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微弱的水聲開始蔓延，幾乎沒什么聲息地從亂葬崗向外擴散開來。

    沈翎玉覺得他帶走小孩的決定實在是太正確了，這小孩很聰慧，與之相處，莫名地讓他覺得舒服自在。每次他都能跟著小孩的指揮到達準確地點，不會再繞來繞去了，這小孩比什么羅盤法寶好用多了。

    不過片刻，他們就到了皇宮。

    大雪已經停了，皇宮看起來陰沉沉的，就像蒙了一層濃霧一般。屋頂被白雪覆蓋，明明雕梁畫棟，奢華無比，卻無端讓人覺得壓抑不舒服。

    沈翎玉抱著莫蒼生飛到了皇宮最高處，他俯瞰著整個皇城，一雙冷眸光輝流轉，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蒼生將頭埋在沈翎玉懷中，他現在根本幫不了沈翎玉，一不小心就會暴露，只能等此間事了，他再安心修煉，謀劃其他。

    時間悄然流逝，沈翎玉終于有所動作，他單手托抱著莫蒼生，另一只手在空中屈指掐訣，他正在與來自九天上界的其他接了任務的修真者聯絡。

    他神識探查了一番，發現皇城居然被人布了血祭大陣，看來此次泄露災禍之氣的人有著大謀算，不是意外，是有人在布局。

    不能再各自行動了，這個任務只有眾人聯合起來才能及時止損。

    很快，沈翎玉就收到了回信，原來其他幾個王朝也皆是此種狀況，其他修者都趕到了歸鳳王朝匯集，正準備去其他幾個王朝探查情況，就收到了來自沈翎玉的聯絡信息。

    沈翎玉隔空與幾位修者商議之后，做出了決定，他們分成幾組，分別去四大王朝找到大陣的陣眼，將其毀壞，如果需要支援，就用術法神識聯絡。

    沈翎玉自然是就近負責天祈王朝。

    四方血祭大陣驅動，整個凡人界都要陪葬。

    他下意識摟緊了懷里的小孩，柔軟的觸感自手指上傳來，煩躁的心緒居然就這么平復下去了。他不禁灑然一笑，本以為來錯天祈王朝是禍，沒想到卻有諸多意外收獲，他定然不會讓大陣驅動。

    “那個耳環是寧妃娘娘的。”莫蒼生突然開口說道，他想到沈翎玉之前搶耳環的舉動，現在他從之前的悲涼傷痛情緒之中出來，又重新變得冷靜自持。

    沈翎玉看著小孩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今年幾歲了，姓甚名誰？”他一直忘記問莫蒼生的姓名了。

    莫蒼生表情一怔，呆呆回道：“我今年應該是七歲了吧，莫蒼生，我叫莫蒼生，天下蒼生的蒼生。”

    “好名字，小蒼生~，吾名沈翎玉。”

    今生在蒼茫大雪中，莫蒼生和沈翎玉互通了姓名。

    小蒼生？聽到沈翎玉這樣叫他，莫蒼生小臉一紅。

    沈翎玉接著問：“那你知道這位寧妃的宮殿在哪兒嗎？”

    他在此處觀全局，只能看出有大陣，卻怎么都看不到細微末節之處，想來也是大陣的效力在發揮作用，他的修為在此界被壓制，還是不夠強，神識太弱，探查的范圍也過于狹小。

    莫蒼生雖然此時看起來是個七歲的小孩，神魂卻是道祖轉生，很多記憶都是銘刻在神魂之中的，只要去識海記憶之中翻找，很快就能夠得到準確位置。

    “看到那個紅燈籠嗎？先去那里。”莫蒼生小聲說著給沈翎玉指路。

    沈翎玉施展了術法，凡人是看不到他和莫蒼生的，兩人就這樣在皇宮里穿行著。

    “那里有棵松樹，挨著松樹的就是寧妃娘娘的宮殿了。”

    在莫蒼生的指引下，一大一小兩人翩然降落到了宮殿房頂之上。

    略用神識探查了一番，沈翎玉就發現了此處的與眾不同，主殿里的那個女人根本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武者，而是……

    “修真者？”沈翎玉發出疑問。

    修真者進宮給凡人皇帝當妃子，伺候那么一個昏庸無能的皇帝，皇帝長得也不夠好看，年紀還大，圖什么呢？

    “他的后宮不可能有修真者，天祈王朝的修真者都是要被皇家供奉起來的，這些修真者來自通天山脈，凡人界的晶石全部都要上供。”莫蒼生話里的這個他指的當然就是當今皇帝。

    通天山脈？

    沈翎玉被莫蒼生這么一說，一下子就想通了。

    他在摘星臺上是見到過此界的修真者的，氣息不純，經脈都是雜質，筑基期就到頂了，不可能再繼續突破，如果沒有九天上界的修真者幫助，這些人一輩子只能在凡人界等死，和氣道武者其實也無甚差別。

