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告訴她嗎？我可以向她尋求認同和幫助嗎？

    郝嵐注視著方寒清的白發，眼前的景象一陣晃動，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噩夢里的幻覺顯現，銀亮的、淹沒在火光里的顏色。

    研究所爆炸的時候，方寒清就在外面嗎？如果她能夠再快一點，我是不是就不會落入自由者的手中？

    我向她尋求幫助，可她能夠幫我嗎？她會不會又一次遲到，又一次來不及？

    郝嵐知道，這種事情不能怪方寒清，可是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內心陰暗的想法，她身處這樣的環境太久太久了，每一分每一秒，慘叫、鮮血，腐爛的rou|體環繞著她，沉重地壓在她的身上。

    不、不對，這不應該——寒清是她最好的朋友，甚至會為了她潛入自由者里當臥底，她為什么要懷疑？

    為什么？為什么會猶豫？我應該告訴她，我想要成為異能者，我想要擁有力量，我想要她幫幫我。

    郝嵐數次張嘴，欲言又止，那些話哽在喉嚨，死死地卡住，仿佛刀片扎進rou里，疼得她恍惚間嘗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郝嵐？”

    方寒清關切道：“你怎么了？”

    “我……我……”郝嵐徒勞地張著嘴，意味不明的單音從沙啞干澀的喉間溢出來，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郝嵐？郝嵐？你別嚇我，你是不是不舒服，身上有傷嗎？生病了嗎？”方寒清頓時急了，她看了一圈房間，就要去拿角落的治療箱。

    “……寒清。”郝嵐伸手拉住了她。

    “我沒事，我沒事。”

    郝嵐重復著，不知道是在和方寒清說話，還是想要說服自己。

    “我只是，有點沒休息好。”郝嵐閉上眼，掩去里面混亂的神色。

    方寒清怔怔地看著她。

    郝嵐艱難地勾起一個淺笑：“我聽說，過段時間我們會和異能者一起外出做事，你能……跟著一起嗎？”

    沉默了一會，方寒清輕嗯了一聲：“我會爭取的。”

    “好，如果你在隊伍里的話，我會很放心的。”郝嵐起身，“我該回去了，我是偷偷出來的，可不能被發現。”

    方寒清：“我送你吧，半路遇到別人也好解釋。”

    “不用了，我——”

    “我送你。”方寒清說著，語氣不容拒絕。

    郝嵐一頓：“好，謝謝你，寒清。”

    “只是小事，走吧。”

    將郝嵐送到了研究員的住處，方寒清慢慢地往回走，神情越發沉重。

    郝嵐回避了她的問題。

    這大晚上的，郝嵐究竟在外面做什么？有什么是不能和她說的嗎？

    不對勁。

    方寒清停下，回頭看了一眼。

    這幾個月，郝嵐身上發生了什么？

    ……

    自從被鸮帶來總部，除了一開始需要她幫忙做一下實驗，之后的幾天方寒清都窩在了房間里無所事事。

    想去找郝嵐吧，又怕被懷疑，打擾到研究員工作，說不定她轉頭就被丟出總部了，想去和鸮套套近乎，搞點情報吧，又找不見他人，倒是之前領著研究員們去實驗室的女人被她遇上了。

    那女人叫彭詩白，武器系異能者，不過她的異能沒什么太強的戰斗力，是一個小小的針筒，她是自由者自己培養的研究員，在覺醒異能之前，就已經是自由者的人了，覺醒之后，順理成章的成了實驗室的領頭人。

    方寒清這幾天和她接觸了幾次，對彭詩白只有一個印象，那就是對方嘴里沒有幾句能信的話。

    方寒清撞見她被自己騙了的異能者追著打，要不是礙于她研究員的身份，她都不知道被同僚暴揍成殘廢多少次了。

    了解了彭詩白的性格之后，方寒清搖搖頭，一個哆嗦決定離她遠一點。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就能做到的，又過了幾天，她報名參加外出的任務——也就是郝嵐和她說的那件事——然后就在隊伍里發現了彭詩白。

    “喲，方玥，你也來啊。”

    彭詩白笑臉盈盈地和她打招呼，完全忽略掉其他異能者便秘一樣的表情：“你可是有被鸮認可的實力呢，有你在，任務一定會順利完成的。”

    方寒清干笑：“過獎，你比較厲害。”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到她身上來了啊！

    “嗯哼，出發吧。”彭詩白揚了揚下巴。

    他們這次外出同樣是走星路傳送，還是沒有辦法獲取總部位置的方寒清幽幽嘆氣，踏上傳送裝置。

    任務的地點在二區，隨行的異能者算上彭詩白和方寒清一共有四個，他們要護住研究員們，保證這些人安全的進行實驗樣本收集。

    剛一到二區，方寒清就被空氣中濃重的味道一嗆，咳嗽起來。

    腥臭和腐爛的味道彌散在空中，方寒清揉了揉酸痛的鼻子，把口罩戴上了：“二區的污染這么嚴重啊。”

    研究員都是普通人，他們早就全副武裝，把自己防護得嚴嚴實實，在這樣的環境下都忍不住發抖。

    盡管對二區的污染早有耳聞，方寒清還是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腳下是泥濘潮濕的爛土，踩上去好像踩在了什么腐敗的尸體上，偶爾還會有發黑的汁水從土里滲出來，散發著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惡臭。

