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悲道人修.長的手指虛虛在他臉前畫了一個圈，道：“可是這么久以來，除了在青丘的小帝姬面前，你都沒有笑過。”

    “而且……你上次殺了想要進秘境的那隊天族士兵，我看見了。你殺他們的手法很殘忍……也很熟練，都不像你了。”

    封玉想要笑一個給他看看，證明自己還是那個自己，試了好幾次，臉龐都僵硬到笑不出來。

    他逐漸加大握著水壺的力度，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道：“你多想了。我還是我。”

    同悲道人嘟囔一聲：“但愿如此。”

    然后頭一歪，醉倒了。

    封玉提起的心慢慢落下，他自嘲地在心里笑了一下，心道他同個醉鬼計較什么。

    他晃了晃手里盛滿清心降火的菊花茶的水壺，不想喝了，想倒掉，但顧及著這是清清為他泡的，還是沒倒，噸噸噸一口悶完，擦了下唇角。

    然后他的視線挪到同悲道人手里捏著的那個酒壺上。

    封玉小心地掰開他手指，給自己倒了一點。

    ……真辣啊。

    比他喝過的胡八寄來的那壇烈酒都辣，辣的他眼淚都出來了。

    從第一次嘗試融合封臨濰到現在，他花了十年才真正完成這個進程。

    他們不斷拉鋸、不斷周旋，互相試探，多次交鋒，想要吞噬彼此，封臨濰從來沒放棄過反殺，封玉也從來沒有放松過警惕。

    這場不見血的戰爭在封玉的識海中持續了十年，才終于真正結束。

    封玉不知道現在的他到底還能不能算是以前的他，但清清說過，不管哪個他，都是他，都是“他”的一部分，就算融合，也只是幫他找回了更完整的自己。

    所以他接受現在的自己。

    封玉把壺里剩余的酒飲盡，閉著眼往草地上一躺，短暫地放松了思緒。

    輕若柳絮的聲音散在風中——

    “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

    封玉回到營地后，才聽說胡九清已經上戰場了。

    他心里一緊，匆匆換上盔甲便追了出去。

    憑借著護心甲的氣息指引，他很快就找到了她，還發現了一直跟在她身邊的瑯雪。

    瑯雪的戰力，封玉是知道的，他松了口氣。

    胡九清正在與魔族的一個小將領纏斗。

    她戰斗時的姿態和平時吃吃喝喝的模樣完全不同，眼神凌厲，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劍刃鋒利無匹，閃爍著颯颯寒芒。

    她只露出一根尾巴，謹慎地沒有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趁著那個魔將不備，狠狠一尾巴抽飛他，然后在一個常人難以做到的角度靈活轉身，手中長劍狠狠刺向那個魔將！

    魔將雖然等級不高，但畢竟在魔界摸爬滾打多年，戰斗經驗不是胡九清一個未成年小狐貍可以媲美的，以一個刁鉆角度躲過這一劍，還拼著受傷留下了她的劍。

    胡九清驟然失去武器，但長久以來的作戰經驗讓她保持了穩定心態，雙手彎曲，準備半獸化來對敵，就在這時，一道熟悉至極的氣息飛速迫近。

    胡九清一怔，躲過魔將的又一擊，順便看去，便看到自己手中多了一把光滑內斂的漆黑長劍，劍柄上還纏繞著黑龍紋路。

    她瞬間就認出這是封玉所化。

    他不知從哪兒學的變身術，竟將自己的本體化作一把長劍，穿過敵軍，將自己送到她手中，為她所用。

    封玉的鱗片既能當盾防御，也能當矛殺人，胡九清一劍刺出時，劍身上猛地浮現出細密銳利鱗片，以勢不可擋之勢斬斷魔將的武器，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破開他剩余所有甲胄防御，一劍封喉！

    墨黑的血液濺出，被封玉皺著眉清理干凈。

    胡九清開心極了，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又收了幾個魔兵人頭，唇角揚起。

    她的記憶里也很好，不過須臾，封玉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就從記憶里被翻了出來。

    他那時說——

    “我想成為你手上最鋒利的刀。”

    現在，他真的把自己變作刀劍，送到了她手中。

    答應她的事，他都在一一做到。

    “阿玉，我真是太喜歡你了！”胡九清暢快地笑道，盔帽里的長發揚起，卻一點都不曾被鋒利的劍氣傷到，寒光鋒銳的劍刃碰到烏發時，就像是老銹的鈍刀一樣，一點攻擊力都沒有露出來。

