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無限] 第19節
“所有和擺渡者做過交易的人,沒有一個能在本副本結束后,再活過兩個副本。” “陳云,如果你和謝印雪做了交易——”夏朵一目光深深,望著陳云道,“你絕對活不過下一個副本,因為關于這個游戲,你知道的東西還太少了。” 陳云愣在原地,不止是她,所有新人聽完夏朵一的話心中皆滿是震悚,也終于明白了衛刀和紀濤的“好心”——這幾個人哪里是好意,他們是想利用新人做踏腳石,為他們鋪路啊。 只不過陳云也沒那么傻,新人們在衛刀那里已經栽過一次跟頭了,因此對現在夏朵一拋出的橄欖枝也是慎之又慎:“……那你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我覺得我需要一些隊友,而你們很合適。”夏朵一用左手握住高巧,又將右手伸向陳云,做出邀請狀,“男人并不能保護我們,我們需要自己保護自己。” “我也是老游戲參與者,他們知道的我都知道,而我,可以把我所有經驗都與你們分享,我們就能一起活著——離開這個游戲。” 她姣好美麗的面容和字字珠璣的話語都極具煽動性,很難讓人不動心,起碼高巧就已經激昂慷慨的準備和夏朵一組隊了,連嚴芷和魏秋雨都有些嫉恨地望著陳云,心中不滿為什么夏朵一連高巧那個中年婦女都欲羅致門下,卻不看看她們兩人。 陳云卻沒那么好哄,她知道夏朵一想要招攬自己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實力,可夏朵一如果正如她所言那樣,希望能和女生們共同通關,那她為什么一開始卻找了同為老參與者的戴月呢? 所以陳云點點頭,卻沒立刻同意,而是委婉道:“謝謝你,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的。” “好,今晚饕餮宴結束,你來找我,我把我的聯系方式給你,如果我們都活著離開這里了,你可以聯系我,下個副本,我們一起進。”夏朵一也不在乎陳云的態度,依舊好言好語道,“但是你千萬不能代替嚴芷與謝印雪做交易。” 聽完夏朵一最后一句話,心情不好的人除了嚴芷以外,還有個謝印雪。 嚴芷不必多說,謝印雪心情不好當然是因為到手的生意就這樣飛了,而他也已經搞清楚了阿九為什么要把他就是擺渡者npc的秘密透露給自己——因為阿九想告訴他:你看,你借用我的身份,誰還會敢和你做交易呢? 謝印雪神情漸冷,心情差到連笑都不愿笑了,一手撐額,一手搭在桌上,數指次第落下在桌面輕敲,發出讓人心慌意亂的“噠噠”聲。 嚴芷也很煩,她死死拽著陳云的袖子,像是怕她跑了似的:“你不幫我了,那我怎么辦?” “謝印雪要的只是半個月的時間。”陳云垂著眼睛望向桌面,沒有和嚴芷雙目對視,“就算和謝印雪做了交易,通關游戲后你也還剩半個月可以健健康康的自由行動。” 嚴芷想也不想就說:“可那樣我下個副本就會死啊!” “我就不會了嗎?”陳云轉頭,看向她的眼睛出了失望以外還有難言的委屈,“我也有爸爸mama,他們在等我回家,我不能死。” 她把自己的袖子從嚴芷手中扯出來:“抱歉,我覺得我為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你不幫我……”嚴芷怔怔地望著她,而后又將目光移向眾人,依次自他們臉上掃過,像是在用眼神控訴他們對她的冷眼相待和袖手旁觀,“你們都不幫我……” “不是啊。”呂朔聽完嚴芷的話也有些無語了,但他還是勸著她道,“你先別急,這紅蓋布還沒掀呢,先讓小廝掀了看看是什么菜吧。” 嚴芷雙目呆滯,坐在原位不說話了。 點到葷菜是死,向謝印雪求助遲早也是死,似乎她除了死以外已經沒有了別的退路,只能默默地看著小廝將紅蓋布掀開,露出圓盤上那一個碩大的豬頭——倒也符合《鴻運當頭》的意境。 蕭斯宇摸著下巴:“燒烤豬頭?” “我想起來了,《鴻運當頭》是道大菜啊,我在我奶奶的壽宴上見過的!”呂朔右手握拳,擊了下左掌說道。 他繞著這個豬頭前后左右打量,同時嘀咕道:“但是和我之前看到的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樣,我之前見的《鴻運當頭》周圍還有好多菜飾呢,這盤菜就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豬頭,香料孜然什么的也沒放……” 呂朔看了一圈豬頭,也沒能從外表看出什么貓膩,就擦掌磨拳想從小廝那借把刀把豬頭分切一下,先嘗嘗味再說:“先切開看看——” 但他并沒有注意到,嚴芷在聽見他上一句話時驟然亮起的眼眸。 “沒有香料!” 嚴芷高舉起右手,仿佛找到了答案般遑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面向老管家說道。 她記得柳不花之前那道《火辣辣的吻》就是因為沒有加香料去腥才被撤菜的,那盤炒豬嘴起碼還有尖椒,這盤烤豬頭卻是什么都沒有。 想到這里,嚴芷越發覺得自己的推測是準確的,沒錯,這么簡單的紕漏,誰找不出來呢?這道《鴻運當頭》不需要謝印雪的幫助也可以撤菜。她目光灼灼,盯著老管家和廚師十一,篤定道:“這盤菜沒有放香料去腥。” “不是……”呂朔都看傻眼了,“我們都還沒嘗過味呢,你就這么草率下定論了嗎?” 然而現在再說什么都已經沒用了,因為嚴芷所期待的,小廝們歡欣鼓舞喊著“貴客撤菜了”的高呼并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廚師十一的靠近。 他朝圓桌走來之后眾人才發現,他手里拎著一把刃芒锃亮,方才呂朔想借尋的菜刀。 “沒有香料?” 十一走到嚴芷身邊站定,用嘶啞難聽的嗓音問她。 嚴芷仰頭口呆目鈍地望著他,心中也隱隱有個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的猜測——她說錯了。 可是這盤菜,它、它明確實是沒有香料啊。 “咯咯咯……”瞧著她這副模樣,十一再難自抑地怪笑起來,他又問了一遍,“沒有香料?” 說罷,十一便高舉起手里的菜刀朝菜盤里的豬頭砍去,只聽“哐”的一聲結束后,白盤上的豬頭被切成兩半,而本該存放腦花的腦室里沒有豬腦,只有芳香四溢的各類香菜辣油作為佐料,為這盤《鴻運當頭》去腥添味。 “哈……” 嚴芷雙目空洞,癡癡地望著這盤菜,如自嘲般張唇笑了兩聲:“哈哈……” 她的腦袋也像是豬腦中綻開的香料,在自己的笑聲中如一簇煙花轟鳴爆開,血沫橫飛,rou塊四散,頭頸以下殘存的軀干在尚未死去的神經控制下顫抖著,可終究還是軟軟往后倒靠,再無生機。 漫天的血花冷冷飄落,坐在圓桌旁的游戲參與者幾乎無一幸免,然而就連高巧望著飛越掉到自己碗中,還長著頭發的顱骨殘骸也叫不出聲了,也不知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還是仍不能接受,只是被嚇得失聲。 這個游戲世界,再次對他們展現屬于它的冷漠和殘忍——對游戲參與者,對部分npc,皆是如此。 不等眾人回神,老管家一如既往冷酷的嗓音再次響起:“第十二道菜是陳姑娘點的《關公戰秦瓊》,由廚師阿八制作,請諸位品嘗。” 被端上桌的《關公戰秦瓊》是番茄炒蛋。 陳云望著這道菜,怔怔地把嚴芷沒聽全的那句話說完:“關公戰秦瓊,一個紅臉一個黃臉……” 紅臉是番茄,黃臉是雞蛋。 而秦府別院里的雞蛋全是未受精的素雞蛋,所以這是一道很安全的素菜,也是陳云為嚴芷選的安全菜名。 “除了《關公戰秦瓊》以外,沒有其他菜名是安全的了,我把《鴻運當頭》留給自己,是想著如果出事,我或許也可以自己解決的……”陳云滿面是淚,話也說得斷斷續續,捂著臉泣不成聲道,“但如果是你們選了,你們一定會死。” “……要殺人不是我,可為什么你們卻不相信我呢?” 今晚的饕餮宴在陳云的哭聲中落幕。 可老管家宣布完結束語后,眾人也依舊坐在原位上,遲遲沒人起身離開。 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沾著嚴芷尸體的血跡和碎rou,濃郁的血腥味包裹著他們嗅到的每一口空氣,令人窒息難捱。 “向我買命——” 最后還是無聲許久的謝印雪打破了這份沉默,他不適地低咳,聲音里透著受病氣磋磨而生的虛弱:“就這么令你們為難嗎?” 眾人尋聲望朝他的方向。 謝印雪五指相抵置于桌面,神情如神佛般肅穆憐憫,垂目望著受苦的眾生,可再一細看,他眸中分明無悲無喜,連嚴芷那樣凄慘的死法都不能打破這份淡漠和平靜,在其中掀起半寸漣漪。 魏秋雨不甘又憤恨:“因為前后皆是死路。” “可是現在活了下來,起碼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謝印雪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嚴芷腦袋爆開的血塊在到達他身前便如同被一道風幕遮擋了般,無法觸及他分毫,所以他周身不染纖塵,干凈得和眾人格格不入,“一個月,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他的聲音向來很輕,像是無力,又似溫柔,如同一把小鉤子,釣出人心底里的僥幸之意:“萬一運氣好,你們在下個副本又碰上我了呢?” 