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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互演手冊 第31節

    他不說話,卻又不是全然不搭理她,銜池登時便拿不準他的意思。

    過往經驗告訴她,拿不準的時候最好少說話。

    寧珣等了半天,見她再沒有要開口的打算,倏地笑了一聲,“就只問到這兒?”

    銜池蒙了一霎——他對她疑慮未消,乾正殿的事兒不是她這時候能問的。

    那他是想讓她問什么?

    她猶豫了一下,似是不太確定,聲音輕著:“傷得重嗎?”

    “孤就在你面前,你來看看。”

    銜池依言抬頭,她就在榻邊不遠處,同他隔了半丈遠。他額角那塊依舊紅著,仔細看是涂了藥的,不過不太明顯。

    他往前傾了傾身,“離那么遠,能看見什么?”

    她只好起身,靠近他——維持一個姿勢久了乍一動彈,她方才就隱隱發酸的小腿徹底一軟,站起來的步子不穩,卻還沒等到踉蹌便被他伸手扶住。

    那股說不清是酸澀還是什么的感覺自小腿“唰”地一下沖刷上來,她眼皮一跳。

    他并不只是扶她,而是借勢將她往身前一帶,手扣住她的腰身,稍一使力她便彎折下來,落進他懷中。

    他抱得太過自然,以至于銜池一時間都沒注意到自己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即便是這時候她都還記得他肩上有傷,原本下意識想摟住他肩膀維持平衡的手在空中一滯,向后撐在了榻上。

    慌亂之中她的手碰到了湯婆子,熱度頃刻間染上發涼的指尖。

    他扣在她腰上的手沒松,緊緊地貼著——似乎比湯婆子還熱,熱得灼人,讓她不覺繃緊了腰腹。

    他身上有彰顯身份的龍涎香的香氣,很淡,但存在感極強。

    跟他戴上面具時身上的味道不一樣。應該是他刻意的。

    他低頭看她,龍涎香的香氣圍攏上來,兩人視線對上的一剎那,銜池倏地一抖。

    寧珣如今在她面前時時會暴露出不加掩飾的侵略感,同前世大相徑庭。

    他扣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慢慢摩挲了一下,似是安撫,卻只激起她一陣顫栗。

    “冷?”

    銜池點頭,借他松開她去扯被子的空隙,從他腿上下來坐到榻邊,默默同他留了一段距離。

    她還是不知道他來這一趟到底是想做什么。

    寧珣用被子將她包住,她自己拽住被角,目光卻仍落在他額頭。她知道他在看她,眼中恰到好處氤氳出一層水霧:“還疼么?”

    話說著她伸手,試探意味很重地去碰他額角發紅的傷。

    她以為他會抓住她的手攔下她,可他沒有。兩人間隔了一段距離,所以他微微低下頭,方便她觸碰。

    一觸即收。

    銜池蜷著手指,見他抬眼平靜望過來,聲音淡然:“疼。”

    作者有話說:

    寧珣:(冷漠)她業務能力不行,我來指導一下。

    銜池:?這個月不上班。

    寧珣:(冷漠假面破碎)???業務能力不行為什么還不努力?!

    銜池(消極怠工版):努力有用嗎,又沒有工作任務。

    寧珣:刷好感度為你做任務提前做好準備這種事情還需要我教你嗎!比如我受傷了你可以主動關心噓寒問暖...

    銜池:?

    銜池(嘗試努力):還疼嗎?

    寧珣:疼。

    銜池:?給我整不會了。

    第28章

    ◎像一對相擁著慰藉彼此的愛侶,可兩人望著對方后背方向的眼中都平靜得毫無起伏。◎

    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停頓了一下才問他:“不如叫御醫再給殿下看看?”

    那點傷不及他上元夜左肩那道箭傷的十一,何至于能讓他喊疼?

    寧珣搖頭,他為她低下頭時, 身上的侵略感驟然弱下去,反倒隱隱顯出幾分脆弱情態。

    銜池突然想起之前在奪月坊聽到的那些關于他過往的傳言。

    讓他疼的或許不是傷,而是什么別的地方。

    那畢竟是他的父皇, 可回憶起前世來, 她才發覺他似乎沒有一回從乾正殿出來時,臉上是帶著笑的。

    不帶著一身傷就很好了。

    這一刻她突然有些難過——半真半假, 屬于真的那部分不多, 只一點。

    她借著這點難過抬手,撫上他臉頰, 似是關切:“不叫御醫,那怎么辦?”