    瑯雪默默退到了不遠處，防止自己被波及到。

    封玉竟成長得這么快，他心想。

    封玉在心里嗯了聲，心說：我也很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出自《世說新語·品藻》

    以防萬一我先解釋一下，這里的喜歡都是對家人的喜歡，沒有別的意思！！！！！！兩個崽成年之前沒有愛情戲！！！！！！

    第35章 互換

    胡九清憑著魔將的人頭, 成功積累了軍功，在成為大將軍的路上邁出一步。

    為了慶祝得到的第一個戰功, 胡九清大手一揮, 豪邁地包下城中最具盛名的一家飯館最好的包間，請封玉吃飯。

    她本來還準備邀請胡四和瑯雪以及親衛隊其他人，但看到封玉期待的小眼神后, 忽然就不忍心了。

    算一算, 他們已經有一個月沒單獨吃過飯了，都是大鍋灶, 和其他士兵一起吃。

    最終，胡九清把邀請瑯雪等人的時間延后, 先請了封玉。

    “敬能干的阿玉一杯！”胡九清舉起酒杯, 笑著道。

    封玉彎起唇角, 也舉杯和她碰了下。

    當, 清脆的碰杯聲響起, 和另一個微小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胡九清和封玉幾乎同時警惕地看向某個方向。

    封玉率先站起, 喝道：“誰在那里？！”

    無人應聲，只聽見細微的窸窣聲，像是有誰正在慌張逃離。

    胡九清和封玉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追上去，一個推門而出，一個翻窗而下, 前后包夾。

    胡九清出了門, 視線一掃, 便迅速鎖定了一個正在朝門口走去的人。

    那人戴著斗笠, 穿著打扮皆是西北城里最尋常不過的打扮, 在一眾人中也不顯得突兀。

    但他的身上有股頂層特有的熏香味道, 他大概不知道這是鴻宴樓專門為了貴客點燃的，價格昂貴，留香持久。就是這股香料，讓他成了矚目的靶子，掩飾的再好都沒用。

    胡九清看準目標，手心按在欄桿上，縱身一躍就往下跳去，大堂里瞬間響起一片驚呼聲。

    她眼都不眨地往小二手里塞了幾張銀票，快速道：“頂層的賬結了。”

    小二捧著銀票，呆呆地張著嘴，等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喃喃道：“……可是，您給的實在太多了。”

    ……

    胡九清和封玉把那人逼進了一個狹窄的巷子里，封玉站在那人后面，冷眼看他，胡九清則氣勢洶洶逼問他：“你是誰？！為什么要偷聽我們談話！你想做什么？”

    被攔住的是個相貌堂堂的男人，五官端正，光看外表，絕對不會讓人懷疑他其實是個魔。

    如果不是遠古神獸天生對魔氣極度敏感，胡九清也會被他糊弄過去。

    男人壓低斗笠，低聲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

    封玉：“不知道？那你躲什么躲？”

    男人道：“當然是……”

    他驟然掀開斗笠，端正的臉龐露出扭曲的笑，獰笑道：“當然是為了把你們活捉回去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在地上狠狠跺了跺腳。

    一秒過去了，無事發生。

    兩秒過去了，無事發生。

    三秒過去了，仍舊無事發生。

    男人臉皮抽了抽，眼神驚疑不定，又跺了跺腳。

    封玉往后退了半步，淡淡道：“你是在找這個么？”

    他的腳下，赫然是一只已被踩死的紅色蟲子。

    男人面皮狠狠抖動，下一刻，他身上的衣服驟然爆開，人.皮崩裂落在地上，他的身軀里則是爆發一陣濃郁黑霧，黑霧甫一出現，便迅速朝著遠處逃竄。

    胡九清搖了搖頭：“愚蠢。”

    她抬起細白手腕，纖細五指猛地一握，不遠處便升騰起一陣金光，將黑霧震了回來。

    黑霧發出一陣慘叫，落到地上化作一個模糊的人影，痛苦地翻滾了幾下。

    胡九清拍拍手，對著封玉揚了揚下巴：“走吧阿玉，把他帶回去交給詔獄。”

    封玉頷首，手腕抖動，凝出一條漆黑繩索，七纏八繞地鎖住黑霧，朝著軍營方向而去。

    --

    如果不是因為等級不夠，封玉都想親自審這個魔。

    他竟然敢破壞清清邀請他的餐宴！真是太過分了！！

    回去的路上，封玉看著那只魔的眼神極其森冷，看的對方想就地自裁。

    把魔送到大獄后，兩人應付獄司的問題也花了些時間，等從詔獄出來時，天都黑了。

    胡九清看起來比封玉看生氣，用力踢著腳下的小石子，氣惱道：“可惡，魔族實在是太可惡了，干啥啥不行，搞事第一名。”

    封玉看她氣惱的小模樣，自己心里的氣反而散了幾分，一時順手就揉了揉她的頭，道：“那出去逛一逛，順便吃點小吃？”

    胡九清按著自己的頭，驚呆了。

    “你揉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