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歡/嫁給紈绔世子爺 第15節(jié)
楚引歌掀開輕紗,甜甜地喚了聲:“宋師父。” 徐步跨入。 這小宅是師父在宋譽考入宣安畫院后置辦的,為的是宋譽上下值方便,之前他們住在郊外,若是要卯時入宮,就得深夜起身收拾,這對于一個剛及冠的少年來說,太苛責(zé)了。 雖說這院子離宮城極近,但因簡陋潮濕,塵泥滲漉,坐南朝北,過午已昏,且宅前的池中乃死水,于風(fēng)水上乃大忌,沒人敢住。 常年空置在這,師父入手此宅就沒花多少銀兩。 搬入進來后,他們好好修葺了番,可避風(fēng)雨,又植了些蘭桂竹木于庭內(nèi),楚引歌還送了些卵石用以鋪路,現(xiàn)下已算得上是一個清凈之地。 她搬來小凳,乖巧地坐在劈柴的師父邊,正欲開口《賞蓮圖》一事,卻聽宋沂竟先反常地挑起了話題:“引歌,你今年有十六了罷?" 楚引歌不知師父用意,順勢接話:“是,師父,和宋譽同歲。” 宋沂淡淡地應(yīng)了聲,看著她微紅的臉頰,斟酌措詞:“你和譽兒....我也是看著你們一起長大的。” 楚引歌點了點頭,但心中卻是大詫,向來不閑話的師父今日怎么聊起了家常? 又聽他繼續(xù)說道:“你今日所來的目的,為師能猜到幾分。" 啊?楚引歌越聽越迷糊,她還什么都沒說呢,師父怎能猜到? 師父繼續(xù)劈著柴,但楚引歌見他耳廓發(fā)紅,言辭間也有幾分刻意:“昨夜我看宋譽在燈下看信箋,來回看了多次......” “他看了?” 楚引歌這下倒沒旁的心思問其它的,這是她第一回做牽線人,難免有些興奮,被扇的那面頰上的潮紅又涌了上來,“宋譽覺得如何?” 宋沂抬眸一瞧她亮盈盈的瞳眸里閃著光,巴掌大的小臉蛋愈發(fā)得紅彤彤,更確認(rèn)心中所猜。 他就知道素來無休的她今日能告假前來,定是向他打聽譽兒的心思的。 誰無年少喜歡過呢? 那般濃烈又潛蹤的心意,光明正大的呼之欲出,又悄無聲息的匿在心底。 欲說還休,欲說含羞。 每一個日暮晨曦都在重新相識。 尤其他們兩個又是青梅竹馬,還在一處上值,這等情分確實是常人難比。 他一看到引歌,就會想到譽兒昨晚挑燈看信,時而抿笑,時而攢眉,還執(zhí)筆揚揚灑灑寫了半日,圈了半日,這不是春心萌動還會是什么呢? 宋沂說道:“他應(yīng)當(dāng)是很滿意罷。” “啊,”楚引歌也滿心歡喜,“這便好,這便好。” 可一想到王氏的嘴臉,她又覺得兩人困難重重,嬌眉微蹙,不由擔(dān)心:“可楚府那不太好過啊。" 宋沂自是想到這一點,他知引歌雖只是養(yǎng)女,但也入了族譜,算是楚家二小姐,楚老爺應(yīng)當(dāng)看不上他這樣的小門小戶。 可兩個孩子的情意都到了這般地步,硬生生地拆散,他是不忍心的。 便咬了咬牙道:“引歌,這事還得你幫忙,今日回府后,你稍加打聽聘禮一事,無論多少,師父都會盡力去辦到,只是現(xiàn)在這小破落庭院比不上楚家的銀屏金屋。” “師父何需妄自菲薄,這庭院寂靜,桂影斑駁,十分精致。” 楚引歌寬慰道。 她未曾料到自己古板的宋師竟如此開明,這還是她第一回聽到他講如此多的話。 雖心中也知兩人前路險阻艱難,還有世子爺那門聯(lián)姻橫在其中,更是難上加難。 但師父都鼓了士氣,楚引歌更不能打擊,“且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乎這等身外之物。宋譽現(xiàn)已是六品編修,憑他對畫作的癡迷,定會鵬程萬里,青云直上,何愁沒有峻宇雕墻?” 宋沂劈柴的手一頓,輕嘆道:“好孩子,那你看是西邊那三間作為你們的婚房還是......” “等等,師父。” 楚引歌打斷,神色一言難盡,抽了抽嘴角,“我.....我們?” 作者有話說: 被棠棠巧言令色哄騙過去的世子爺:有點智商,但不多。 第14章 惑疑云 楚引歌這才知道師父弄錯了。 羞窘道:“師父,那并非我所寫。” 她明顯看到宋沂愣了愣,瞳眸里的光芒瞬息湮沒,本就孱弱的臉上更白了幾分,楚府除了她外,只剩下待嫁的嫡女楚詩妍了。 師父定也是想到了,更覺艱難了罷。 剛剛熱烈的談話瞬間高空墜落,緘口無言。 蛐蛐聲浪聒耳,刺入耳畔,楚引歌心緒如麻。 她拿手扇著自己的臉:“師父,這事我們再問問宋譽的意思,咱一起想辦法,先別愁。” 宋沂淡淡地應(yīng)了聲嗯,隨之而來的是比之前更甚的寡言。 伴著沉默的是手起刀落的劈柴聲。 