    而在九天上界的大部分修真者眼中，凡人界的所有人都不過是螻蟻罷了，對于螻蟻，要么視而不見，要么碾死。

    物競天擇，不過如是。

    像沈翎玉這樣濟時拯世，心懷蒼生的只是少數。

    那么這些宮妃可能早就身死被人替代了，留在皇宮可能是為了護持血祭大陣。

    災禍之氣出自九幽冥界，這次血祭大陣的幕后參與者，很有可能就是魔族。

    事關魔族，沈翎玉咬唇，又打了一個印訣，向破塵圣宗說明情況。

    通天山脈的這些修真者十有八九是被九幽冥界的魔族所騙，以為用大陣結合災禍之氣祭煉整個凡人界就可以破界飛升。

    魔修和魔族本質上是不同的，魔修是人族修魔道，而魔族是由九幽冥界各種死氣怨氣污穢之氣凝聚而成，與妖族一樣，即便能夠化成人形，卻仍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人、妖、魔三族千百年間紛爭不斷。

    魔族此舉如果沒有及早被發現，將后患無窮。

    可他在摘星臺上見到的那些皇族官員之中并沒有修真者，看來，整個皇宮還沒有被完全大規模的滲透。不過皇上的妃子都被人替代了，現在他孤身一人，還帶著一個凡人小孩，不宜打草驚蛇。

    沈翎玉沉思片刻，又將他所想到的全部信息都通過術法傳送給了其他接了任務的修真者。

    破壞血祭大陣刻不容緩，可是沈翎玉并不精通陣法和占卜之術，他沒有任何遲疑就求援了。

    陣法推算之術暗藏天地玄機，講究靜心自然，破塵圣宗乃是劍宗門派，沈翎玉修習的自然也是劍道，劍意凜冽，不是你死就是我我活，兩道背馳而行，所以沈翎玉可以看出大陣布置，卻不能夠推算破陣。

    很快，他就接到了信息，因為沒有傳送陣，從其他王朝趕來天祈王朝支援他的修者需要夜半才能到達。沈翎玉帶著莫蒼生在皇宮里轉悠，想要探查一下有沒有更多線索。

    路過御膳房的時候，沈翎玉才想到莫蒼生是要吃飯的，現在都過了這么長時間了，小孩居然也沒他說餓了。

    想到莫蒼生也是皇族正統，他干脆摟著小孩去御膳房轉了一圈，帶走了不少吃的。

    “你怎么這么乖呢？”空靈透冷的聲音里帶了幾分笑意。

    莫蒼生一愣，漂亮的眼睛里滿是澄澈和懵懂。

    收斂了微微的笑意，沈翎玉說道：“多吃一點。”

    坐在宮墻之中，沈翎玉不停地投喂著莫蒼生，他面上仍然是冷漠異常，但心里卻不斷感慨，小孩臉鼓鼓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而在皇宮深處，嘀嗒嘀嗒的水聲已經慢慢消失了，化成黑霧融入夜色。

    似是有了什么感應一般，莫蒼生垂下眼瞼，掩蓋住沁上血色的眼眸，裝作吃飽后不受控制的困頓模樣，靠在沈翎玉懷里假寐。

    沈翎玉以為他是累了，只是輕輕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

    一時之間，靜謐與洶涌并存于天幕之下。

    第11章 、破陣 ...

    天祈王朝，皇宮御書房。

    “嚴昭仙長，老祖還沒來嗎？我那兒子從小就挺奇怪的，帶走他的那個仙家少年公子一看就不普通，我現在一顆心就沒安定下來過。還有羅湛仙長什么時候才出關？”皇帝莫德祐正態度恭敬的和一個中年男人說著話。

    莫蒼生以為他從小藏拙，和普通小孩無異，其實在莫德祐這種生過很多孩子，見過很多正常小孩的大人的眼中，莫蒼生根本不普通，不哭不鬧，說話條理清楚，很多細節上體現出來的聰慧和思想的卓越性，是莫蒼生帶在骨子里無法改變的習慣，完全掩飾不了。

    摘星臺上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在場的官員人心惶惶，就怕莫蒼生帶著那強大的仙家少年公子來尋仇，畢竟就連御劍門的仙長們都不是那個少年的對手。