他的話讓眾人陷入了沉思。 就連夏朵一也有一瞬間的猶疑。 蕭斯宇問她:“每個副本的擺渡者都不是同一個人嗎?” “我參與過三次游戲,而每個副本內的擺渡者好像確實長得都不太一樣。”夏朵一皺這著眉,仔細回憶了下后說道,“戴月,你覺得呢?” 戴月也搖了搖頭說:“我印象里的,也確實長的都不一樣。” 可是長得不太一樣和完全不一樣還是有些區別的,戴月正要將這句話補充說明完畢,謝印雪卻不給他這個開口的機會,打斷道:“所以啊——” “如果下個副本你們再遇到我。”謝印雪唇邊的笑容漸深,眉眼間滿是與其蒼白面容、單薄病體極度違和的肆意和輕狂,“你們會死嗎?” 的確,其他游戲副本里可沒謝印雪這么個容易尋找的擺渡者npc。 像他這樣招搖囂張的,往往都是披著擺渡者npc皮的副本boss,雖說謝印雪的身份目前也未能確定,但如果他就是擺渡者npc,且后面他們進入的每個副本,里面的擺渡者npc都是謝印雪呢?那他們還會死嗎? 至此眾人對謝印雪終于只剩下了最后一縷疑惑——不是困惑于和他做交易了會不會被“鎖長生”游戲針對至死,而是想知道他們有沒有機會和謝印雪這個npc組隊進入同一個游戲副本。 而謝印雪也清楚過猶不及的道理,他只負責給眾人拋下誘餌,要不要上鉤還是得看他們最后的選擇。 于是謝印雪見座位上數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后,他就從席間起身,負手走向正屋,給眾人留下一道昳麗濃艷的背影。 === 柳不花跟在謝印雪身后一起走進正屋,闔上門后,他壓低聲音略帶不解地詢問謝印雪:“干爹,你怎么不和他們解釋下您不是擺渡者npc呢?” 只要謝印雪不是擺渡者npc,那和他做交易就不會被游戲針對啊。 “沒用。”對此謝印雪的回應就只是一聲嗤笑,“也不必與他們解釋,說不準和擺渡者npc做交易會被游戲針對都是個謠言,他們連饕餮宴這樣簡單的副本規則都過不去,你以為去了別的副本,他們又能活多久?” 他們不是死于加大的游戲難度,而是死在自己手上。 謝印雪也著實沒料到“鎖長生”竟然留了這么一手:和擺渡者npc做交易死得快。 倘若謝印雪早先知道這一點,他說什么也不會披這個馬甲,現在除了硬著頭皮將這個擺渡者npc裝到底以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選了。 畢竟他就算反駁自己不是擺渡者,又有誰會信? 阿九那個真正的擺渡者npc有他厲害嗎?明顯沒有。 “罷了。”謝印雪,抬手整理衣袖,同時惋惜輕嘆道,“也不是人人都有我這樣的天賦。” 柳不花:“……” 柳不花選擇沉默。 “回去休息吧。”謝印雪說完走到檀木桌旁,伸指沾茶開始繪新衣,“這個游戲所有規則已然揭曉,距離副本結束也快了。” “是。”柳不花垂首應道,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正屋。 在柳不花走后,謝印雪就迫不及待將身上的衣物脫了下來——他覺得這身胭脂色的長褂分外晦氣,自己大概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穿這么明艷的衣裳了。 因為他只要看到這抹朱色,就會想起阿九那廝站在他面前的討嫌模樣。 甚至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謝印雪依然覺得男人指腹的溫度和有些糙硬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他面頰上,難以抹去。 “……無恥之徒。” 謝印雪低聲兇完后沒覺得解氣,反而感覺胸口更悶了。 他的身體如今已是到了極限,早就無法再承受起伏過大的情緒,心緒稍有波瀾,便會胸悶難喘,嚴重些還會嘔血不止——死是死不掉,卻很是折磨人。 普通人病成他這樣光是痛都早痛死了,只有他還能勉強撐下來,茍延殘喘。 謝印雪蹙眉忍痛,蜷著身體在床榻上淺眠。 卻未曾想僅是淺眠也能做夢,夢中最令他傷痛的事一次次重現,歷歷如畫。 待天明夢醒睜開眼后,謝印雪才發覺自己滿面是淚,在屋里尋了面鏡子細看,還發現眼角也紅得愁人。 抓起昨晚畫好的鵝黃色長褂穿上,謝印雪寒著臉出門,冷得如同高嶺之霜雪,試圖讓眼尾的那一抹紅色不那么醒目。