沉重在兩人之間回響,他們都在為宋譽擔(dān)憂。 枝葉都被灼陽曬得卷起了邊,楚引歌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 “師父,我遇到事了,"她將話鋒一轉(zhuǎn),開門見山說道,“您可曾見過完整的《賞蓮圖》?” 那攬月樓平棊上的也只是畫卷上的一角,聽聞?wù)麖埦磬阌惺撸嬉R摹,得找個見過全貌的。 宋沂劈柴的手一頓,抬眸看她,沒問她具體遇到何事了,剛剛的言談已然抽走了他的所有氣力。 只是神色淡淡,說道:“見過。” 楚引歌將手中的瓷瓶往邊上的小椅上一放,蹲下身,望著宋沂:“師父,我想復(fù)刻一幅,你幫幫我。” 宋沂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搖了搖頭。 繪畫的人心思敏銳,楚引歌猜到師父許是怕執(zhí)筆后傷情,畢竟這是他的密友,兩人的感情定是情同手足,聽聞從謝昌被貶之后,他就不常做畫了。 她覺得惋惜。 幼時學(xué)畫時,她拿著宋師曾經(jīng)的丹青,一次次觀摩,一遍遍摹狀,只覺他的畫技舉世無雙,大氣磅礴,世間無出其右。 偶爾在他們的宣紙上點個神來之筆,楚引歌都要好好珍藏。 所以宋譽以謝昌為神,但她心中的畫圣卻是師父宋沂。 但在師娘前些年因病離世后,師父就徹底停了筆。 好友和愛妻的離去,讓他徹底喪失了探求美好的欲望,楚引歌看著師父發(fā)白的鬢角,佝僂的背脊,他本該浮翠流丹的手卻在這里劈柴做飯,囿于瑣碎之間。 她時常會看到他握著墨筆半晌,又放下。 他也是想再畫畫的罷? 可空有一斛春,卻不知該贈何人。 他也會在更漏月光下痛苦失眠罷? “師父,謝師或許并沒有死。” 她想讓師父再次命筆。 楚引歌看著他,重復(fù)道,“謝昌并沒有死。” 柴劈岔了,宋沂的虎口裂了,血從縫中滲出,他不甚在意,也沒抬頭,繼續(xù)手中的活,落落穆穆:“你從何得知?” 楚引歌見他并不排斥談及謝昌,便將昨晚去天語閣之事一五一十地相告。 “......現(xiàn)下想來,閣主屋內(nèi)的那幅卷帙應(yīng)當(dāng)也是謝師所畫,母女倆的背影,往深山里走去,師父你說,會不會就是謝師的妻兒?” 楚引歌越分析越有可能。 “謝師雖被貶謫潮州,淪為平民,但想想他在那卻收獲美滿,娶妻生子,也是美事一樁啊,師父這樣想是不是也不那么郁郁寡歡了?" 她說得繪聲繪形,口干舌燥。 可宋沂卻無所反應(yīng),只是在那重復(fù)地用刀斧大力劈著柴,見她喉間冒火,遞了杯茶水過去。 無所情緒道:“既如此,你為何不去趟潮州找到謝昌本人,求他當(dāng)面再給你畫一幅?” 楚引歌被嗆咳,一拍腦門,猛然醒悟:“師父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我就這去趟書肆查查,看看潮州離咱們鄴城到底有多遠。" 杯中的水花濺灑,落在被烈日曬的干涸裂地上,瞬息就被抽干,宋沂看那快要冒煙的大地看得出神。 豆蔻少女如風(fēng)一樣飛奔出門外,裙裾飛揚,又調(diào)皮地掂著腳立于門檻上,駐步回身,淺笑盈盈:“對了師父,看你虎口裂了,我留了罐玉膏放在桌上,記得擦啊。" 宋沂見她又如蝶般肆意地飄進了日光燦燦的熱潮里。 偏頭,案幾上的精工巧制的瓷瓶一看就非俗品,又想到剛剛步步生風(fēng),言笑晏晏的女子,她這個年紀(jì)應(yīng)當(dāng)是這般明媚才對。 若她喜歡宋譽多好。 他剛剛有一瞬,是想拿起墨筆的,在言及婚房時,他想到的是為她和譽兒畫張新婚像。 就像他給那個不可言說的好友繪的大婚圖一般,那應(yīng)當(dāng)才是他這輩子最得意之作,新婚夫婦站在蓬戶甕牖前巧笑嫣兮。 那是他見過的最美的新郎和新娘,郎才女貌,兩人眸中倒映彼此,一片星光蓋過了周遭的破落。 可他不可能再執(zhí)筆了。 他看出來了,引歌這輩子都不可能做他的兒媳婦,她對譽兒沒有愛慕之情。 他本就失了光澤的眸色愈發(fā)黯淡。 心腔內(nèi)像扎了根刺,很早很早就扎在那里了,一呼一吸,上下蜷縮,穿透血rou。 剛剛其實還有話沒說出口,也說不出口, ——謝昌死了,就在他面前死的。 — 日光融融。 楚引歌走到東巷書肆?xí)r,后背已是沁了層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