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思舟腳步輕快地走了出去，還很貼心地幫忙合上了門。

    蕭航抓起手機，猶豫片刻又放下。

    盯著那緊閉的門看了半晌，蕭航眼前閃過杭思舟離開前狡黠的笑，最后還是再次拿起手機,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

    三人好一陣子沒聚,加上顏嘉佑對景清的“感情生活”非常感興趣,這頓飯足足吃到三點多才散。

    待人走后,杭思舟又下樓去忙了會工作。

    他還是沒將“自己是雋”這件事告知兩位朋友。倒也不是他想瞞著那兩人，而是之前的自己不告訴他們，一定是有理由的。

    暫時來看，這件事于他們兩個也不是什么必須要知道的事情，不如再等等好了。

    合起筆記本的時候，杭思舟想起之前蔣教授說的話來。

    對于接受機器治療這件事，杭思舟總有些心里沒底。

    沒底的不是會不會恢復記憶，而是恢復記憶后，他能不能維持現在的生活。

    這個念頭很奇怪，也很沒道理。

    但只要想起這件事，他總會忍不住起這怪異的擔憂。

    算了，反正失憶也沒對他的生活產生太多影響。

    而且機器也不是百分百能恢復記憶。

    每次在這里，時間總是過得分外的快。

    墻上時鐘敲八下的時候，杭思舟方才從工作中收回神思，起身回到樓上家里。

    一推開門，迎面撲過來一道粉色的身影。

    “爸爸！”

    杭思舟彎腰抱起粉色的蕭知涵，看向她身后的蕭母。

    “媽。”

    杭思舟的音色沒那么低沉，很清亮，入耳分外妥帖舒適。

    康穎笑著應了一聲：“思舟回來啦。”

    杭思舟晃了晃腦袋，沒在客廳里看到蕭航，便問康穎怎么和蕭知涵過來了。

    “是這樣的，”康穎解釋說，“你們叔叔有個講座要去廊城那邊出差，正好我有個多年沒見的朋友也在那邊，想跟著一起去。叔叔這趟出差需要三天，若是涵涵跟著去的話，就趕不上-你們下一期節目拍攝了。所以我只能將她先送過來了，要麻煩你們帶一下她了。”

    杭思舟了然點頭：“怎么會麻煩呢，這些年本就是我們一直在麻煩您。”

    康穎臉上笑意越發濃。

    她從以前開始，一直都非常喜歡杭思舟。

    當初知道自己兒子和杭思舟結婚有了孩子，別提多高興了。

    只是這些年，不知這兩人之間到底出了什么問題，一度關系冷淡異常。

    現在看著他們和好如初，加上之前丈夫的寬解，現在看著杭思舟，心里頭只有滿滿的歡喜。

    “說什么呢，咱們是一家人，再說你叔叔平時工作忙，要不是有涵涵陪著我，我一個人在家怪寂寞的。”

    “所以這次就跟著叔多玩幾天，后面是周末，不用急著三天往返。”蕭航從里面走出來，“好了媽，我送你下樓吧。”

    杭思舟低頭看向蕭知涵：“和奶奶再見。”

    “奶奶再見。”小姑娘靠在杭思舟懷里，奶聲奶氣說。

    康穎笑得眼尾皺紋都出來了。

    母子兩人下了電梯。

    司機一貫在大門口等著，見他們出來，便拉開了后車座的門。

    康穎沒有直接坐進去，而是按住了兒子的手：“你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讓我找理由把蕭知涵送過來了？”

    接到蕭航電話的時候，康穎都快急死了。

    她以為這兩人又鬧矛盾了，結果后面看到杭思舟對蕭知涵依舊熱-情，對自己也態度很好，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但該問的還是要問，她一點都不希望蕭航和杭思舟再出什么問題了。

    蕭航苦笑了一下。

    難不成他要告訴他-媽，自己想讓孩子過來，是為了逃避和她兒媳做-愛？

    這種事情任何時候聽起來都非常荒謬。

    蕭航斂起表情：“沒什么，我想涵涵了。”

