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運動會
兩人找了間面館,面對面地坐下。 熱騰騰的面端上來,白色的霧氣往上熱烈地飄,朦朧地掩住言昭的眉眼。 他慢條斯理地撕開一次性筷子的包裝袋,低頭,挑起一縷面條,很輕地吹了吹。 手機響起,大舅媽不死心地將今晚那位章先生的微信推過來,說人家對她印象很好,還是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勸她再多想想,又說什么年紀越大,條件好的男人越難找。 沉辭音拒絕了,將手機扣在桌上,沒再理。 她問言昭:“味道怎么樣?” 言昭答:“還行。” 沉辭音能猜到,言昭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歡吃牛rou面,當初每次說想吃,其實都是想和她單獨相處的借口。 他似乎真的有很多辦法,讓她一步步地對他敞開心扉。 當年,他們從滑雪場回來以后沒多久,學校里漸漸又有了新的傳聞,說沉辭音和言昭已經分手了。原因是放學后,言昭沒再去過四班找她,也沒人再看見過兩人一起放學。 大家唏噓這對令人矚目的情侶在一起的時間太短,又不由得對沉辭音產生同情,聽說她情傷難愈,每天放學后不再待在教室,而是會去cao場跑兩圈發泄自己。 越傳越離譜,天知道沉辭音只不過是為了即將到來的運動會在練習八百而已。 不過她也確實和言昭一周沒見了。 那晚樓梯間的那個吻后,沉辭音雖然有點心動,但思考良久,理智還是戰勝一切,沒有答應他,還讓他以后盡可能不要來找她。 拒絕之后,她對言昭心懷歉意,沒法那么坦然地再接受他對她的好。 言昭垂眸盯著她,說了句“行。” 只是那語氣,實在算不上情緒好。 兩個人就這么冷冷淡淡地過了一周。課間里偶爾在走廊迎面撞上,隔著遙遙人群,目光會短暫交錯一兩秒,隨后移開,在吵鬧聲里沉默地擦肩而過。 放學時,沉辭音站在公交站臺上等車。每到這個時間段校門口這條路最堵,車輛擁擠,開開停停,她偶爾也會看見言昭家的車從她面前駛過,后座的車窗降下一半,露出他半邊好看的臉,言昭的眼神在這刻仿佛漫不經心一般掃過來,在她這定住。 她低頭,再抬頭時,車已經不見了。 沉辭音心想,言昭大概已經放下她了。他那么優秀的人,選擇會很多,沒必要在她一棵樹上吊死。 又過了一周,運動會如期而至,校園里的熱鬧氣氛被推到了一個頂峰。 頭頂的日光暴曬,cao場上人聲沸騰,沉辭音和班里另一個女生報了八百米,兩個人站在檢錄處貼號碼牌,隨后被領到起跑線處。 女生握她的手:“我第一次參加運動會,好緊張啊,都怪體委,非要我上場湊數,我要是跑倒數那就太丟臉了——” 沉辭音回握她,兩人同時感受到了對方手心里的汗。 她也緊張得要死。 cao場上無數雙眼睛盯在這里,體育老師舉著發令槍站在一旁,參賽者一字排開,四百米的跑道看起來遙遠又綿長,秋日的風聲簌簌,空氣里都是令人窒息的凝滯氛圍。 耳畔是各班的人在加油打氣,沉辭音很短暫地掃了一眼,言昭好像不在。倒不如說,今早就沒在cao場上看見過他。 那還好,他如果看著,她只會更緊張。 主席臺上。 男生拖開張椅子,懶散地坐下,撐著下巴往cao場上盯。 旁邊廣播站的同班男生扭頭看他:“喲,今天這是什么風,把我們言哥吹主席臺上來了?” 言昭簡短回答:“視野好。” 主席臺在cao場邊居中的地方,位置架得很高,可以將cao場上的全景盡收眼底。運動會期間,這里主要是廣播站的人在使用,失物招領、賀詞宣讀、比賽通知,儼然成為一個小小的中樞。 陽光熱烈,將塑膠跑道灼得guntang,烘得一片金燦燦。 cao場上很靜,所有人都在屏息。 數秒后,發令槍“嘭”地一聲響。 比賽開始。 一群人風一般沖出去,看臺上歡呼聲幾乎要翻了天,男生拿起各班的加油稿開始念,嘈雜聲里,言昭始終盯著那個白色的身影,一貫散漫的神情此刻斂得一干二凈。 耳畔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沉辭音不斷喘息,逐漸感覺到身邊的一切都在遠去。 起跑時是最緊張的,可一旦跑起來,進入自己的節奏,那種恐懼感就會消弭很多。身體進入了熟悉的缺氧難受期,喘不上氣的窒息感緊扼住她的喉嚨,雙腿沉重,使力困難,一切都和她平時放學后在cao場上的跑步并沒什么兩樣。 一圈。 兩圈。 終點近在咫尺,她咬牙,一鼓作氣地沖了過去,徹底卸了力。 第四名。 有點遺憾,但還不錯。 沉辭音立在原地,撐著膝蓋微微彎腰,劇烈喘息,汗滲出來,打濕鬢角,黏得人不舒服。 身旁同學遞來紙巾,她接過,擦了擦額頭,很輕說了句“謝謝”。 男生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問:“要不要扶你走一截?” 她擺擺手拒絕,抽出手臂,直起腰,喘息已經平復很多,扭頭一看,這才發現給她遞紙巾的是趙呈,之前來問過她數學題。 趙呈笑著,一瓶礦泉水又遞了過來:“辛苦了。” 