿一片紅色的茶花。 葉子是綠油油的,花瓣是紅艷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