    這怎么聽都不像是真的理由。

    自己兒子從小到大都是個有主見的，她這個做媽的小時候都拿他沒辦法，現在自然更不行了。

    康穎只得用力握了握蕭航的手：“對思舟好一點。”

    “好不容易你們現在關系緩和了，可千萬別再讓人跑了知道嗎？”

    蕭航皺了皺眉：“我什么時候讓他跑過了？”

    蕭母：“……”

    確實沒有，但之前那樣子和跑了也沒什么區別了吧？

    算了，兒子不光主意大，還嘴硬要面子。

    康穎一腳踏進車里，回身過來：“反正，珍惜當下，珍惜現在，其他的我也不說了。”

    “我知道。”

    -

    樓上。

    小姑娘是洗過澡過來的，這會兒已經換好睡衣坐在床-上了。

    她手里拿著爺爺新買的繪本，要杭思舟給自己講睡前故事。

    “以前不是都讓你大爸爸給你講的嗎？”

    蕭知涵抿了下唇：“那是沒辦法才找大爸爸的，現在我只想聽爸爸講。”

    這話就差直接說“爸爸講得好”了，杭思舟被她捧得心里美滋滋的，拿過繪本，繪聲繪色給她講了起來。

    蕭航回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小姑娘蜷在青年懷里，歪著頭，一臉認真地聽著故事。青年聲音溫潤和煦，講到故事里人物對話的時候，還會特意用不同的語調來區分不同的角色，惹得小姑娘咯咯笑。

    暖色的光鋪滿整個臥室，一室溫煦靜好。

    蕭航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父女二人。

    這樣的場景，他曾一度以為絕不會看到，但杭思舟突然的失憶，讓一切不可能都變成了可能。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杭思舟一輩子都不要想起來。

    講完一個故事后，杭思舟問蕭知涵：“涵涵，想不想去爸爸的mama那兒？”上一次蕭知涵沒去，杭思舟便一直想著帶蕭知涵去一趟他-媽那邊。

    蕭知涵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我想吃奶奶做的鍋包rou！”

    杭思舟彎起眼：“好好好，明天放學我們就去，一起去吃鍋包rou。”

    “還有我。”蕭航接過話頭。

    杭思舟抬起頭來，懟他：“呵，你以為你逃得過？我不會開車，必要要有一個司機。”

    蕭航看著他：“樂意之至。”

    看到蕭航，蕭知涵立刻反手摟住杭思舟的脖子：

    “我今晚要和爸爸睡。”

    蕭航“嗯”了一身，走過來拿起自己的枕頭。

    “你干嘛？”

    蕭航：“我去睡客臥。”

    杭思舟本想攔他，可惜蕭航動作快得驚人，一個眨眼睛，已經帶著枕頭走了出去。

    那大步往外的背影，莫名帶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感覺。

    “……”

    杭思舟皺著眉頭垂下眼。

    小姑娘也歪頭，看向門口的方向。

    “你大爸爸有沒有——”

    杭思舟本來想問蕭知涵，蕭航有沒有給她洗漱了，不料才說了半句，小姑娘立刻快聲打斷他：“大爸爸沒有和我說好讓我和爸爸睡，是我自己想和爸爸睡的！”

    杭思舟：“……”

    蕭知涵小小的眉頭擰了擰，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沒有問題，一本滿足地躺了下來：“爸爸睡覺吧！我困了。”

    “好。”

    杭思舟扭身關了燈。

    房間浸入黑暗中，身側的小姑娘呼吸漸漸平和，已然進入了熟睡狀態。

    杭思舟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扭過頭，盯著昏暗中，小姑娘與蕭航如出一轍地挺拔鼻梁，半晌后終是坐起了身。

    推開臥室門，客廳里，大片月光從未拉上窗簾的窗戶里照進來，將整個客餐廳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煙紗。

    這般幽靜寧和的場景，卻依舊無法撫平杭思舟心里的煩躁。

    剛才在樓下的時候，杭思舟想了很多。

    他將失憶清醒過來，到現在，與蕭航之間所有的事情都回憶了一遍，發現蕭航很多微妙的變化，是從知道他失憶開始的。

    客臥的門沒有關攏，杭思舟輕輕一推便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