主席臺上,言昭冷笑一聲,突然站起身,走到男生身邊。 男生一頭霧水:“怎么了?” “高二四班沉辭音,找個理由,打斷她注意力。” “沉辭音?你倆不是分手了——” 言昭:“誰告訴你的?” 情急之下,男生靈機一動: “高二四班沉辭音同學,高二四班沉辭音同學,你……你有東西落下,被同學撿到,請速到主席臺認領,請速到主席臺認領。” 廣播聲回蕩在cao場上,沉辭音接水的手一頓,茫然地抬頭。 男生說完,關掉話筒,臉頰漲得通紅:“你這是假公濟私!待會她要是過來了,發現沒掉東西我怎么圓!” “怎么沒掉?”言昭轉身朝主席臺下走,“男朋友掉這兒了。” 沉辭音和趙呈道謝,疑惑地朝主席臺的方向走去。 為了方便跑步,她今天穿的是短T運動褲,只有褲子有口袋,可是也壓根沒裝東西,能掉什么呢? cao場上比賽仍在繼續,她走到主席臺前,突然看見臺階前倚著一個人。 插著口袋,穿著校服,姿態閑散,專門在這堵她。 兩周沒見,久違的言昭。 沉辭音:“請讓一下。” 他不僅沒讓,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她問:“有事?” 言昭:“有。” 身后人來來去去,沉辭音說:“我先去上去拿個東西,待會再說。” “在我這。” 她抬頭看他。 言昭揚揚下巴,示意她往另一側走。 沉辭音只好跟著他,繞到cao場后。 他步伐很快,話少,看起來不怎么高興,渾身低氣壓,她很少見這副模樣。 cao場后有一個器材室,單獨的一間小屋子,運動會期間為了方便搬東西,沒有上鎖。 兩人推門走進,視野瞬間變得狹窄,屋內靜幽一片,吵鬧音被模糊地隔在屋外。 手腕突然被握住,身體失衡,緊接著,沉辭音脊背抵上了墻壁。 她呼吸還沒喘勻,言昭困住她,低頭壓下來。 氣息陡然靠近,唇被碰觸,輾轉著吮,沉辭音始料未及,條件反射抬手扇過去。 他沒躲,硬生生挨了一巴掌,居然還能笑出來。 沉辭音:“……你別亂來。” 他握住她的右手,指腹貼著她的掌心輕輕摩挲,用力按了下:“不允許我找你,但是別人可以給你遞水?” 這是在吃醋……嗎? “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和他只是同班同學。” 言昭:“那我們呢?” 沉辭音:“……我們也是同學。” 言昭:“為什么低頭不看我?” 沉辭音:“你太高了。” 他笑了一聲,走過來將她的腰摟起,抱坐在一旁的堆迭放著的軟墊上。 腳尖懸空,她瞬間被抬得很高,甚至能看見言昭柔軟的黑發發頂。 “這樣呢?”他雙手撐在她兩側,身體貼近,抬頭看她,“夠高了么?” 視線毫無遮擋地碰撞,純黑的瞳仁清晰地映在對方眼睛里,將那點纏繞的情緒讀得一干二凈。 窗外一聲響動,沉辭音以為有人,扭頭,蹙眉說:“還是走吧,萬一被看見——” 眼前忽地一暗,什么東西扔到了頭上,兜頭蓋下來,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伸手摸上去,熟悉的布料觸感,還有一點他身上好聞的味道,應該是言昭的校服外套。 沒反應過來他的用意,下一秒,校服被掀開,言昭鉆進來吻她。 這次是不允許她拒絕的力度,掌心控著她的后腦勺,唇瓣不再是淺嘗輒止的碰觸,而是廝磨、舔咬,有些生澀,但又令人酥麻得心顫。 cao場上歡呼聲震天響,誰也注意不到的器材室里,兩個人安靜地接吻。 沉辭音敏銳地感知到很清冽的薄荷味,隨著他舌尖的侵入,擴散在她的口腔里。言昭很緩慢地抵入舌頭,摸索著舔吮,隨后一點點加重力氣,徹底捕獲住她。 親吻聲很緩慢黏膩地響,校服遮著兩個人的頭,又悶又狹小,感官被局限在方寸之間,將她的思緒也緊緊困住,有隱約的光線從衣服的縫隙里照進來。 呼吸纏繞間,一吻完畢。 言昭退開些許,摟著她的腰,蹭了蹭她的鼻尖,低聲問她:“能不能再親?” 沉辭音猛然回過神,急忙將校服拽下來,塞到他懷里,跳下軟墊,言昭任她動作,只不緊不慢地往她口袋里塞了什么東西。 她不說話,繞開他就往外跑。 一直跑到人多的地方,心好像才安了點。 “辭音,找你呢!”有同學招呼她,“快快快,老班請客,今天運動員都有奶茶喝!” 沉辭音擠過去,借助著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強迫自己冷靜,風將汗吹干了些,鼻尖卻好像還殘留著他好聞的氣味。 她聽著同學說話,手指習慣性摸到口袋,好像有一顆糖,言昭剛剛塞給她的。她沒多想,撕開包裝,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 清冽的薄荷味在舌尖濃烈地彌漫開,她頓了下。 是言昭剛剛吻她時,嘴里的味道。 唇瓣吮舔,舌頭糾纏,呼吸起伏。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感覺。 他在邀請她,一同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