    寧珣看著她神情變化, 垂在一側的手虛握了一下,像是真的思考了一會兒該怎么辦,才慢慢拉住她手腕:“讓孤抱一會兒。”

    他語氣很淡, 以商量的口吻給了她拒絕的權利。

    可銜池知道, 她不能拒絕。

    她對他“一見傾心”,此時又正為他擔心傷懷,若是拒絕,往后便不必再演下去了。

    于是她在他話音剛落的那瞬間,直接向前抱住了他,雙臂纏在他腰腹,恰好避開他左肩。

    她抱得很實, 隱隱能感覺到他胸腔有力的心跳。身上裹的錦被在滑落下去前被他撈住, 連同他的臂膀一起重新纏上她。

    寧珣將她連人帶被子摟到懷中, 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他像是真的疲憊到了極點,將大半的重量都壓給了她。

    銜池看著他身后床帳上的鴛鴦圖樣,可能因為貼得太緊太重,他的心跳一聲聲傳來,逐漸與她同頻。

    寧珣一手輕輕扣在她后腦,指尖有意無意地勾亂她簪起來的頭發。

    像一對相擁著慰藉彼此的愛侶,可兩人望著對方后背方向的眼中都平靜得毫無起伏。

    寧珣慢慢地揉著她攏在一起的發絲,漫不經心地算著時辰。

    她是寧禛派來的人。

    等張尚書在乾正殿碰一鼻子灰后,寧禛立新后做太子的美夢破滅,難免不會懷疑他今日在乾正殿挨的這頓罰是刻意為之。

    ——怎么能算刻意,昨夜分明是殊色在前,他一時沉迷,色令智昏罷了。

    所以才毫不遷怒于她,所以才會迫不及待地親自來找她。

    青衡等在書房,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他藏在暗室里藏得頭都發暈了,還不見他家殿下回來。

    不就是去看那舞姬一眼,好打消二皇子的疑慮嗎?

    這一眼怎么這么久?

    他能明白殿下需得表現出對那舞姬的欣賞,可殿下貴為太子,表示寵愛的方法實在太多,哪需要做到這般地步?

    更何況......他看了一眼手中畫卷,畫中女子面紗覆面,露出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額間繪著的桃花灼灼。

    殿下讓他去查的事兒,查出眉目了。

    乾正殿。

    一地碎瓷。李德賢端著剛熬好的藥抬腳邁過去,給正小心翼翼收拾的宮人使眼色,叫他們先退出去。

    張尚書來得不巧,正是圣人火氣正盛的時候,還偏偏是為請立新后而來,備受圣人信賴的老臣頭一回被圣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走的時候臉上差點掛不住。

    估摸著圣人平靜下來,李德賢立馬帶了御醫進來,開了服降心火的藥。

    圣人此時正坐在書案前,案上是攤開的奏折,可他的目光明顯越過書案,望著地上出神。

    李德賢順著圣人的視線看了一眼,陽光自窗外折進來,照在地上一只碎開的琉璃托盞上,光芒刺眼。

    皇帝沉沉吐出一口濁息,想起早年看過的一句詩——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將藥碗奉上,“陛下,李御醫開的藥。”

    皇帝伸手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這藥味兒沖鼻子得很,李德賢備了蜜餞糖水,圣人卻只擺了擺手。

    他正準備將東西撤下去,卻見圣人又抬手,他動作一停,便見圣人從那碟蜜餞中揀出來一塊糖霜杏脯。

    李德賢看清的那刻立馬跪了下去,連連磕頭。

    他突然記起,這杏脯是皇后娘娘當年懷著太子爺時,害喜害得厲害,又不愛吃太酸的,御膳房才琢磨著做了糖霜杏脯。

    是他大意,這么多年過去,各宮里都在吃這些蜜餞果子,他奉上來的時候也就沒多想一想。

    偏偏是今兒個——看這情形,但凡是跟“皇后”二字沾上邊兒,不死都得剝層皮。

    他后背冷汗涔涔,忙不迭請罪:“奴才該死!”

    皇帝捻過杏脯,指腹沾了層灰白糖霜,“李德賢,你在朕身邊伺候多少年了?”

    李德賢低伏在地上:“回陛下的話,算至今年,已二十又七。”

    糖霜化開些許,粘在指間發黏。

    “好。”杏脯被扔回碟子里,皇帝擦過手,“你是朕身邊的老人了,什么話該說,什么事該做,合該有數。”

    這是在點他今日給四皇子和五公主送信兒。

    李德賢的頭重重磕下去,不斷喊著“奴才該死”,幾十下過去額前便滲了血。

    他今日叫人去送信時,便做好了準備——可心中多少還有一絲僥幸。

    當年若非圣人疑心難消,即便皇后娘娘因病早逝,也不該是如今局面。

    雖宮中對此諱莫如深,但圣人除了厭惡和痛恨,萬一,還有一絲不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