    這樣的污染下，竟然還有植物生存，詭異扭曲的花草藤蔓爬行在地面和廢墟上，紫黑的顏色透露著不詳，明明不是異種，卻給人一種靠近就會被一口吞掉的感覺，恐怖到讓人寒顫。

    彭詩白看了一下坐標：“我們距離目的地還有半個小時路程，不要走太急，容易死掉哦。”

    普通人研究員一共有六個，郝嵐便在其中，方寒清隱晦地投去一個擔憂的目光，腳下悄悄地離好友更近一些，發生危險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救人。

    他們慢慢地往前走，不遠處的廢墟里突然傳來窸窣的響聲，一行人停下腳步，戒備起來。

    “我去看看，不像大型異種。”方寒清說道。

    她拿著刀慢慢朝那片廢墟靠近。

    刀光一閃，斬在了廢墟上，從里面傳出來壓低了聲音的驚叫：“是我，是我！”

    方寒清動作一頓：“小貓？！”

    只見渾身臟兮兮的紀寧從廢墟里探出個腦袋來，抬手制止了方寒清即將問出口的疑惑，語速極快的說道：“我和月跟著七神所來二區找東西，但是路上發生了意外，月失蹤了，有大型異種在二區，我估計都超過s級了，你自己多加小心，我不敢靠近自由者，先走了。”

    “誒，等等？！”方寒清懵了，她還沒來得及問個清楚呢，紀寧嗖一下就不見了人。

    “方玥，情況怎么樣？”

    自由者走過來，打量了一下留有刀痕的廢墟：“遇到異種了嗎？”

    “算是吧，不過只是小異種，我已經解決了，繼續前進吧。”

    方寒清轉眼便隱藏了驚訝的神色，淡淡地說道。

    “小異種啊？”自由者皺起眉，“小型異種大多都是群聚，這附近可能有一群，我們快點離開吧。”

    真要打起來當然沒問題，可是隊伍里還有好幾個普通人，能不打起來就不打。

    方寒清點點頭，和自由者回歸隊伍：“那我們加快一點速度吧。”

    七神所來二區找東西？要找什么？方寒清心思流轉。

    不僅遇到了超s級的異種，而且……月還失蹤了。

    第36章

    ◎山谷◎

    七神所的人是在五天前抵達二區的。

    二區污染嚴重, 又沒有太多異種，所以駐守在二區分部的除了老大就只有兩個人，對二區更熟悉的他們成了領路, 帶著從一區五區派來的四個異能者行動。

    月和紀寧同樣在隊伍里面。

    紀寧原本是不想來的, 他之前欠下的所謂一億五千萬, 在七神所端了拍賣會后臺組織之后就清掉了，之所以還留在一區，就是因為被月坑成了聯絡人。

    聯絡人就聯絡人吧，紀寧知道自己的情況確實適合，反正在一區他有銷金窟的同伴, 還有七神所關照，過得和六區沒什么差別，再說了傳遞消息這種事情也不是天天都需要的。

    可是沒想到, 他對污染的承受度竟然還不錯，比七神所內部的大多數變異人種和異能者都高，于是月又來坑他, 把他坑進了隊伍里。

    他和月都可以在濃重的污染中感知到不同的危險，是最適合偵查的人員，紀寧磨了磨牙, 憤憤地啃著其他人賄賂他的魚干, 加入了。

    月找到的坐標在二區深處，靠近舊城的方向, 他們從哨塔出發，路上回避高污染地帶, 時不時停下來檢查眾人的污染數值, 休整凈化, 慢慢走了快兩天才到。

    那是一處連綿的山峰, 陡峭的山谷中心有一塊凹下去的小盆地，要找的東西就在這山里。

    為了避免上次在七區找了三天都沒找到的情況，這次他們帶了簡易的儀器和神明的信物，讓月當場開始同調，尋找更加準確的位置。

    “滴，滴……”

    儀器運作的聲音在山林里回蕩，烏黑粘稠的汁水從詭異的樹上滴落下來，悶悶的聲響混入其中。

    少年的目光滑過眼前的山林，就這樣保持著同調的姿態，抬腳緩緩走了進去，連接在后頸的注射器拉直，其他人連忙抬著儀器跟上去。

    “他這樣沒問題嗎？”紀寧第一次見月同調的樣子，危險的氣息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小貓繃緊了尾巴，忍不住露出警惕的神色，“總覺得很危險。”

    “放心，沒事的，月不是第一次同調了。”

    同行的異能者說道：“感到危險是正常的，畢竟他現在的污染狀態無限接近于神，那種力量，不是我們能夠理解的。”

    紀寧惴惴不安地看著走在前面的人，心里不妙的預感揮之不去。

    不知道是因為這片山林，還是因為月本人。

    他們很快來到了山中的小盆地，這里到處都是積水，發黑的骨頭半埋在土里，露出來的一節上面有小蟲爬過，踩上濕軟的泥土，鞋子能往下陷幾厘米。

    盡管到處都很詭異，但見到活的小蟲子之后，他們還是不免得松一口氣，有尸體不可怕，可怕的是只有尸體，沒有別的活物。

    月停下了腳步，他低下頭，看向腳下。

    “到了嗎？”有人問道。

    “不。”

    月的耳朵一動：“還沒到，有東西來了。”

    他瞳孔一縮：“跑！”

    “——！”地面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有什么巨大的存在從地下往上沖，頂起了泥土，紛然落下的泥土混著尸骨和植物，朝眾人傾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