    不過也有很多人心懷愧疚，有些心知肚明的腌臜事突然被人擺在明面上揭穿了，那種被公開處刑的感覺并不好受。

    特別是，現在他們拿莫蒼生根本無可奈何，甚至有人在心里咬牙切齒，當初就應該早點弄死他。

    “那個少年不過筑基中期罷了，比我高了一個境界，他用境界來壓我，我才毫無還手之力，老祖深不可測，這個少年肯定不是老祖的對手，你不用如此慌亂。”嚴昭仙長氣定神閑說道，其實他也惴惴不安，但卻不能在莫德祐面前表現出來了，他的修為幾乎被廢了。

    他現在懷疑羅湛可能已經身死道消了，可是他又探查不到任何蹤跡，真的是莫名其妙就失蹤了，又詭譎又可怕，這種未知的事物才最讓人惶惶不可終日。

    莫德祐聽到此言，心中一安，接著道：“之前您安排的事都已經準備好了，祭祀的血引換成我小兒子就行了。”

    反正他有十幾個兒子呢，既然莫蒼生被人救走了，那就重新換一個。

    嚴昭仙長不再說話，眉頭皺起，根據老祖的指示，莫蒼生才是最好的血引，現在只能等老祖出關再議了。

    他已經懶得理莫德祐了，心中不斷地想著安慰著自己，只要老祖出關，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了，他的修為也肯定會恢復的。

    ……

    夜半，空中無星無月，大雪和狂風更甚。

    兩個前來支援的修者成功和沈翎玉莫蒼生匯合，莫蒼生此刻不過是凡人軀體，他的軀體實在是支撐不住了，感受著沈翎玉的體溫，在沈翎玉懷里安靜的睡著了。

    而他的神魂卻如霧如影一般散溢開來，似是有什么東西在其中鼓動著一般。

    嘀嗒，嘀嗒，嘀嗒……這是來自九幽冥界里幽冥河的點滴河水，裹挾著災禍之氣，帶著血色黑霧不斷蔓延伸展，也不停地吸引著莫蒼生的帶著殺戮之氣的神魂。

    看到沈翎玉抱著一個凡人小孩，兩個修者就算心中有所想法，面上也淡淡，沒提出任何疑問，只是向沈翎玉簡單的互報宗門。

    兩個修者師出同門，是師兄弟，來自于九天上界的滄瀾大世界，較高的那位叫做方陽冰，另一位叫做趙路興，皆是金丹期修士，不過被此界規則壓制，看起來也只有筑基期。

    沈翎玉態度太冷淡，他們也沒有過多寒暄。

    來支援的兩個修者心中對沈翎玉有了些許意見，卻隱而不發，只是一個拿出竹籌銅錢便開始占卜，一個放出神識尋找著大陣的各個連接點，他們之間的配合非常默契。

    沈翎玉本想找個地方安置莫蒼生，但細思之下，又覺得把莫蒼生帶在身邊才是最安全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到時候他會盡量護著這小孩的，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個洞天法寶，到時候如果有危險把小孩丟到洞天里就行了。

    他冥冥之中有種感覺，最好把這小孩牢牢捆在身邊，不然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而此刻莫蒼生只留了一絲神識在軀體之上，他的神魂道念似是被什么召喚著一般，向黑霧聚集地掠去，整個皇宮都被他的神魂念頭籠罩。

    呵，皇宮里的宮妃和一些宮人，身上都被沾染了些許魔氣和災禍之氣。

    不巧，對于精通殺戮道和血魂道的他來說，這些都是最好的修煉資源。

    他的神魂就像在吸收養分一般，貪婪地在皇宮大陣里穿梭著，尋找著嘀嗒化霧的幽冥河水。

    魔族最是會蠱惑人心，無限放大普通人內心的陰暗面，一些修者都無法抵抗來自魔族的蠱惑，更不要說這些普通人了。

    不過也有意外之喜，四方血祭的主陣眼居然就在天祈王朝的皇宮之中。

    只要破了主陣眼，四方血祭大陣就不能發動了，災禍之氣也不會變成九幽之亂，為禍人間。

    讓莫蒼生忍不住想皺眉的是，他的那一縷神識可以感受到來支援的這兩位修者水平真的不算高，在那里推算了半天，都毫無動靜，別說陣眼，就連大陣連接點都完全不可能找出來。

    莫蒼生壓下神魂中鼓動的殺意和各種斑駁的黑暗情緒，抵御住幽冥河水對他的神魂吸引力，不再放任神魂之力，漸漸平復下心間的躁動，重回軀體之中。

    然后不動聲色地引導幫忙那兩位修者算出了大陣的各個陣點連接處和陣眼。

    “師兄，我們的推算能力越來越強了。”方陽冰開心的說道。

    “師弟，你真的很厲害。”趙路興也回道。

    “不不不，是師兄你厲害”

    “我們都很厲害。”

    莫蒼生緩緩睜開眼睛，眼中的血色已經消散了，卻似是又蒙上了一層黑霧，看起來有幾分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